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104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们在跳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

一如既往不在调上的儿歌，少女一字一句唱得很认真,似乎也意识不到自己跑调的事。她坐在床边抱着一个神情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的少年，一手轻抚他的发，将他脑袋往自己肩膀按,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颜未辛下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味道,大约是用了玫瑰味儿的沐浴露,她身上的体温糅杂着玫瑰的暖香，竟让他精神跟着放松下来,没有立刻将她推开，又或许是发作起来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推开她。

心悸感和身体不自然的抽出慢慢平复下来，同时也耗去了他不少精力。颜未辛平复自己的呼吸,额上细密的汗显示他刚才发作的时候并不轻松。

颜未辛此时也发觉了,比起录下的音频，她在身边唱的时候他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平息下丨身体的异常。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如果俩人的相遇换一种方式,重生后的他还会与她产生交集吗

颜未辛心中清楚,不会。

她来得时间太巧了,最合适的时机,是他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身戾气和憎恨，遇上温暖柔和的一阵风，让他也跟着变得平和起来。

节目嘉宾人员的变动让他误以为是自己重生带来的“误差”,他记得少女在前世从未出现过，便以为她和他一样都是没有未来的人。

原来，她和他一样，都是带着前世记忆重生回来的人。

和他不一样，少女鲜活温暖，带着一种向上的张力，澄澈的目光不带一丝阴影，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曾经历过死亡。

“”颜未辛清楚地意识到，她和他不同。

撕碎后重新缝合的灵魂没有一刻不在悲鸣，但在她身边偶尔也会感觉到片刻安宁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早已死去，不会再为什么触动，可少女的出现是个不同寻常的意外。

“别怕，我捡鲍鱼养你呀”

她兜着一堆鲍鱼扇贝破水而出，满心欢喜朝他笑，不带任何企图和功利，满心是想要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的欢喜和对有能力“养”他感到得意。

纯粹温暖的感情，颜未辛突然发怔，竟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所以他一下子怔住了。

内心深处的触动让他感到茫然，那一瞬的异样也很快被他压下去了。

可海边他突然控制不住发作的时候，她的体贴和温柔的歌声让他很快平复下来，颜未辛不知道是因为歌本身，还是因为少女。

但他还是找了个机会用打电话的方式将歌录了下来。

经过验证，歌声对他发作的时候确实有用，录下来的音频虽然作用稍弱些，但确实有用。

这个发现让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在北朗的举动又搅乱了好不容易平复的池面。

颜未辛开始警觉，也下意识想要远离她。

他本以为回来后便不会再与她产生交集，却意外发现她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或许是想要确认这一点，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他竟然同意回来录制节目，然后再次见到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察觉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控起来，而这一切都与少女有关。

与她一起的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在少女面前，他总会下意识地收着自己的锋芒，连带着重生带回来的戾气都压制了不少。

现在突然撕碎一直以来维持的平和模样，少女不仅不退开，反而主动抱住了他。颜未辛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好，不带任何索取和功利，那种直白的情绪和纯粹的善意。

颜未辛并不愚笨，当然知道少女阻止他的复仇计划是为了什么，她也想拉他一把，就像她对之前那两个人做的那样。

她想要救他。

颜未辛眼睫压下，心绪已然平复。

“我没事了。”他开口。

听到这句话，叶绒也感觉他身体恢复了平静，自然地松开他，见他脸色确实恢复正常，也放心了。

骤然撕开平和乖甜的面具，少年在她面前也不装了，宛如枯井的眼眸空洞，像无底深渊，带着戾气和恶意。

他不笑的时候，艳丽的眉眼如同藏着一柄散着寒气的刀锋，冰冷见血，和刚才眼尾湿润绯红的模样又大不相同。

变得更危险，见血封喉。

颜未辛他不装了。

叶绒看着面前的少年，微微怔了怔，突然觉得好像又哪儿不一样了，意识到这点后她从他床上站了起来，然后很快她挪了张椅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叶绒只是单纯觉得坐他床上说话显得不够正式。

少年的试探叶绒当然看在眼中，也小心对待，因为是在节目中，所以很多时候只能说一些彼此能听懂但又很模糊的话。

现在她进来颜未辛的房间，虽然时间有一会儿了，但叶绒完全不慌。

反正有国家在身后，就算外面摆着摄像机，到时候也未必能播出去，而且就算不剪掉也没事，叶绒心里根本不在意这种枝节小事。

现在是个难得可以安静说话的场合，又在颜未辛明显和平常不同的状态下，叶绒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坦白的时机。

虽然对把颜未辛的好感度刷满至100不抱希望，但好感度的上升能够让她更容易将他从“游戏状态”中拉出来。

这也是叶绒现在最想做的事。

她希望在时间耗尽前完成。

叶绒沉默了片刻，突然又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但少年却开口了，语气淡淡的不带什么感情“你在我房间待了有15分钟了吧，再不出去旁人会怎么看，你不在意吗”

都不喊她姐姐了。

叶绒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在意这种事，我也并没有想留在娱乐圈的想法，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就会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她的话不带一丝勉强和留恋，像是想到要说什么了，她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其实我之所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奔着你来的。”

她的话并没有引起少年多大的反应，他看起来已经知道了这点，她的话只是再次证实了他最初的猜测而已。

叶绒深吸了口气，她不知道关于重生的话题会不会产生触及世界本质的逻辑链而被系统禁言，但理论上在少年面前说这个话题是安全的。

因为在少年的眼中，她也是重生的。

叶绒缓缓开口“我知道你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我想要对你好，保护你，有一部分是喜欢你这个人本身，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肩负保护你的责任。”

她这句话一落，少年看她的目光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依然能感觉到少年对她的话有了反应。

颜未辛看着她，开口“喜欢”

“嗯。”叶绒点头，“你比我小，所以下意识地把你当弟弟了，加上知道你的一些事，所以想要为你做些什么。”

颜未辛“”

颜未辛虽然知道她一直以来把他当做弟弟，但她亲口这么说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此时颜未辛更在意她后半句话“肩负保护我的责任是什么意思”

“我呢，现在可以算半个公职人员，领国家薪水的那种。”叶绒发现把事情说口后，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也更轻松了，让人高兴的是她并没有被系统禁言。

叶绒脸上表情都放松了许多，她直视少年宛如枯井一样的眼睛，深吸了口气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未来会经历什么，又怎么可能让你重新再经历一遍呢，所以我就来到你身边，来参加这个节目的目的是接触你，然后以朋友的身份保护你，让你避开被绑架这个节点。但离开节目后，我发现你好像和我记忆中不太一样，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你第二次回到这个时间点，这样我就大概猜到你接下来可能会想做什么，所以跟着你去了嗔蒲。”

颜未辛“”

她话中的内容信息量太大，但也不至于太意外，缪斯号游轮触礁，聿舰“路过”的时机实在太巧了，以及在嗔蒲北朗多纳河的船上的时候，被道伦一行人强制带走，她不曾有一丝慌乱，全程非常镇定，并笃定不会有事，不是盲目自信就是有所倚仗。

后来，聿国武警特战队的到来证实了是后者。

“我不能明知会发生什么却看着你往绝路上越走越远。”叶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目光却带着几分坚定，“关于重生的事我无法跟别人说起，所以我只有尽我所能去保护你，姑且算是我身为半个公职人员的责任。”

颜未辛平静地看着她，情绪不明。

叶绒“”

叶绒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道伦身份特殊，又与南州边境灭门惨案有关，早就引起了国家的注意。而颜文曜与道伦在北朗关系过密也同样引起了国家关注，深入调查后发现颜文曜存在违法行为，证据确凿后自然把他抓进去了。”

“颜文曜被抓捕归案，而你却完好无事，以你养父母的性子定会对你做一些过激的事，我只好提议让警方关注一下他们，免得他们最终酿成大错。”叶绒语气不重，却有力量感“颜文曜也好，你的养父母也好，他们的行为触及了法律的底线，应当为自己的行为接受法律的制裁。”

颜未辛“”

颜未辛沉默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未辛”叶绒看着面前的少年，顿了顿，觉得他又乖又甜地喊她“姐姐”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想到这儿，叶绒笑了笑，望进少年眼底，语气轻柔“你和他们有本质上的不同，你可以有一条更加宽敞被光芒照耀的路，而我愿意为你护航。”

同一时间，南州nsi分部。

监测组突然发现颜未辛的好感度光球出现了异常，好感度光球依然亮着，但里面的数字突然间消失了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心中警觉起来，立刻将其上报。

“部长，我们监测到颜未辛的好感度光球内的数字消失了”

正在与跟随保护叶绒的几位外勤组的同事联系的梁部长与观察员闻言同事抬起头，梁部长开口“颜未辛的好感度光球还亮着吗”

“亮着，但数字消失了或者说看不见了。”监测组回复道。

梁部长与观察员相视一眼，梁部长开口“有叶绒在身边，颜未辛出事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房间外边就是负责保护叶绒的外勤组我想应该与三分钟前突然中断信号有关。”

“叶绒小姐主动将隐形耳机关掉的可能性很低。”梁部长看着曲面屏上显示的门，叶绒进去有18分钟了，先前叶绒和颜未辛的对话他们一直都能听到，直到三分钟前，信号好像突然被中断，并没有被强制掐断的杂音，就好像是信号突然被截断了。梁部长开口“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对话触及到系统的机制，不能让我们听到，所以信号被中断了。”

虽然信号中断听不到叶绒和颜未辛之间的对话，但可以根据当时叶绒最后那句“其实我之所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奔着你来的。”大致能猜到俩人接下来的对话。

“如果接下来俩人的谈话内容可能触及到系统的机制，那么也能解释颜未辛身上那微妙的异常了。”观察员突然说道“颜未辛的焦虑发作我们至今都没有查到原因，而且从他发作之后，不管是行事方式还是性格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身上时常有种非常不安定的感觉，而叶绒小姐对于颜未辛焦虑发作的原因好像知道些什么，只是出于系统的限制，她不能说出口。”

外勤组询问“接下来我们是否要中断他们的独处”

梁部长沉默片刻，摇头“静观其变。”

说完，梁部长转头看向一脸深思的观察员“你对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有什么看法”

“通过前两次的任务，我发现叶绒小姐其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很多时候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她能够根据对方的反应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适合的应对方式。”观察员开口“她共情能力强，加上她对颜未辛的了解从某方面来说比我们多，这场谈话也许会让俩人的关系发生质的改变，颜未辛好感度的飞快提升，或者永远止步于此。”

主控室内大家听到这句话齐齐怔了一下。

颜未辛的好感度永远止步于此意味着叶绒的任务失败，她将会在耗尽时间后死去。

特别是知道叶绒在这次任务不久后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现在得知她可能真的会死亡后都有些不忍和心酸。

小姑娘才19岁，从无所谓的淡漠到有了归属感，她对他们的信任和喜欢非常纯粹，她将自己视为这里的一份子，也愿意主动承担责任。

他们看着她一路走来伴随着成长，这份感情不知不觉就深了。

不过，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至少小姑娘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

片刻间，大家快速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更加专注于自己眼前的工作。

梁部长开口“那你怎么看颜未辛”

“是个很矛盾的人。”观察员叹了口气，“他的原生家庭太糟糕了，养父母敌视他，他也从未得到过一份正常的感情，他也不懂什么是爱。但他从小聪慧，懂得利用老师和同学来保护自己，哪怕老师和同学真的喜欢他，他也会将其视为等价交换，并维系得很好，因为没有人教会他正常的感情维系是什么模样。”

观察员“颜未辛与人为善的本质是等价交换，他擅长察言观色，清楚明白旁人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叶绒小姐因为心中对刷满颜未辛好感度不抱期待，潜意识里也放弃了，所以她对颜未辛的善意变成了责任感和单纯的喜欢，这些感情对于颜未辛来说是陌生的。”

“叶绒小姐的全然爱护和不糅杂功利的善意触动了他，也因此点亮了颜未辛的好感度光球。但矛盾的是，他同样抗拒这种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付出，这点从北朗一天之内涨了12的好感度但回来后好感度再也不动分毫能看得出来。”观察员神色有些沉重，看向颜未辛看不见数字的好感度光球，继续说道“那突然涨上来的好感度在颜未辛那儿不能具象化，但他感情上能感觉得到，对他来说叶绒小姐这样全然的爱护和不糅杂功利的善意就像是程序中突然出现的错误，而颜未辛自己也下意识地去修正这个错误，这或许就是颜未辛好感度光球数字出现异常的缘故。”

主控室一片沉默。

“根据颜未辛好感度光球出现异常的时间推测，大约与这场对话内容有关。”这时候梁部长开口道“叶绒小姐对旁人的情绪很敏锐，或许需要花费些时间，但她肯定能够察觉到这点，我们可以相信她。”

此时的叶绒并不知道颜未辛的好感度光球出现了异常，但她明显感觉到少年情绪的起伏，枯井一样没有波动的眼此时定定看着她，眼神很复杂。

他问“那你能得到什么”

“”叶绒怔了一下，并不是因为他这个问题本身，而是这个时候他的着重点。

她能得到什么叶绒想了想，点亮了颜未辛的好感度光球的时候她得到了x5的物资币和x1的一次性抽奖券，不能说一无所获。

可并不是这个问题。

先前在泳池的时候，在她和他保证只要她还没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就一定会把他推上水面的时候，他也是露出了类似的表情，像是隐忍了什么，只是她还没能分辨其中的感情便被他不着痕迹地掩去了。

叶绒可以肯定，那并不是感动，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难以分辨的感情，譬如眼前的少年看着她的眼神。

到底是问她对他好能得到什么，还是她对他好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叶绒怔了怔神，突然想起节目前期录制结束后回到南州nsi分部的那场会议，观察员曾说过颜未辛非常擅长察言观色并轻易得到别人的喜欢，每一个他接触的人，他都能够明白对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期盼，想要与他交换什么。

“对他来说，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为了让自己更方便，他也喜欢这样的交换，也会等价回应对方。”

等价交换。

叶绒感觉原本滞涩的地方突然松动了。

颜未辛习惯了等价交换，而她因为任务不久后就放弃了将颜未辛的好感度刷满至100这件事，她对颜未辛只剩下想善待他，在时间耗尽前尽全力将他从“游戏状态”中拉出来这个念头。

“”突然明白过什么的叶绒缓缓吐了口气，原来她一味地这么做反而让擅长察言观色的颜未辛产生了困惑和抗拒。

难怪从北朗回来后那半个月，颜未辛的好感度冰封了似的一动不动，说好不舒服会给她打电话也不过是随口应下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大约是真的不想见她。

如果不是因为颜阳辉夫妻被捕入狱一事被气到了，加上颜未辛也因这事怀疑她可能是重生的，他因不想她挡他复仇的路而再次回到节目与她“算账”，颜未辛可能会一直避着她。

或许他已经开始后悔回到节目中。

可是她并不是没头没脑地对他好啊，她其实还是有目标有理想的啊她还得把颜未辛的好感度刷满至100呢

咸鱼努力起来超励志的好吗

想明白过后的叶绒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心里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奈和心疼。

她缓缓吐了口气，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少年，轻声道“我能得到非常珍贵的东西，只有你能给的，它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颜未辛眸光微动，看着她。

见状，叶绒轻轻笑了起来“我想要与你好好相处，希望我能够成为你能交付信任的存在。我想要的东西它太抽象，你听着或许会觉得荒诞，但它确实是让你我产生交集的开始和缘由。”

面前的少女眼眸澄澈，里面像是藏了一条星河，亮亮的，光芒温暖，她微笑着，很认真也很郑重地与他说

“我想要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