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东海玉溪岛(一)
大鄣山神风堡内。
雪夜如同白昼。
雪夜大风起。
那疾落的大雪如同受惊的白鸟,四下乱飞。
江南路,万物寒。
白雪皑皑,世间银装一片。
神风堡二堡主于飞,在大雪的庭院里,手提一把长剑,上下翻飞,长衣飞舞,早已看不清楚招式,如影一团,如雪一堆,如燕上屋,如风疾驰,快如闪电,动如脱兔。
只见那神风十三剑,早已臻熟,地上的被剑气切开的长长雪痕,又瞬间被雪片掩埋。
于飞练了一个时辰,就收剑入屋,他额头微汗浸出,寒气从呼吸间缓缓上升。
“这神风剑,我已经习了十年,师傅说我在江湖上也算是绝顶高手,亦算上是顶流剑侠!”于飞把剑放入剑鞘,走到窗前,脑海里想起师傅的话来。
但铁扇子于飞自从杀掉刘邯后,心里舒坦多了,不用再派人日夜守护他,更不用担心此事有朝一日会暴露,影响自己的行动。
再说,即便暴露,他也不惧师兄,自己的功力早已超越他了,但神风铁鞭万四彪也不是吃素的,他的神风十三剑亦得到师傅真传,再加上他那刚猛的铁拳,让人闻风丧胆,否则这神风堡早已消失在江湖中了。
于飞并不想同门师兄弟闹得不愉快,师傅他老人家还在东海玉溪岛,否则回去不好交代,毕竟同门残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那王童多日未归,竟然没有半丝消息,连他带去的人马也杳无音信,又多次派人前往葛仙镇打听,寻到接头人,依旧未有他的踪迹。
于飞深知,那王童跟随自己多年,人虽然狡猾,但对自己却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他没有胆量和理由出走,或者背叛,况且还有那十多位弟兄呢,更不可能一下子凭空消失,毫无蛛丝马迹。
“他们一定是凶多吉少,或者被人杀人灭口了!”铁扇子于飞胡乱想道,心里异常凌乱。
正在此时,进来一人,此人身穿蓝色锦球外衣,三十多岁精壮男人。
一见到铁扇子,就参拜道:“二堡主!”
于飞转头一看,正是王童的同胞之兄王善,随和善而微笑道:“你把事情都查得怎么样?有没有你弟弟的消息?”
还没有等他问完,那王善立刻哭了起,越哭越伤心。
“王善,你这是何意啊?”铁扇子于飞连忙问道。
“二堡主,你可得为我做主啊!”王善哭道。
“王善兄弟,此话何讲啊?”于飞问道。
“我兄弟王童及所带领的数十人,均已被人所害,至今尸体不知身在何处?”王善哭着,把自己调查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铁扇子听完,勃然大怒。
“我兄弟王童被人害,凶手至今逍遥在外,二堡主,你可得为我做主啊!”王善磕头如捣蒜,哭声连连。
那王善把自己调查之事,同二堡主一五一十地讲解清楚,又道:“二堡主,当日我弟王童至那千绝岭后,再也未归,属下担心早已被害,暴尸荒野了!”
铁扇子双拳紧握,看着面前的王善,恍惚间以为王童再生,抬起一脚,就踢到他的肩膀上,把王善从门里踢到门外。
可怜那王善,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何挨这一脚,揉了揉大了三圈的肩膀,哭得更厉害了。
于飞手把铁扇子,正准备发动扇子上的暗器,显然他已动了杀机。
“那该死的王童,
居然巧合之下,遇见了表妹白冰,起了色心,调戏不成,改成截杀,结果……”于飞狂怒异常,双眼犹如火线直喷,道:“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死的,她不是一直在竹林里吗?怎么可能出来呢,这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她怎么可能死呢?”铁扇子于飞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于飞去看过几次白冰,都被白冰赶了回来,并且绝不允许他再踏入竹林,否则就断绝兄妹之情,血缘之亲。
于飞碰了几鼻子灰,十年来,一直遵守承诺,未再踏入竹林半步,可结果,她却间接死在自己的手中,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嘲弄。
王善还以为二堡主发怒,是因为太在意弟弟王童,看来二堡主待属于如同兄弟,果然是名副其实,有他为自己做主,定能将那杀掉那害他之人,心里越发地佩服二堡主。
可他哪里知道,就在刚才,自己的小命就差点毁在他的手里,口中所说的她乃是另有其人,不知要作何感想。
“冰儿,对不起,表哥一定会为你报仇,杀掉害你之人!”铁扇子于飞暗道。
他看了看眼前的王善,本想结束他的性命,可一想到神风堡内已丢掉一个王童及若干弟兄,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再滥杀无辜,如果是在以前,焉有你的命在?
那铁扇子强忍着内心的痛苦,握住铁扇子的手已快渗出了血。
一想到消失数十年的表妹白冰居然是被自己的兄弟所追杀,不由得疼痛之极,青筋暴露,却又苦苦一笑,暗道:“这难道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吗?冰儿,表哥对不起你,没能给你安稳的日子!等给你报了仇,表哥自会与你泉下相会,再也不分开了!”
“诸葛长枫,都是你害的,我与你不共戴天之仇,今生誓要杀你!”于飞大叫道。
在江湖的纷争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的情,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仇。
铁扇子于飞之所以恨诸葛长枫,是因为他觉得诸葛长枫夺去了自己的爱,让自己的情感世界里一片空白。
他觉得诸葛长枫并不爱她,甚至还强行占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十多年前,白冰被牵连至老夫人的事件后,遭到家族的误会、诽谤甚至要灭口时,他不但没有照顾好她,还驱逐她,又断了她一臂。
那断掉的手臂就如同断掉了自己的臂膀一样。
这夺妻之恨如何不让他迷失了双眼,愤怒早已充斥着头脑。
表妹的断臂之仇,早已让他恨之入骨,情绪失控。
窗外的雪已经停止了,整个神风堡再无杂尘飞扬,每个人都进入了自己的清净世界,只有巡逻的喽啰兵在堡内走个不停。
天冷了,他的回忆慢慢陷入十年前的一个冬天的下午,那雪下得也如同今年一样,犹如昨日重现。
铁扇子于飞自小与白冰是姑表兄妹,家住南唐金陵城郊。
小时候,两家多有走动,亲密无间。
后两家主母同时怀孕,双方父亲就私下决定,如果都是生下男孩,就让她一起习武,在这乱世之中,让兄弟俩彼此有个照应。
如是双方生的都是女儿,就让她嫁入大户人家,等他们百年之后,不至少让后人受苦。
如是生下儿女就定为夫妻,亲上加亲,双方都乐成此事。
后来生下小于飞和小白冰,尚在襁褓之中的两个孩子,就被家人定了娃娃亲。
双方家长见孩子一天天长,小于飞聪慧,小白冰端庄,本想等孩子到十五六岁,就给孩子举行婚礼,成就好事。可谁曾想到,南唐太祖灭掉后,金陵被破,导致双方家破,-流亡在外,一直逃到了如今的三清山葛仙镇附近。
本以为逃到这富裕且战乱的偏僻之地,从此过上了太平的日子,可不多久,双方父母逐个离世,只留下只有十多岁的表兄妹,二人靠乞讨度日,一日三餐不饱,食不果腹。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二人躲在破庙里。
那小白冰蜷缩在角落里,只盖着薄薄的麻片,浑身哆嗦个不停。
是的,她生病了,高烧一直不退。
二人身无分文,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更别提请医生看病吃药了。
小于飞不停地从雪地里捧来雪球,双手早已冻地发紫,满手的紫斑黑疮。
他把雪球放在手里,等手儿冰了,再把那手放在白冰的额头上,靠着一遍又一遍的物理降温,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哥哥,我好冷!”小白冰有气无力地道。
“妹妹,有哥在呢?不怕,我给你暖暖!”于飞冰冷的双手又握住她的小手,不停地往手上吹着热气。
“哥哥,我好饿!”小白冰呼吸微弱,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妹妹,你等着,哥哥向邻家讨来了半碗米粥,你等一下,我给你端来!”于飞急忙走到供桌前,见那半碗米粥早已成了冰坨子。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外面的温度早已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
“妹妹,现在已经喝不成了,我找些干柴来,给你烧开!”说完拆开破庙里的门板,把那碎木堆成一堆,寻了半天,也未找到火折子。
他转身跑了出去,在大街上寻了几家,都无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