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夜 坠落
我开着一辆车,孟琳穿着一条白色碎花裙子,坐在副驾驶上,我们沿着盘旋的山路而上。我们一起唱着歌,还争论一首老歌的歌词,究竟唱的是“负罪”还是“后退”。说着笑着,山路上的急弯开始多了起来,我不由得握紧方向盘。就在这时我发现刹车坏了,拼命踩刹车没有一点反应,我只能依靠方向盘,让车行驶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
到了山顶就好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一个转角处,对向飞快驶来一辆满载钢筋的白色卡车。我无法停下,在冲下山崖还是与卡车相撞的一瞬间抉择中,我选择了后者。卡车也紧急刹车,车体发生了漂移,一根钢筋因为惯性滑出,刺透了挡风玻璃,洞穿了副驾驶位。我在梦中没有感觉到疼痛,转头看向副驾驶的孟琳,她喉咙正中间被锈迹斑斑的钢筋穿透,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鲜血从她的嘴里汩汩流出,洒在黑色的裙子上。
黑色裙子?我往上看,看到了一个四叶草的吊坠,已经被流淌的血液牢牢盖住。
我来不及多想,双手抓住钢筋用力往外拔。
就在这个时候我醒了过来,两只手紧紧攥着寝室床边的不锈钢护栏。
寝室里还是漆黑一片,看了眼窗外光线,应该是早上5点多钟。
可是我总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很久,我平躺过来,回想刚才的那个梦。
做梦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怪事,明明在醒来的第一刻就告诉自己,这个梦很古怪一定要记住,到时候讲给谁谁谁听,可是一转眼,看了眼窗外的工夫,大半就已经记不得了。
手机在下面的桌子上振动着,我爬下床铺的铁梯,拿起桌上已经充满了电的手机。
是孟琳的电话。
“李易阳你要睡到几点啊!?”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才五点,这天还黑着呢!”
“废话!来台风了你不知道吗!?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来接我下课!”
这时我才听到电话那头有哗哗的雨声。
“对不起哈,等我,我这就来!!!”
我拿了大老王的长柄大伞,快步下楼,期间还用快快打车叫了一辆网约车,定位在了校门口。
南溪大学的保安是整个大学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只要没有学生证或者教师证,车辆绝对不能进出。据说有一年某新调任来的副校长,在大雨天里被保安生生拦在校门口四十多分钟,就是因为他忘记带工作证。哪怕放假孩子行李多,家长也只能无奈的把车停在校门口等孩子出来。就更别说送外卖的或者网约车了。
我撑着伞在风雨中狂奔,台风天的雨横着飘,鞋袜裤子都湿透了,我边跑边想,待会儿上车了司机应该会很嫌弃我吧。
要是二叔今天早上把车给我送来就好了。
哎?这么大的雨,大老王出门怎么没有带伞呢?
校门口,一辆两厢的小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我一头扎进后排。
“师傅辛苦,赶快走吧。”
“着什么急啦,尾号多少?”
“0273!”
“得了!哎,两个路口的单子,油费都挣不回来!”
马路边的排水井在往外冒着水,这场大雨,看来又要把大学城排水不畅的问题暴露了。
广播里主持人反复的提醒大家台风即将登陆,尽量不要出门,做好门窗加固工作。
路上一辆车都看不到,
难怪孟琳着急,想必也是打不到出租车。
她从不叫网约车,她说这种新兴事物在刚刚出现时一定不成熟,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规范起来。
孟琳上课的地方距离学校两个路口,在一个老旧小区的沿街店铺的二楼。虽然是老小区,但是老住户早就已经搬走,几乎全都高价租给了南溪大学那些不住寝室的大学生。因为是老小区,没有电梯,最高只有八层。这样南方老社区的住宅楼,即使在艳阳高照的天气里,看起来也依然会觉得湿漉漉的,外墙的水泥墙面似乎总散发着潮气,青苔从楼脚、墙根一直蔓延到店铺门口的台阶。
孟琳就蹲在台阶上,身子缩成一团,额前的头发已经被吹到屋檐下的雨珠打湿,她把手提包挂在脖子上,紧紧护在胸前,里面装着笔记本和学习资料。
我下了车飞奔过去,撑开伞,遮住孟琳。
身后的网约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生怕还需要他把我们送回去。
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孟琳就蹦起来一头扎进了我怀里,细细的胳膊紧紧抱住了我。
“啊啊啊啊可太冷了!”
我心疼的抚摸着孟琳的头,“真可怜,怎么不先找个小店躲躲雨呢?”
“台风天!哪还有小店开门啊?”孟琳声音哆哆嗦嗦的,-语气依然明显表现出她觉得我脑子不好。
我忍不住在孟琳耳边笑出了声。
“你还笑?我都冻成这样了你还笑?”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一系列的反应太不像你了。”
“怎么?不够理性?”
“嗯,倒是够可爱。”
“想多了吧你,我第一需求是得取暖,不然感冒了就麻烦了。直奔目标,理性至极!”
孟琳头发上潮湿的气味,混合着她自己的清新气味钻进我的鼻子里。她抱得很用力,慢慢的不再颤抖,看样子一时半会还不打算松手。
“我说,昨晚就开始下雨了,你出门不知道带伞的吗?”
“你睡得天昏地暗的,知道个啥?早上八点阳光明媚,十点多才开始狂风骤雨的!”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先松松手呗,我看看能不能叫到网约车。”
我转过身收起伞,和她并肩靠着商铺的门,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开始叫车。
一团灰色的物体从我面前坠落,重重的砸在店铺门口破烂的碎石路上,绽出了一大片鲜红。路面上无处可去的积水、淤泥,混合着刺眼的红色流淌着。
我看到那片鲜红中间,纠缠在一起的黑色长发。
我听到孟琳在我耳边歇斯底里的大叫。
我闻到大雨中血液的腥味。
侧边的楼梯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大老王连滚带爬的,跪倒到那具已经扭曲的身体旁。
突然间,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雨滴敲打在屋檐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