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芳汀

“哇哦……哇哦。”夏吾坐在一张临时拼成的桌子上。神父连同京都纯子、米氢琳两人几句站在他身后，对面则坐着那位圣逐女士：“如果我没理解的话，这就是我的第一个

客户……而我现在就要接下她的委托？”

神父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孩子。”

“然后你们必须得看着？”

“毕竟我是你的监护人，孩子。你还没有成年。”神父如此说道。

其实这本质上还是为了防备那个圣逐法师罢了。神父没有第一时间将夏吾叫过来，而是先将米氢琳、京都纯子两位喊来，就是为了防止某个“万一”。理想国没有追捕夏吾，是因为神父作保。而大康采恩没有追捕夏吾，则纯粹是因为他们尚不知道夏吾还活着。或许郇山觉得一个必须以“疯”为代价的概率魔法没有商业

价值可以开，但是这并不代表夏吾的存在没有价值。

倒不如说，觉得夏吾呆在实验室才能挥最大价值的人才是大多数？

神父就是如此戒备圣逐法师。圣逐个体最为可怕之处在于“当量”。他们可以如同呼吸一般喷吐出堪比核爆的能量。但他们的可怕之处多半也止于此。圣逐个体对魔法的造诣有限。只要做好应对措施，

一个法师还是能够在正面作战中战胜圣逐的。

人类法师暂时可没有办法应对的，是三光秒内百百中的狙击粒子流，是总质量可以比太阳系还要庞大的无人机群。

——千万不要激起这个圣逐的好奇心……

乔尔乔神父如此祈祷。

夏吾倒是很高兴。他掏出一个笔记本，然后在桌面下敲了敲桌子……然后尴尬的现什么都没有生。“哦，抱歉，我的视觉器官可以捕捉到已知范围内绝大多数频段的电磁波。很多对人类不透明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就好像透明的一样。”圣逐抱歉的笑了笑：“具有‘隐秘’限制

的魔法吗？”“隐秘”可以算是一种“讨巧的设计”。根据魔法的理论，智慧生物的认知对魔法有着重大的影响。而“隐秘”化的魔法，因为不需要对抗其他理性认知的干扰，所以降低了施

法条件。

圣逐稍微关闭了部分视觉器官的机能，夏吾这才取出一支笔来。

京都纯子以手扶额：“你应该可以用手机的录音功能吧！”

“不用，这样我很喜欢，很古典。”圣逐面露微笑的看着那一支好像21世纪出产的圆珠笔。夏吾用嘴咬开笔帽，然后将它插在笔杆的另一端上。他打开了本子，问道：“这位女士，如果我身后这些……助手们的转述没有错的话，您是一个圣逐，前天晚上丢失了自

己的宠物，所以来找我，希望我能够寻回？”

“是的。”圣逐笑眯眯的：“你也要问‘为什么你身为圣逐却不动用自己所拥有的技术力量’吗？”“不，我觉得这是一个蠢问题。”夏吾摇了摇头：“毕竟客户的体验是最优先的嘛！看您的样子，也不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更便利的选项’或者‘有更便利的选项但是因为某

些原因故意忽略’，所以我也就不问了——客户也是需要隐私的嘛！”

圣逐法师忍不住鼓起掌来。太有人类感了！真的，太有人类感了！

“那么……”夏吾继续问道：“请容我先问一下，您的姓名？我是指我们人类可以理解的名字。”

圣逐很早就抛弃了机械波的形式传递的语言。他们有一套成熟的电磁信号语言，只不过人类无法理解。

“Phnanthrn。”女人笑眯眯的报出了自己的地球名：“昵称是‘菲’。”

夏吾的笔头顿了一下：“怎么拼写来着？”

“P、h、、n、a、n……”

“……t、h、r、、n、？”神父忍不住接口道：“恕我失礼，但是我很奇怪，您为什么选择一种稠环芳烃作为作为自己的名字？”

“稠环芳烃……”夏吾沉吟片刻：“这个姓名栏填写化学式可以吗？”

“等等……”米氢琳突然懵了：“等一下，这名字……这名字……”

菲的目光转向了米氢琳。而神父也责备的看了她一眼。就算对方对地球文化存在什么误会、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她这样未免也太失礼了。

京都纯子将米氢琳往后拉，以传心之法斥责道：【你怎么了？这么失态？】

“芳烃……一种芳烃啊！”米氢琳表情崩溃：“你还记得赫胥黎担心的事情吗？芳汀啊！”

【什么？我不是很理解。芳烃，没错啊？】

“天，你是个东亚人啊！你的语文助教在哭泣吧？”米氢琳说道：“跟我念，‘芳烃’【中文】，‘烃’！‘碳’‘氢’连读！‘烃’！”

京都纯子终于变了脸色：“芳汀？”“啊，对对对，就是这个！”菲一下子眉飞色舞起来。她指着京都纯子，惊喜的说道：“果然，这种横跨好几种语言、音，涉足文学、化学等不同领域的语言艺术——我就

知道，一定会有地球人能够明白的！”

“什么？”“咦？我没有提到过吗？我很喜欢《悲惨世界》——我是外猎户臂文化爱好者。像我这种圣逐应该不少见吧？”菲笑眯眯的：“在来地球的路上，我曾和赫胥黎先生交换过一

些关于《悲惨世界》的看法。当时他旁若无人的唱着沙威警探的《Star》，我还以为是同好呢。”

米氢琳身体一僵。她再次感觉到一种被什么扼住喉咙的窒息感。按照赫胥黎的说法，当夏吾唱着《Look Don》出场的时候，一系列暗藏着悲惨世界的梗就已经埋进“世界”之中了。赫胥黎来到加纳科乔不过才四天多一点，就这么一

点时间，悲剧的要素都差不多凑齐了。

甚至连圣逐都牵涉其中。

只不过是因为主角唱了一《Look Don》而已。

知道内情的神父也是一脸懵逼，开始回忆“米里哀主教”这个角色到底活到了什么时候。

夏吾不满的用笔杆敲了敲桌面：“喂喂，‘监护人’们，要玩梗一边去玩，没看见这里在做正事吗？”

圣逐清了清嗓子：“咳，抱歉，这确实是很严肃的场合。那么请继续？”

“您能够描述一下您的宠物？”夏吾用手比划了一下：“如果有照片的话更好。”菲轻轻摊开手，一道活灵活现的光影就呈现在桌面上。那是一只猴子。但乔尔乔神父再次皱起眉来。他这些年偶尔收集一些标本，所以动物分类学学得还行。他认得出，

这只猴子不是本地原有的长尾猴，而是原产自亚洲的恒河猴。恒河猴又名普通猕猴。它之所以让神父印象深刻，是因为，这种猴子是生物学家的好朋友，虽然由于资金问题，生物学家一般和小白鼠、兔子、鸽子更亲，但若是项目涉

及灵长类，那么恒河猴就是选。

这一点即使到了现代也是一样。毕竟大家对养殖恒河猴的那一套最熟，成本最低。

另外，这只恒河猴的毛色也有些特别。它是白色的。

生物学家并不是对白色皮毛有特殊的偏爱。这种色泽稳定的皮毛，本质上是“血统稳定”的象征之一。具有稳定遗传共性的同种生物，被称作“品系”——比如各种宠物狗的类别，都可以归类为狗的“品系”。而实验用的一些动物，则拥有更为稳定的遗传特征——也就是“近

交系”。“近交系”，是一个品系内部少数个体反复持续多代封闭近亲繁殖而诞生的。至少二十代以上的先祖，全都是相近亲缘关系的个体交配诞下。这种情况下，近交系的血统极

其稳定，一个近交系之间的不同个体进行器官移植都不会有排异反应。在这种人工环境之下，自然选择中必然被淘汰的白化个体不会被淘汰。而对于实验人员来说，毛色纯粹的个体本身就可以视作一种天然的“标记”。科学家在建立新的近交

系时，就会有意识的选择白化病个体作为第一代，然后通过“毛色”这个最显眼的特征进行筛选，筛除一些“不够稳定”的个体。

生物学实验室诞生了数百年，为这个世界带来了许多血统稳定、名字不带“北极”的白化物种。

换句话说，菲的这只宠物，很有可能是……实验动物？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加纳科乔没有正经的研究机构。

这只实验动物是哪里来的？“这只猴子名字叫奥巴塔拉，雄性，是我在花鸟市场的宠物店看到的。我当时也觉得几只有可能是试验用的恒河猴出现在宠物市场很奇怪，所以买了一只下来，想看看是不是实验室处理的生物。但那只猴子身上并没有任何手术痕迹，也没有被录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基因，就是抵抗力很低。我顺手用纳米机群做了一点改动，增强了那只猴子的

抵抗力。”菲解释说道：“然后我就决定养着它了。”

夏吾笔顿了一下：“停一下，停一下——女士，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只猴子身上带有纳米机群？”

菲点了点头：“一点没错。”

“就是那种……作为采矿机可以短时间内干掉中子星的玩意？”

菲点了点头：“一点没错。”

不只是京都纯子和米氢琳，神父，甚至是夏吾的脸色都变得惊悚起来。

“没问题的。”菲依旧很镇定：“不会出问题的。圣逐的纳米机群非常稳定，没有失控的可能性。”

——完蛋了！

京都纯子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几乎昏厥过去。神父也是面色一白：“据我所知，‘科技之神’也是在黄道面附近叛变的……”

所有在夏吾面前赌咒誓的话，都有可能作为flag，以相反的形式实现——这是“戏剧化”的要求。

“啊，和那个人工智能不一样。”菲指了指自己：“我在这里。就算它们失控，接到消息的我也可以将之抹除。”

夏吾手在空中转了两圈，比划道：“那个，我再确认一下——没有‘如果不在＊＊天之内找到我的猴子，它就会毁灭世界’这种附加条件吧？”

“怎么可能。”菲失笑：“虽然在你们看来，我可能不具备一些本地的常识，但是我又不是傻子。”

——完蛋了……

理想国三人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惧，生怕下一秒就会出现纳米机群的浪潮，将他们吞噬。

京都纯子昨天可是已经体验过“秒收flag”的感觉了！

菲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微笑着说道：“您有地址吗？我可以将一些资料打包送过去 。”

夏吾报出了自己的号段，接着问道：“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您的宠物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前天凌晨三点二十五分五十三秒。”菲回答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奥巴塔拉先是异常兴奋，然后跳出窗外。我原本以为它是想要自己出去找点水果吃，所以没有理会。然

后，几分钟之后，一只身上不断释放高温气体的鸟类就撞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群大象狂奔。我不想使用普通人类法师之上的力量，所以没有去寻找奥巴塔拉……”

“打断一下……”夏吾挠了挠头：“您也住在那条街？”

“游客一般都住在那里吧？”菲笑着回答：“如果我不住在那里的话，就没法救下赫胥黎先生了。”“从这一点来看，我觉得您换个更奢侈的地方住一住更好——换个话题，您不找奥巴塔拉的理由是？”夏吾转着笔：“如果那只猴子身上有纳米机群的话，您应该很轻松就可

以定位到的。”

“在我结束假期之前，我会这么做的。”菲说道：“但我现在想要更好的体验地球文化。”

“我明白了。”夏吾点了点头：“我会争取在您的假期结束之前，找到那只不听话的宠物猴子的。愿您有一个良好的度假体验。”

菲得体的点了点头：“谢谢……”

“那么接下来……”神父艰难的开口道：“你们需要签个合同——这是一般侦探小说不会出现的内容。还有关于收费问题……”

“不要紧。”菲依旧是笑眯眯的：“我对小费文化也很有兴趣。具体费用可以根据您们的工作表现来定。我其实不在意的。”

“哎呀呀，话说回来，我还没有拟定过这种合同来着。”夏吾这才觉，生意来得太快，他好像没有准备好。

京都纯子飞快的抽出一张纸，放在夏吾面前：“用这个吧……标准的合同。”

夏吾仔细阅读了一下合同一下，然后提起笔，刷刷改动几个字。

接着，他才将合约递到菲的面前：“女士，您看？”

“很好，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古典的笔签这种原始的协议。”菲看上去很开心：“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会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侦探。”

“谢谢。”

“这可不是恭维。”菲盯着夏吾：“话说回来，艾德蒙先生，您身上是否存在一种概率魔法的加护？我总觉得……你身上的因果有些不一样。”

——糟……

神父从心底里这样想道。

但夏吾皱了皱眉：“概率魔法？当然没有。”

他表现出主角的种种特性，仅仅是因为，他真的是主角——至少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

“你的表情不像是骗人。”菲说道：“但是你身上的因果……”

“在概率论失效的世界里，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女士。”夏吾坦然的说道：“可能我只是刚好有那么点特殊。”“这样哦。”菲点了点头，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