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水落:金枝叶

西海之事落幕后，神帝并未谴责羲恒，反而令他好好在妖族守过永安的丧期，而妖族经此一大变故，则是陷入了史无前例的躁动之中。一面是由于短短百年就已离世了两位妖帝，一面是由于长乐修邪道还与邪神连洵染上了关系。

在多方势力的推搡之下，终是将羲恒推上了位，毕竟永安与之已成婚，只是未曾完婚，按照礼仪来说，他也是当之无二的妖帝人选。而他沉溺于丧妻之痛，无心任职，只得令他暂代妖帝之职，正位之人，还待再议。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在大地上。

偶尔一声鱼跃，冲破江夜的寂静，接着又陷入无边的静谧，冷冽的月光洒下，朵朵莲花如娇羞的舞女，在夜风里微动。

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水中泛出层层波澜，透过影子，望进一汪深深的水中。

想她这么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事呢。在青丘闯祸，来帝都闯祸，害了姨娘，害了姐姐，还害了妖族，令家族蒙羞，还令祖上蒙羞。

看到水中忽左忽右浮动的一团黑气，竭力呼吸，纷纷的思绪杂乱无章，蓦然觉着一时难以呼吸，她深深地紧闭了双眼。

几声起起伏伏的深呼吸之后，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来，抬起眼帘的一瞬间，便瞧见了水中倒映的人影。

那个她意难平的神族少年。

江芜夜。

他的身体在水底轻颤着，一头长发披散在身侧，遮住了整张俊美无暇的容颜，但那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却清晰可见，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便游到了她的跟前。

“你醒了？“

他的话音刚落，江芜夜便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为何要对付我？！“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懂爱的女子，因为对于爱情，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处理，只能任由其随风而逝。可当自己亲手杀死那个男人时，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也会嫉妒、吃醋，也会因为别人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而生气，甚至想要毁掉！

“呵......“男子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淡淡的讽刺和苦涩。

江芜夜没有回答，她不敢看那男子眼睛，只是垂首盯着脚尖。

男子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转过身来，让她面对自己。江芜夜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目光很温柔。

“我爱你。“

“什么？“江芜水怔愣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的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

“我说我爱你。“

“你胡说！你胡说！“

江芜水激动万分的甩开了男子的手，不断后退着，直到撞到一棵树，才停了下来，她瞪着男子的眼中带着怒火，但更多的，还是恐惧。她一直在躲避，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自己的内心，她怕自己会沦陷，会受伤，怕自己会受伤！

“为什么要逃避我的感情，你是不是怕？“他逼近了一步，低头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爱上我了。“

“胡说！你在胡说！“江芜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是神帝的女儿，我是妖界的公主，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在胡扯，一定是在胡扯！“

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魔族。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那样纯净无瑕，却又让人心疼。

“不，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叫江芜水，是神界的公主。“他一直以为自己爱上的女人会是凤凰一族的凤后，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传闻中神界的公主。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妖界的，不是什么神界的公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请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我也不需要你管，不需要你怜悯！你滚！“她不停地摇着头，想要甩掉这种奇怪的念头，但脑袋却是越来越沉。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我不稀罕！“江芜水大吼出声，然后就昏迷了过去。

男子连忙抱住昏倒的她，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庞，眸光闪烁不定。她的身上还残留着属于凤非烟的血液，可是她不记得了吗？那么，她到底是谁，她为何在神帝的寝宫？她的父母是谁？

他想不通，但是他会等！他会一点点揭穿这个谜题，他不信，他的芜儿，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凤非烟，我们的缘份，早在你出生之日，便注定了！“他的唇角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把昏迷中的人儿带回了水中的洞府。

他把江芜水放到了床榻之上，然后走到桌子旁，拿起桌子上的笔墨，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把它折叠起来收进袖子中，转身离开了房间，往皇城方向赶去。

......

一夜无眠，江芜水的眉毛皱的死紧，仿佛梦魇缠绕一般。

第二日一早，她便坐了起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夜她做了什么梦？她记得自己是在御剑飞行，后来就不知道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了凤非烟？她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脑子乱哄哄的，让她根本想不明白。

她的心脏还在隐隐作痛，似有千斤巨石压在上面。

她起身下了床，穿好鞋，打开房门，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个人影，但是，院子外，有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看着院子外站着的人影，江芜水呆住了，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男子！

男子依旧是一袭红衣，身形修长挺拔，眉宇英武，五官轮廓俊朗深邃。虽然没有凤非烟的倾国倾城，但也绝对算的上是风度翩翩，举止潇洒，仪表堂堂！

她的心脏狂跳，仿佛要蹦出喉咙一样，她连忙捂住了胸口，转身走进屋子，关上了门。

“砰“地一声关门声，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上，他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动弹，心底的苦涩无限蔓延，一寸寸地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

“你不必担忧。“他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已经查清楚了，凤非烟并没有死，她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她是被人偷梁换柱了，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但那个人的记忆却被封印起来了，她现在已经没有以前的记忆了，只有她最喜欢的，也最恨的人是谁。“

“她恨我。“

“你知道吗？我也恨你，恨你夺去了属于我的一切，恨不得你死，但我又舍不得杀你，因为我要留着你的命，让你永远都陪在我的身边，我不能让你消失，我要让你永远记得我。“

“我们是敌人，可是......为何你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男子突然咆哮起来，他的情绪变得极端暴躁，眼睛也渐渐变得血红。

一阵风吹过，他长发凌乱飞舞。

他的脸色很难看，整个人显得格外狰狞。

一颗颗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他喘息了一下，慢慢平静了下来，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既然是仇人，那就永不再见吧！“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消失在院子里。

江芜水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半晌才缓过劲来，脸色一瞬间惨白，她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心里像是被人撕裂一样的痛，痛的让她快要窒息了。

原来，她所爱的人，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欺瞒对我来说，是一种致命的伤害？“她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泪如雨下，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我不该爱上你的，我不应该爱上你！我......我是个坏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是个不祥之人，你杀了我，杀了我......“她哭喊着，哭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一直站在门外的人听到了屋子里传出来的凄厉哭声，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痛的他呼吸困难。

他咬牙，转过身离开了。

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或许是在他见识到她与众不同的美貌的时候，也许是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总之，她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手中的书籍，书页翻过，一张俊逸的脸庞出现在上面。

他轻笑着，伸手抚摸着上面的画像，温柔的仿佛是在触碰最珍贵的宝贝。

他不是个善良的人，也不是一个圣人，他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君王，为达目的，他不择手段！

他是妖界的王，掌控着天下万物的生死，更是妖魔鬼怪的克星！他有着无尽的权势和金钱，也许有人羡慕嫉妒他，可是他并不觉得幸福。

他是孤独的，是寂寞的。

因为他是妖王，所以他的身边除了那个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小狐狸以外，没有任何人。

他知道，她也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