第4章

过了几日，我的脚伤终于痊愈，想不到竟换雁琳碰上了状况，以往下课都会来找我聊天的她，却坐在座位上托腮发呆。我邀她一起去福利社时，她也异常沉默，一脸心事重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

「嗯，碰到了一点麻烦事。」她苦笑，深深叹一口气。

「什么事啊？」

她抿抿唇，沉默几秒，「妳还记得运动会那天邀我跳舞的学长吗？他上周末打电话给我。」

「啊？」我一愣，「他打给妳干么？」

「他说他真的很喜欢我，请我一定要跟他交往。」雁琳声音细弱，「我问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他死都不肯说，只说什么他不会放弃……一定会让我答应，就算我已经有男朋友也无所谓。」

看到我眼里的疑惑，她解释︰「他是指江政霖，我当时不是抓他去跳舞吗？那人好像误会了，还说若我不答应他，他就会给江政霖好看。」

「他居然威胁妳？这人有病呀？」我惊讶。

雁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满是苦恼，「老实说，我很怕那个人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江政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唉唷，我当初不该把他拖下水的！」

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忍不住跟着担心起来，想不到那学长居然会耍这种手段。

从福利社回来后，坐在前面的江政霖转过头来小声问我︰「喂，方士缘，她怎么了？」他指指一脸无精打采的雁琳，「心情不好吗？」

「嗯……对。」

「怪不得，我还在想她今天怎么没来找我吵架？我知道了，她的大姨妈来了对吧？」

「才不是，别乱瞎猜啦！」我敲他一记。

看他这傻呼呼的样子，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个学长盯上，肯定会吓得惊慌失措吧？

到了放学，雁琳忽然跑过来，紧张地对我说：「士缘，妳陪我走一段路好不好？」

「怎么了？」我纳闷，因为我们两人回家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那个人传讯息给我，说在校门口等我，要送我回去！」

「不会吧？」我傻住，随即点头，「好，我陪妳走。」

一离开教室，雁琳就挽住我的手，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害怕。果真远远就看到那位学长站在校门口。

他一看见雁琳，就直直走过来，对她微笑：「我们走吧。」

雁琳挽着我的力道顿时加重，我立刻说︰「学长，不好意思，我们约好要去买东西了。」

学长似乎也认出我了，唇角弧度不变，「那我也陪妳们去吧，我再送她回去。」

「我们要去买卫生棉，你也要去吗？」我的语气冷冰冰。

他神情一僵，却又马上恢复笑容，我看得出他在忍耐。

「那没关系，妳们去买，我在店门口等就好了。」

这个人好卢啊，打算死缠烂打就是了！

「可是学长，我今天要去她家玩，买完东西后就会跟她一起回去，你不需要等。」

「那可不可以请妳下次再去她家呢？我有话想对她说。」他的笑容变冷。

我感觉到雁琳的手有些颤抖，便继续认真回绝，「不行，她爸妈要请我吃饭，我不能爽约，有话就请你在这儿说吧！」

他死死盯着我，我也没回避，毫无畏惧地直迎他的视线。

「……那就没办法了。」他转向雁琳，「那我明天再来接妳。」

我立刻把雁琳拉走，

等到走进转角，确定顺利逃离对方的视线后，两人才总算放下心来。

「我的天，怎么会有这种人啊？脸皮有够厚的。」我忍不住骂。

「他说明天还要等我，怎么办啊……」雁琳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明天开始我陪妳一起回去，他电话打来妳也不要再接，以后我们直接从后门绕出去就好了。」

她看着我，声音微哑︰「士缘，抱歉，把妳牵扯进来了。」

「没事啦，我不能看他这样欺负妳。」

「但他刚刚看妳的眼神……我很怕他也会对妳怎样。」她满是不安。

「安啦，再怎样恐怖的事情我都遇过了，根本不怕，妳该担心的是江政霖。」我仔细观察，确定那学长已经离开，「妳家离学校远吗？」

「有一点，我还要走一小段去搭捷运。」

「那我送妳到捷运站吧。」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谢谢妳，士缘。」她微微一笑，脸色却仍然苍白。

我轻叹一口气，直接又拉起她的手，然后往捷运站去。她愣愣地盯着我，最后不发一语地再度伸手挽住我，紧紧倚在我身边。

这样的她，忽然让我觉得跟之前的薇薇很相似。在和士伦交往前，薇薇也曾被一位学长死缠不放，我总是保护她，不让她受到那人的骚扰，当时她也像雁琳一样亲密地挽着我的手。

雁琳跟薇薇一样，看起来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总会让人兴起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这就是我的毛病，永远把别人的事情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有时甚至连吃了亏都还无所觉。

我曾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因为别人的事让自己难过，只要自己快乐，别人是苦是痛、是悲是伤，全都与我无关。然而今天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决心如此虚幻，尽管脑子命令自己停止关心别人，身体却还是会自动替我做出决定。

行为背叛了理智，让我想嘲笑自己，却又笑不出来。

到了捷运站后，我对雁琳说︰「我看，还是要跟江政霖说一声，叫他也小心一点。」

「嗯，谢谢。」她感激地握紧我的手。

送走雁琳后，我调头走回去，却在靠近校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徐子杰跟何利文从学校走出来，接着何利文就朝前方的士伦及薇薇招手，最后四个人走在一起，轻松愉快地嘻笑打闹着，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好耀眼啊！

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在胸口，让我不禁握紧了书包的背带。

他们的存在，让我察觉到，「优秀的人」与「普通的人」之间的差距，竟可以如此之大。

国二那年，一个老师曾说过我的存在根本就是用来衬托士伦的。那是我听过最狠毒的话，当时我只觉得自己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甚至也不想活了。

后来士伦一听说这件事，气得冲去跟那老师大吵一架，虽然可以感受到他对我的重视，伤口却还是从此烙在心底，难以抹灭。我不懂，像士伦、薇薇他们这样耀眼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为什么他们会与我的人生有交集？没错，就连徐子杰也是这样……

我曾羡慕，也曾嫉妒，但我已经不敢再妄想能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曾经，我为了想要变成他们，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我已经伤害自己太多次了。

雁琳对我而言也是这样的存在，所以我很清楚，她并不会待在我身边太久。

再怎么要好，彼此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隔天第二节下课，我去饮水机前装完水回教室，就见雁琳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找我。

「士缘，江政霖呢？妳有没有看到他？」

「我没看到……怎么了？」我警觉地问。

「我刚跟那学长通电话，跟他说江政霖不是我男朋友，也很明白拒绝他了，但他根本不相信，还说江政霖完蛋了！」她脸色惨白，「士缘，怎么办？他会不会跑去堵江政霖了？」

「妳别急，我打手机问问他在哪。」我马上拨给江政霖，一段音乐声从他抽屉里传出。

「他手机没带出去。」我暗暗觉得不妙，仍安抚雁琳，「妳不要慌，搞不好他只是去厕所了。」

就在这时，上课钟响了。

「都已经上课了，他却还没回来，难不成他真的……」她连声音都开始不稳了。

我咬咬唇，拉着她冲出教室，「我们去找他！」

「可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啊。」

「所以才要找，就算把学校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我们先跑到男生厕所外面，叫了好几声，里头没有回应，看样子恐怕真的凶多吉少。雁琳现在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我得好好想办法才行。

我们绕过操场，准备到对面楼层继续找，突然有人叫住我。

「妳在干么？」正在上体育课的士伦，见我们神情有异，困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有一个同学被三年级学长带走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我说。

「被带走？为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得快点先找到他才行，不然──」

「先冷静点，妳这样乱找只会浪费时间，他不是在厕所，就是在某个隐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