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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迷雾重重

翌日清晨,简单用过早饭之后,三人一同坐上了白景的马车朝邯郸赶去。马车里白景主动攀谈,专选列国志趣、奇闻轶事。一心想和孟姬更加熟识。

郑言本就留意着车外的动静无暇他顾,谈话慢慢地也就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他和孟姬二人。

远在千里之外的邯郸,孟姬的叔父正坐在内堂的书房里检查着这个月的账目营收,下人们安静地站在一旁,敛气噤声,生怕打断了老爷的思绪。

这时,内堂管家恭敬地呈上了一个精致的铜管,随后便带着众人退出房间,掩上房门。叔父用小刀将封口处的火漆刮开,倒出里面的羊皮卷轴,“孟姬亡于治水”六个小字映入眼帘。

叔父的嘴角不可端倪地露出了向上扬了扬,随即叫门外的下人去唤孟姬家的外宅管家到书房来。

“我这可怜的侄女,居然在治水遭奸人所害,魂断异乡了啊。”叔父一脸悲恸地倚在榻上,双眼红肿的对外宅管家说:“家中适逢如此巨变,我一时间无法缓解,只得靠你好好打点府中诸事,务必要替小姐风光大葬。”

正当叔父交代着葬礼事宜时,刚才出现过的内宅管家再一次端着一个盛着铜管的铜盘来到了书房门口,看自家老爷正在与孟姬家外宅管家说话,静候在书房一旁。

看外宅管家离去,才又一次呈上了铜管。正准备掩门离去时,书房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不明所以的管家心下大惊,着急地推门而入。

“狗东西,滚出去,让你进来了吗?”看到管家开门,叔父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看到叔父的严词厉色,惊惶万状的管家连忙拜倒在地不敢动弹。

“养只狗还知道看我的脸色,你倒好,什么时候学会自己进书房了?给我下去!”叔父恶狠狠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掷出一只陶杯。

闻言,管家赶紧连滚带爬地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替自己的老爷关上了房门。

桌面上摆着两个打开的铜管。第二个铜管的羊皮纸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孟姬现于代郡”六个小字。看着面前几乎同时到达的两张羊皮纸,失望、慌张和愤怒让男子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孟姬的逃脱绞杀,就像是迎头打来的巨浪。今后他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和失去对孟家大部分家业的掌控那么简单,更为严重的是,若是孟姬坐实了自己杀害大哥的证据,名誉扫地是必然的,到了毫无利用价值,甚至是别人包袱的时候,朝堂上那位承诺会收编整个孟家的大人物,势必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

喝了陶碗里的茶羹稳住心神,叔父看着墙上的地图和案上的铜管出了神。

代郡在治水以南,也就是说,孟姬在治水并没有死,且已经南下到了代郡。本以为周昌是个精明能干之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趁着孟姬出城,将她除于治水,沉尸江底,自己还暗暗在心中为这个计划喝彩叫好。

没想到,这么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居然能虎口脱险。可问题是,杀孟姬是整个计划中不容有失的一环。丫鬟翘儿和家丁何奇都已经被自己收买,其余的人,到了高柳之后也都周昌被用计调走。她一个小女孩身陷如此囹圄,怎么可能能逃到代郡?

此时,窗外传来“噶”的一声不知名的鸟叫,让这个前几日弑兄杀侄的男子心中一个冷战。举头向窗外望去,无法完全遮盖明月的黑云透过的月光缓缓飘动,让这个有着两个精致炭火铜盆得暖意盎然书房里寒意四起。

孟姬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点的,难道她背后另有靠山?杀她全家可以独占孟家,杀我全家岂不也是一样?想到这层,叔父再也无法在榻上安坐,不顾早年行商遭遇劫匪有恙的左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快步来到会客的密室,叫来管家耳语了一阵。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名红袍男子三步两脚地进入密室,如同泥塑一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孟家叔父平日里最看不惯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虽然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营生,但自己好歹是他的金主,每次见到红袍男子,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丝毫没有‘生意人’之间和气生财的样子。

想到自己要让对方办的事,叔父忽然想到了对方始终面无表情的好处。去杀自己亲侄女这样的任务,若是托付给一个有人味的人,想必对方不明说,自己也能感受到他心里对自己的鄙夷厌恶,面对这个泥塑木雕,这样的话就好开口多了。

“我要杀一个人。”

“谁?在哪?”对方嘴里没有一个多余的问题,一如既往专业得让人满意。

面对着难以启齿又不得不回答的两个问题,叔父顿了一下说:“杀我兄长的女儿孟姬,现在她正从代郡赶往邯郸。”

得到了答案,红袍男子脸上依旧不见任何表情,抬手比了个手势:“五百金。”

“杀一个人需五百金?我孟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叔父的脸上挂着不悦。

“由代郡来邯郸,有三条路可走,以防万一,我需安排三队人马分头堵截。此刻孟姬应当是有所防备,且必定在他人的保护之下,不然足下也不必唤我前来。”

红袍男子端起桌上盛有水的陶杯喝了一口:“三队人,每队起码六七人,势必会有死伤。若你不愿,也可以找其他人替你办这件事。”说着起身欲离开。

“你放心,走出这个门口,你说过什么我就当彻底忘了。”到了门口,红包男子又补充了一句。

“五百就五百,务必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放心,我需你在宅中挑选三名见过孟姬的家丁给我,我把他们放到队伍里。”

“找你就是为了保密,怎可以从我的宅中拿人?真是可笑之至!”叔父本就对这张毫无波澜的脸心生不满,听到对方的话,更是觉得对方把自己先前的交代当做了耳旁风。

“去之前你什么都不用说,事成之后,我会派他们去下面陪孟姬。这三人的命,算我送的,免费。”

翌日醒来,白景、孟姬、郑言依次登上了马车。一上车,白景便侧身留出了马车中间的位置:“姑娘大病初愈,马车颠簸,还是坐在中间舒服些。”

说话间,从旁边一边拿出一个软珍枕:“想到今日要赶一天路,我昨日吩咐手下给姑娘寻了个靠垫。虽比不得邯郸城内绣房的手工精致,但也聊胜于无,稍微能缓解一些疲劳。”

“有劳先生了。”孟姬朝着白景虚行了一礼。

马车缓缓驶出不远,白景便彬彬有礼地朝郑言开口:“昨日仓促相见,尚未来得及与先生照面。在下白景,目前在列国周游,历练自己。”

“确实是挺白净的。”听郑言小声嘀咕了一句。

郑言学着白景的样子在马车里坐直了身子:“在下高...昌...情急之下,郑言用周昌和高誉的名字临时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原来是高公子,幸会幸会。”白景也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陪着二人演戏:“看高公子的衣着气度,想必也是邯郸城内的风流人物。在下此行正是前往邯郸的学馆,希望到了邯郸,还有机会和高公子讨教一番。”

“好说、好说。”郑言敷衍道。

“我家少爷经营马匹生意,经常在高柳、代郡一带游历,待在邯郸的时日较少。”看郑言渐渐无法应付白景的提问,孟姬接过郑言的话茬,继续“介绍”着二人的身份。

留意到孟姬替郑言找补的说辞,白景心里又给自己加了一段戏:此刻的孟姬,对于自己知道二人真实身份的事情应该是毫不知情。孟姬定是担心身边护卫在自己面前丢了人,才会送出刚才的找补。如此一来,孟姬对自己的好感,应该是在郑言之上才对?

得到这个结论后,白景又喜眉笑眼地开口:“我记得在代郡的学馆初遇高公子时,公子一直低头喝酒,并未对台上三人表现出特别的赞许。冒昧问公子一句,公子是否与我三人意见相左?如此说来,在下愿闻公子高论。”

“嗯....你们三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我都赞同。”

“哦?高公子的观点倒是有意思,颇有天下大同的味道,好像也有几分兼爱世人的精髓,妙啊!”

看车上二人都不说话,白景自顾自地继续道:“生逢乱世,大丈夫自当肩负救人于危难之职责。我白景虽未上阵杀敌,但也希望为天下太平略尽绵薄之力。”说话间,白景拂了拂自己白袍:“至于挣钱经商,富贵荣华,并非我此生所求。”

马车里的白景觉得自己的形象因为刚才的话更加英伟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郑言就个不起眼的仆从,俗不可耐,满脑子只知道挣钱,连跟自己同乘一驾马车都是他的荣幸。至于旁边的孟姬,在听完了他的话之后,更应该对自己崇拜有加。

无惊无险地奔波一日,郑言一行四人来到了一座山脚下小城镇。

“再有一日便能赶到望城,到那之后,大家便可以好好歇歇。今日天色已晚,就暂住在此处吧。”白景看着外面的快要淹入山脊的红日说道。

在客舍住下后,郑言找了个无人左近的时刻,悄悄和孟姬商量:“这周昌应该是相信了高誉的故事,不再追我们了。今天一路看来,这白景的意图必和周昌不同。就算邯郸城内有危险,杀手也不可能此刻就到此处,所以最近几日,一定要好好休息。等靠近邯郸,我们就不能大意了。”

孟姬轻轻点头,二人各回房间。经过一天的车马劳顿,郑言躺下便马上沉沉睡去。

“可算是把你等来了,我快无聊死了,自己一个人真是闷得慌!”绿色巨人看着郑言,头面无表情的大脸头一次露出一丝欢快。

“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来找我说话?”郑言手抚额头无语道:“就不能让我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吗?”

“你懂什么!你这个家伙,我的时间感和你的时间感不一样。”看着郑言昏昏欲睡的样子,巨人用力摇了摇郑言:“你们一日的长度,对我来说就像五日这么久,我看所有的东西都很慢。加之不能将意识和你的身体对接,我就像关在一个牢笼里,等了五日才有人过来说说话。”

“怪不得你能注意到这么多细节,原来是因为看东西慢,又没事干,这算什么本事。”渐渐熟悉后,郑言对巨人也不害怕,出言相讥。

“唉。”巨人蹲在地上:“不过马上就好了,我渐渐开始熟悉这副身体,以后在你清醒的时候,也可以和你聊天了。”

“别!”郑言闻言大吃一惊:“你那么聒噪,光是晚上跟我说话就够了,再加上白天,我可怎么受得了。”

“你这家伙,这是对救命恩人应该有的态度吗?”巨人摆着臭脸地站了起来:“现在你觉得自己安全了,就这样不耐烦?今后你需要我的时候多得是,和我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你的语气!”说罢,绿色巨人带着一脸愠色消失了。

因为巨人的不快离去,刚合眼不久的郑言,带着太阳穴传来的阵痛睁开了眼睛。自从遇到巨人之后,加之护送孟姬这一路凶险,除了在学馆饮酒那一次,这几日自己根本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一觉。

感觉到头疼愈发严重,郑言索性起身,打算再认真分析一下目前的局势。

目前看得见的危险主要来自周昌和白景二人。这几日后方并无追兵出现,基本可以排除来自周昌的威胁。自己和白景一路走来,对方也完全没有露出半分杀意,这说明他们不想让孟姬发现他们有问题。

如果他们不想亲自动手,要么在前面还有接应,并不着急下手,要么他们所图并非人命。如若前路出现杀机,那么应该不是白景一伙所为。如此,自己和孟姬倒是可以利用他们,帮忙躲避险境。

假如这一路再未遇到拦截,接近邯郸时,孟姬或可保性命无虞。现在我方的优势在于,白景以为自己的身份尚未暴露,这一点为自己抢占了先机。那么自己可以在接近邯郸的时候抢先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窗外天空墨色如许,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到底在哪里呢?孟姬回到邯郸后又会面对什么呢?待孟姬被控制后,背后的那些人会不会想要除掉自己?

以自己在高柳生活的经验,根本无法全盘推断局势的走向。想到这一层,郑言心中浮起一层隐忧,但为了保持体力,只得回到床上闭目养神,静待天明。

邯郸城郊,一辆载着管家和三名孟家的仆从的马车往北上了官道。

“代郡来报,大小姐在路上被歹人所害,究竟是何祸事尚不可知。大老爷全家就剩下大小姐这么一个独苗,我们这次去,就是要把她安全接回邯郸。”管家红着眼说道。

闻言,车上的三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怆然的神色。

“你们都是平日里和大小姐打过照面的人,路上好好找寻,可怜大小姐全家出事,一人还在路上生死未卜。这事现在对孟家上下还是秘而不宣,毕竟家大业大,怕节外生枝,你们懂了吗?”

“您放心,老爷派我们去,是信得过我们。大小姐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回到邯郸!”三名仆从闻言也是心中悲痛,赶忙安慰管家。

马车停下,十名劲装剑士骑在马背上三列排开,红袍男子此刻也换好了一身黑色短装骑马立于人前,脸上依旧保持着昨夜泥胎木雕的神情。

见管家下车,头领连忙打马向前:“事不宜迟,这就是熟知大小姐的身形模样的三位吗?一组一个,马上出发。”

又转过身对三位仆从叮嘱道:“三位务必小心,不知前方会遭遇何等情形,若是见到大小姐,三位切勿逞强,远远指出就行,余下之事让我们来做。”

“放心,我们虽然不会武艺,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有多余的兵刃,也可以给我们配上一把,为救大小姐,我们也愿意赴汤蹈火。”其中一人朗声说道,其余二人也纷纷点头。

“怎敢劳烦三位,刀剑无眼,三位且要小心。”一抹残忍的笑意从男子眼中划过:“十万火急,咱们即刻出发吧。”三组队伍随即分别向着安平、中山、河间三个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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