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第十六章 (1)
“真实我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长篇大论地把我们结合的开端讲得这么冗长,”阿尔芒说,“但是我不想只用三言两语告诉您,我与玛格丽特之间生过怎样的事,经过了怎样的曲折,才最终殊途同归,我终于对玛格丽特百依百顺,而玛格丽特也最终决定只同我一人生活。
就在她来找我的那天晚上的第二天,我吩咐人把《玛侬?莱斯科》这本书给她送过去。
从这以后,我不再打算如何去对我的情妇的生活作以改变,而是考虑对自己的生活作以改变。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不给自己的脑子有考虑自己所处的地位的时间,因为一旦想起这个问题,我就免不了有一番怅然若失的情绪产生。我原本过的是一种恬静安宁的生活,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杂乱无章和喧闹不堪。也许您会以为既然一个受人供养的女人同您在一起不是以钱为目的,那么您就自然不需花费更多的钱。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光是满足她的嗜好就需一大笔开销,什么鲜花、包厢还有夜宵、郊游等等,这些通通不能予之拒绝,难道这还算不上代价昂贵吗?
前面我已对您说过,我不是一个有巨额财产的人。我的父亲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担任着C城的总税务长。他是一个正直的人,许多人都久闻其名,所以在他任职时必需存放的一笔保证金并没有费很大力气就借到了。他从事这个职务的年薪是四万法郎,算起来他已经做了十年,至于保证金,他早已还上,并且还打算为我的妹妹攒下一些嫁妆。我的父亲可以算得上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人之一。我母亲去世时留下六千法郎的年金,我父亲在找到自己喜欢的职务的当天,就把这笔年金平分给我和我的妹妹了。在我二十一岁那年,他又把一笔五千法郎的年生活费加在了这笔小收入上了。他告诉我,这八千法郎足可以保证我在巴黎的生活过得舒舒服服,假如我想在司法界或是医疗界找到一份工作的话。所以我来了巴黎,在这里读起了法律,并且取得了律师的资格,我同大多数的年轻人并无区别,口袋里既然装着文凭,就不妨让自己过上几天巴黎式的放纵生活。我的生活十分俭仆,但是全年的生活费还不到八个月就被我花得一干二净,所以我只好在父亲的家里度过夏天的四个月,这样做不但等于把我的年收入增加到一万二千法郎,而且我还换得了一个孝子的名声,再说我没有欠任何的债。
我认识玛格丽特时的处境就是这样。
您看见了,我的日常花费不得已地徒然增加了许多。玛格丽特是一个十分任性的姑娘。有些女人已经把各种各样的消遣看成是自己生活的必需品,而这些消遣在她们看来并算不上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开销,玛格丽特就是这些女人中的一员。结果是,为了尽量增加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上午她给我写信,约我去吃晚饭,如果不是在她家里,就一定是在巴黎或是郊外的饭店。我去接她,一同吃过晚饭,还要去看戏,吃夜宵,每天晚上我的口袋里都要减少四五个路易,这样一来我每个月的开销就要增至二千五百或三千法郎,我一年的收入只够我们三个月的开销。事实就是:要么去借债,要么就是与玛格丽特断交。
然而我却正是除了后一种情况以外,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我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于啰嗦,这样的琐事我也一一讲给您听,但一会儿您就会看到,正是这些细微的事件导致了以后生的事。我现在讲的是一个简单真实的故事,所以我不想破坏它原本朴实无华的细节和简单自然的展过程。
我深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可以影响到我对玛格丽特的感情,所以,既然这样,我就必须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来应付我为她付出的开销。何况,我已为这爱情神魂颠倒,一旦我要与玛格丽特分离,我就会觉得度日如年。所以我感到自己有必要迷恋上某种东西,以便打时光,让时间过得快些,使自己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
我先是挪用了那笔小本金中的五六千法郎,用于赌博,那时赌场已经被取消,但自打那以后,到处都可以赌钱。以前,只要人们一进弗拉斯卡蒂咖啡馆,就会有机会财。大家在一起用现钱赌,输了的人可以用“以后多得是机会赢钱”这句话聊以自慰。可眼下尽管俱乐部里的付钱制度还算比较严格,但是除此以外,要想赢到一大笔钱,几乎肯定是不可能得到。这之中的原因并不难理解。
充斥于这些地方的人多半是那些入不敷出的年轻人,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赌桌上,可是赌博的结果无非就是这样:如果他们赌赢了,那么他们的车马费和情妇的开支就由输家来负担,这是很让人高兴的。于是输家会因此而负债累累,而赌桌绿台布周围建立起来的关系也会终于因为争吵而破裂,这样的争吵多多少少都会对名声和生命有一些损害。假如这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那他就会因为另一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的群起而攻之搞得一无所有。其实他们并没有犯什么错误,错在他们没有二十万里弗尔的年收入。
在赌场中经常会有些作弊的人,至于这些,我没有必要跟您讲,尽管他们不会马上离开,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受到惩罚。
这种激烈、喧闹、快速的生活以前我想都没想过,可如今为了玛格丽特,我却奋不顾身地成为这种生活中的一份子。可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假如我不在昂坦街过夜,而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话,我就会彻夜难眠。我没有办法抑制胸中的妒火,不能合眼,我觉得自己仿佛在通体燃烧一般,这种狂热只能在赌博的时候可以得到片刻的转移,所以我逐渐地对这另一种狂热产生了兴趣,我会一直赌到自己要去同我的情妇相见时才停手。这时无论是赢还是输,我都是毫不犹豫地离开赌桌,同时对那些仍留在那儿不走,不能像我一样去享受幸福的人抱以同情,由此可以看出,我对玛格丽特是如何的情真意切啊!
也许有很多人认为,赌博是一种需要。对于我看来,它却是一剂良药。
如果我同玛格丽特的爱停止的话,那么这种赌博的爱好也会随之停止。
所以,在赌博的时候,我始终保持头脑冷静,我只肯输自己付得出的钱,我只赢自己输得起的钱。
可能是我运气好的缘故。我不但没有欠债反而手中的钱比没有赌钱的时候多了三倍。这样一来,对玛格丽特的各种各样的任性要求,我都可以毫无困难地满足了,但要想抗拒这种生活的诱惑可远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刚才我对您说过,开始的时候,只有午夜到清晨六点钟,她才允许我和她在一起,这之后我可以随时去她的包厢找她,再后来我们经常会在一起吃晚饭。直至有天早晨,我八点钟才走,甚至曾有一次我一直在她家待到中午。
尽管她在精神上尚无更大的变化产生,但她的肉体上却生了变化。我一度想尽办法为她治疗,可怜的姑娘猜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她便用听从医嘱来作为对我的报答。所以我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也没有经过什么周折,就帮助她改掉了许多以前的坏习惯。经常给她看病的一位医生在我的询问下告诉我,只有充足的休养和安静的环境才能让她的身体好起来,于是在我的提议下,她终于取消了夜宵,并且改掉了熬夜的习惯,渐渐地她开始了有规律的睡眠和有益健康的生活方式。玛格丽特不得不让自己逐渐适应这一新的生活方式,因为她已经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了这样做的良好效果。她开始在自己家里度过晚上的时间了,并且在天气好的傍晚,她会裹一条开司米披巾,蒙上面纱,在香榭丽舍大街林荫路上散步,我们俩的举动简直就像两个孩子一样。她从外面散步回来,如果感到疲惫的话,她通常会吃一点儿点心,弹一会儿琴,或是看一会儿书,然后就睡觉了。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以前只要我一听到她的咳嗽声,我的心就会有一阵仿佛被撕扯般的痛苦,可如今我几乎已经听不到这些咳嗽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