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日记：噩耗

【灵玄历949年，五月十一，阴。】

【柔儿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在雷夫人和我的悉心照料下，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柔儿她真的很坚强，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的多！】

【在刚开始断药的那段时间，看着她日渐憔悴的面容，除了肚子，身体其余的部位一天天瘪下去，我心疼地不行，不止一次委婉地提出恢复吃药，保住自己身子要紧，可都被她严词拒绝了。】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硬是咬牙挺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

【直到前些日子，决明叔经过数月茶饭不思的刻苦钻研，终于研发出新的药方，能够在不伤害胎儿的基础上，最大程度保持原本的药效。】

【当时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地一把拎起决明叔紧紧抱住，差点没把他闷死在我怀里。】

【那一刻，决明叔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再世活菩萨，就差没把他供起来了。】

【恢复服药的这段日子，柔儿的身子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好起来，脸上重新有了气色，对于顺利生产这件事，我又有足够的信心了。】

【既然柔儿都这么努力地坚持过来了，那么我作为她的丈夫，又怎么能不选择相信她，相信她即将为人母的决心和毅力，以及那份连我这个当爹的看在眼里都为之嫉妒的母爱呢？】

【没错，我在嫉妒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明明还在娘胎里，她就已经拥有了她娘亲为她亲手织的毛衣，而且还不止一件。】

【可我呢？】

【我这个做丈夫的却连根毛线都没有。】

【哼，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故事书上说的没错，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以前成亲的时候什么海誓山盟，情比金坚，讲得可好听了，还说什么永远只对我一个人好。】

【如今新人胜旧人，有了孩子就把我丢一边不管了。】

【唉，以前没想过倒也没什么感觉，可如今我看在眼里，心里却越发难受。】

【像我这种自小就没娘疼的孩子，连母爱是什么滋味都还不知道呢。】

【也不知道我的娘亲当年，是不是也像柔儿这般对我的。】

……

【灵玄历949年，九月二十，晴。】

【再过几天，就是临产的日子了。】

【今天我和柔儿聊天的时候，正好讨论起孩子的性别问题。】

【我希望生的是个女孩，她恰好与我相反，更喜欢男孩。】

【当时她还特别不理解，觉得我家世代单传，如今就剩我一根独苗，难道我不希望生个男丁传宗接代么？】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

【在遇到柔儿之前，我确实有过出门闯荡世界，然后娶妻生子，传承祖业的念头。】

【但是在得知柔儿她极大概率不能生育后，我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就慢慢淡了下去。】

【对我而言，传宗接代远远比不上她更重要。】

【如果生育后代需要用她的生命作代价的话，那我宁愿不要孩子。】

【连孩子我都能不要，又怎么会在意传宗接代这件事呢？】

【至于祖传的狩猎技艺，大不了我就在村子里找个姓阳的徒弟传给他算了。】

【反正大家千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就算我百年之后见到了老祖宗，也能有个交代。】

【至于生男还是生女，在我看来，比起调皮捣蛋的儿子，当然是乖巧可爱的女儿更讨人喜爱啊。】

【我想，抛开所谓传宗接代的观念不谈的话，世上像我这样喜欢生女儿的男人，应该不在少数的吧？】

【反正我是不懂为啥柔儿那么喜欢男孩，为了这件事我俩还争论了老半天。】

【不过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算了，由她去吧，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她说生男孩那就生男孩吧。】

【反正是男是女又不是她说了算，谁赢谁输还未曾可知呢！】

【老祖宗在天之灵千万要保佑我，一定要是个女孩啊！】

【我可不希望凭空冒出另一个男人来，将柔儿对我的爱夺走一大半。】

【哪怕这人是我的孩子也不例外，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哼，我就是这么自私！】

……

【灵玄历949年，十月初三，阴。】

【情况有些不妙了！】

【按照算好的日子，柔儿应该在七天前就分娩的。】

【可直到今天，她的肚子却还是没半点动静。】

【对于生孩子这方面，决明叔也是束手无策，他懂的也不是很多。】

【术业有专攻，于是我托雷夫人请了本地有名的产婆过来。】

【产婆检查完柔儿的身体后，出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很是严肃地对我说，柔儿的身子骨弱，但从胎心听来，肚子里的胎儿又太强壮，不排除有难产的可能性。】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眼前一黑，感觉像是天塌了一般，脑子浑浑噩噩，一片空白，好久都没缓过来。】

【这件事柔儿目前还不知情，也绝不能让她知道！】

【这几天因为孩子迟迟未能出世，她情绪原本就不太稳定，万一被她知道了，压力一大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经过商量，我们只能合伙编谎骗她说这是正常现象，暂时先稳定住她的情绪。】

【因为这件事，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为了万全之策，我又托雷夫人花大价钱另请了三名产婆，都是接生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希望能凭借她们的经验，多增添一分希望。】

【老祖宗保佑，柔儿她一定要平安无事，母子平安！】

……

【灵玄历949年，十月初七，多云。】

【唉，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就在前天，我们的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跟产婆猜的一样，是个足足有九斤重的大胖小子。】

【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我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事先猜测的没错，柔儿分娩那天还是难产了。】

【一来是她身子骨弱没力气，二来是因为孩子头太大卡住出不来，导致整个分娩过程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

【当时我揣揣不安地站在门外，只能干着急地来回踱步。】

【屋里传出柔儿的哭喊声，从一开始尖锐的痛声大哭，最后演变成有气无力的嘶哑喘息。】

【光是听着这惨烈的哭声，我都能想像到，柔儿到底在遭受着多大的痛苦与折磨，当时听得我心都要碎了。】

【那一刻，我真的真的恨不得能让自己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最终，经过四名产婆的共同努力，孩子还是有惊无险的生下来了。】

【可是，柔儿她却因为大出血，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差点没能回来。】

【结果，她的命虽然是保住了，可身体却因此元气大伤，想要恢复以往那般，恐怕是做不到了。】

【决明叔给她检查过身体后，摇摇头直叹气说，以柔儿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当时听到这句话，我只感觉眼前兀的一黑，手脚发软连身子都站不住了。】

【那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无助，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潭，眼前没有一丝光，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四周冰冷的潭水灌进我的五窍，窒息般难受。】

【我想要张口大声呼救，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声音淹没在一连串的白色气泡里，浮到水面后化为泡影。】

【没有人会来救我，也救不了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下沉，在痛苦中等待着死亡一点点来临。】

【就在我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时，决明叔的一番话猛然惊醒了我。】

【他十分严肃地对我说，柔儿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作为她的丈夫，不想着如何照顾她，调养好她的身子，让她能开开心心地度过剩下的这几年，这时候反而先自暴自弃了。】

【作为丈夫，这不是我该有的样子，也不是我该做的事。】

【眼下我必须要坚强，至少不能在柔儿醒来的时候，还是这样一副颓丧的鬼样子。】

【可是，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