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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身陷污泥

“有件事……”苏清微犹豫了一下,抬眸看向张静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张静姝疑惑道。

苏清微道:“冯氏……在绯云街。”

冯氏失踪已近一月,这时突然听到她的消息,张静姝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在绯云街干什么?”

苏清微道:“她在绯玉楼。绯玉楼花了重金栽培她,打着长宁侯妾室的名号招徕生意。即便是小妾,作为侯爷的小妾,她也是沾了几分贵气的,自然有人肯买账。”

张静姝倏地攥紧拳头:“方奕给了她地和钱,她怎么还能这般自甘堕落?”

苏清微先表明立场:“我只传个口信。这事你想管就管,不想管便罢,我不掺和。我不想小桔再误会什么。”

张静姝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不会牵扯你进来。”又问:“你和小桔近来……怎么样?”

一提小桔,苏清微登时春风满面:“好得很。”他略一顿,迟疑道:“只有一事——”他叹了口气:“小桔原是不管我的,现在管开了,我在醉云楼和青萍聚两边跑,她时常追问我干什么去了,这事迟早瞒不住。我试着同她提了一嘴,只说我朋友开清馆,找我入伙,问她什么意见,结果她直接将我骂得狗血淋头,唉……”

张静姝道:“确实有点麻烦。”

苏清微叹道:“小桔对我很重要,醉云楼对我也很重要。”

这点张静姝完全能够理解苏清微,他入风月行当,便是有目的的,这些年他一直潜伏在暗处搜集信息,也许希望渺茫,但一个失去一切的人想要活下去,心里总得有点念想。张静姝道:“这也没什么要紧,实在不行,你拿我挡枪就是。小桔性急,你的身世不要对她提起。”

苏清微颔首道:“我有数。”

得知冯氏下落当晚,张静姝劲装佩剑,携阿兰来到绯玉楼。

倒不难找,冯氏眼下是绯玉楼炙手可热的红人,稍加打听,便知所在。

张静姝来到冯氏屋外,屋里有□□传出,一男子嬉笑道:“嘿嘿,侯爷的女人上起来果然有点滋味儿,美人儿,哥哥比侯爷如何?”

没有回答。片晌又传来两下脆响,接着又传出一阵细细的哭泣声。

那男子着了恼:“老子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可不是来看你摆脸子的!”说话间,又是几下脆响:“给老子叫!叫浪点儿!侯爷厉害,还是老子厉害?”

只有哭泣,没有回答。换来一阵又急又重的脆响。

“别、别打了……”是冯氏的声音。

“老子是不是比侯爷厉害?说!”

冯氏又不作声了。

“他娘的——”

哐啷一声。

张静姝一脚踢开门,面带煞气地闯了进去,见到屋里交缠的两具□□身体时,亦是面不改色,冷冷地道:“你今晚花的钱我双倍还你,走。”

那男子火大地道:“你是哪儿来的——”

不待他说完,张静姝拔剑指向他,面色极冷:“滚。”

那男子看了看她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阿兰,当机立断,拾起衣服跑路,临走时又恶狠狠地道:“你等着!”

张静姝用剑尖挑起冯氏的下巴,厌恶地道:“方奕还活着呢,你就这么作践他的脸面?”

这话正刺到了冯氏痛处,她一时间悲从中来,掩面而泣:“侯爷……侯爷那样一个光洁如玉的人,被我拖到了污泥中,任人践踏……”

张静姝将剑尖从她喉间挪开,又挑起地上的衣裳,扔到她身上:“穿上。”

冯氏低头穿起衣裳,张静姝冷声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他们许诺做一年就给我二百两银子。”冯氏道,“我想做上一年,拿到银子,就能在都城安置下来了。”

张静姝怒道:“你想赚钱没别的法子么?非要做这种事?”

“可我还能做什么?”冯氏眼里尽是哀伤,“从小到大,没人教过我别的事,除了伺候男人,我什么都不会了啊……”

张静姝气得说不出话,良晌,方道,“跟我走。”

冯氏摇了摇头,凄然道:“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夫人,你就让我自己烂掉罢,我做满这一年就收手,我不想再回到乡下了,哪怕死,我都不想再回去了。”

“你——”张静姝实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这样对得起方奕么?”

冯氏惨然道:“侯爷是我这一生中仅有的一场美梦。可我已经脏了,我不想再见到他,永远,永远。就当我死了罢。”

张静姝勃然大怒:“你是件衣裳么?泼点泥就脏了?若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脏,那谁也救不了你!”

冯氏哭了起来。张静姝厉声道:“哭什么哭?起来!跟我走!”

“走?可没那么容易!”

老鸨领着一群仆从围了过来,将门堵住:“敢到绯玉楼闹事,我看你活腻了!”

张静姝转过身,直面老鸨,指了指冯氏:“我要给她赎身。”

老鸨冷笑一声:“赎身也行。”她伸出手,狮子大开口:“两千两银。”

她开出这样的天价,显然意在刁难张静姝,并非真的肯放冯氏走。

张静姝是生意人,如何听不出她的意图?她掏出荷包,放在桌上:“二百两银,人我带走了。”

老鸨色变:“你当绯玉楼是什么地方?”言罢,使个眼色,众仆从当即行上前,作势开打。

阿兰见状亦行上前,将张静姝护在身后。

双方立时交上了手,打了片刻,老鸨见己方人多势众却落下风,知遇上了硬茬儿,忙使人去搬救兵。

须臾,绯玉楼管事赶了过来,叫停众人,又端量起张静姝,看到她异于常人的短发,再联系到冯氏的身份,有了计较:“姑娘莫不是张氏棉纱场的张老板?”

张静姝道:“阁下好眼力。”

管事笑得一团和气:“张老板真是稀客!张老板一来,绯玉楼蓬荜生辉啊!”他转头睄着众仆从:“一群没眼力的东西,还不跟张老板问好!”

众齐声道:“张老板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静姝顿时也收起戾气:“阁下客气了。”

管事笑道:“张老板若喜怜儿,可以将怜儿包下来,我便不再让她接客,只专心伺候张老板,价格折一半,咱们也算交个朋友,怎么样?”

张静姝坚决地道:“对不住,人我今日必须带走。”

管事笑容略冷,笑叹道:“张老板说这话,可不太厚道呀!怜儿是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钱倒无所谓,只是她名气出去了,现在也是绯玉楼的一块招牌,人若让你带走了,绯玉楼岂不是失信于客?张老板也是生意人,咱们做生意的,得讲信誉嘛!”

张静姝道:“我今日只带了二百两,我可以再加一百两,明日遣人送来。这个数,足够了。”

管事笑眯眯地盯着张静姝,如今长宁侯府失势,不必顾忌,他对她客气,一来她今时今日在都城商圈确实算得上一号人物,不可小觑,二来也是看在王川的面子上。他评估一番,为难地道:“张老板,这事儿确是不好办呀!你看要不这样,今晚你在绯玉楼尽情吃喝玩乐,账算我的,如何?”

张静姝听出他不肯放人,面色一寒,不再客套:“阁下若不想赚这个钱,也好,那咱们就对簿公堂!我倒要看看,方侯爷的内眷又没被贬为贱籍,你们逼良为娼,却是什么道理?”

老鸨急道:“谁逼她了?是她自己找上门的!”

张静姝威胁道:“她在公堂上会怎么说,由得你?”

逼良为娼是重罪,开青楼的对此更是敏感,若是寻常人这般要挟,绯玉楼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张静姝……有些棘手。

她不好惹。

做生意,和气生财是第一的,谁会没事找事给自己树个强敌?

管事有了决断,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张老板说笑了!既然张老板真心喜欢,将怜儿带走就是,也不必三百两,还劳你再跑一趟,二百两就二百两!盼张老板日后多多照顾绯玉楼的生意呀!”

次日,张静姝将冯氏带到了棉纱场,将她按到纺纱机前:“不会就学,女工的报酬每月二两银,你欠我的二百两银一笔勾销,以后赚多少都算你的,赚得不多,但起码这个钱是有尊严的。”

冯氏红了眼睛,哽咽道:“夫人……”

张静姝道:“你若继续好吃懒做,还想躺着赚钱,我也不拦你,但以后你就是烂死在污泥里,我也不会再管。”

冯氏点了点头。

因小桔之故,张静姝没将冯氏带回家,只在棉纱场收拾了一间空屋子给她住。

但冯氏着实能闹腾。

她到棉纱场还不到一个月,就把周光迷得神魂颠倒,非要娶她。

周光给棉纱场立下无数汗马功劳,难得他有所求,张静姝也不好回绝,问了冯氏,冯氏也愿意,她就更没阻拦的理由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到。

张静姝叫来周光,直言道:“周光,冯氏以前是方侯爷的妾室,曾在绯玉楼待过几天,这些你都知道罢?”

周光道:“我知道,她都跟我说了。”

张静姝又叫来冯氏:“我很看重周光,你若真想跟他,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别有什么花花心思。”

冯氏道:“他不嫌弃我的出身,我又怎会辜负他?”

冯氏嫁给周光后,便又搬去周光家,二人日日同来上工,倒也和谐。

一晃到了腊月,算来距方奕入狱已过百日。

初二这日,张静姝一个人从棉纱场出来,彼时天空灰蒙蒙的,落下几片雪来,风很大,雪还没来得及落地,便被裹挟着打旋儿,疾疾吹向远处。

她在门房等了一忽儿,不见阿兰来接,心道天气不好,阿兰八成是在八圣山耽搁了,于是对守门人道:“阿兰若来,你就跟她说我先回家了。”守门人应下。

张静姝行出不远,见树下停着一辆马车,她看到那辆马车,不由一怔,走近又仔细瞧了瞧,确是方奕的马车。

张静姝发呆的功夫,一个老妇推开车门,向她招了招手。

那老妇瞧来有些面熟。张静姝思量一阵,想了起来,她是水月楼的管事妈妈,方奕的奶娘。

那老妇道:“姑娘,侯爷找你,你跟我来罢。”

张静姝愣了愣:“他出来了?”

那老妇道:“姑娘,请上车再说。”

张静姝一想也是,总不好在这里闲聊,遂上了车。

她上车后未久,周光和冯氏亦下了工,两人正要回家,冯氏看到马车,亦是一怔,她自然也认得那是谁的车驾。

周光见她不走,怪道:“娘子?”

冯氏回过神,笑道:“夫君,你先回家罢,我去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再回去。”

周光道:“我陪你去罢。”

冯氏推他,娇嗔道:“哪儿那么腻歪?人家去去便回嘛!”

别过周光,她悄悄跟上方奕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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