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猎犬捕渔,山雀在后（一）

太玉山下的一个大村寨，两百多名年轻力壮的采药人已经做好准备，就等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所有人就可以进山了。

除了这些采药人，大村寨里还有很多草药商人，他们在这里是为了第一时间从采药人手里收购草药，而且那两百多名采药人里，也有他们长期雇佣的。

太阳终于升起，采药人们走出了村寨，开始进山，此时也没有人去特意的争抢，盛产草药的区域，基本都在山的深处，所以采药人每次进山，少则两三日，多则五六天，并不会急在这一时。

目送着所有采药人离开了村寨，草药商人们开始互相聊起了天，他们一般是不会进山的，即使有兴致去山里转转，也会等太阳完全升起以后，才会动身。

几名做采药人打扮的草药商人，就是如此，这其中就有杜彦阳，他的身边是同样装扮的石头。此时杜彦阳一边和身边另一名草药商人闲聊，一边不时用余光打量着另一伙人。

这伙人是黎明时分才来的，一共有九人，虽然都是一身采药人的打扮，只不过，能看出来，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采药人，领头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三名青年男女，年龄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只有十四五岁，然后还有五人，表情严肃，明显都是有武艺的，腰间别的不是柴刀，而是江湖人用的武器。

从这些人来后与其他草药商人的交谈中得知，领头的是一名外地的草药商人，姓陶，三名年轻人是他的子侄，他们家祖辈立的规矩，年轻人要做一段时间的采药人，才能接手家里的草药生意，往年，他们去的地方，最近不太平，有盗匪出现，所以这才来了太玉山，带武器的五人，都是家里长年雇佣的护卫。

对于他的说辞，其他草药商人深以为然，连说这是好事，以后他们也要为家里立同样的规矩。

杜彦阳不动声色的小心观察，他认为这伙人极有可能就是密令中的人，候岭和他们的子女，虽然相貌不太对，但是，以杜彦阳的眼光能看出来，领头之人和三名年轻人都是经过高手易过容的，而且，他们的年龄和身材也与密令里，候岭和他们的子女基本一致。

杜彦阳并没有动手抓人，而是隐蔽打了个手势，距他不远处的童叔，微微点头，做出了回应。

杜彦阳这么做，是因为他接到的密令，密令里要求守山司望山城卫的人员，在发现候岭和他们的子女后，只要对方无法即刻逃出大魏国，就不要动手抓人，但是一定要尽力盯住对方，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向永康城衙署汇报。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镇江帮根本不是普通的江湖黑帮，它的三位帮主和几名主要头目，全都是吴国的谍子。

吴国，多湖泊江河，前朝时，那里的水军占了军队很大的比例，前朝崩塌时，吴国的开国皇帝就是水军大都督，他乘势而起，阴差阳错的建立了吴国，与大魏国，越国，将前朝的国土分成了三个国家。在他还是水军大都督的时候，麾下有一支名为听潮卫的斥候部队，专门负责刺探军情，这支斥候部队在吴国的建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吴国建立后，听潮卫就成为了听潮司，针对的，就是大魏国的守山司，它的职能也与守山司完全相同，守山司的人被叫做守山犬，听潮司的人则被叫做‘渔夫’。

镇江帮就是听潮司用了几十多年的时间，在大魏国埋下的钉子，他们打着江湖帮派的幌子，收买军政官员，收集情报，并利用掌握的水运码头和商船，向吴国偷运战略物资。直到最近，镇江帮的所作所为才被守山司发现和侦破，守山司协同城卫军剿灭了镇江帮，却逃走了二帮主候岭和三位帮主的子女。守山司下令，全国通缉这几人，尤其是候岭，如果能够活捉这位作为军师的二帮主，守山司就有可能从他身上得到那些被镇江帮买通的官员名单，以及其他听潮司安插在大魏国的谍子名单。为了能够活捉这位二帮主，守山司才会下令，发现候岭后，不要轻易动手，而是等调集足够多的高手后，以雷霆之势，一举擒拿。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自称姓陶的草药商人带着他的子侄和护卫，先给村寨神龛里的三座神像上了香，然后，他们一行人辞别了其他草药商人，出了村寨，进山了。等他们走后，杜彦阳和石头也是同样给神龛上了香，走出村寨，跟了上去。

童叔在杜彦阳和石头走后，在观察了一会，就赶着马车，拉着这几日杜彦阳收购的草药，向望山城而去，在走出几里地后，他把车子赶进一个村子，与等在那里的童嫂汇合，不一会，童叔骑上快马出了村子向永康城奔去，童嫂则将几只信鸽放飞了。

太玉山中，杜老板带着伙计远远的跟在目标的身后，石头看着前边爬山的一行人，小声说道：“东家，这几人看着不像要翻山的样子啊，他们带的物资明显不够。”

杜彦阳轻声说道：“聪明人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目的的，如果他们真要翻山去吴国，可以让人先把需要的物资运上山，等他们汇合。”石头点了点头：“东家，还是您有经验。”

太玉山上山的路有很多条，但是翻山的道路却只有三条，这个大村寨附近的山路，就是通往用时最短，也最容易翻越太玉山那条道路。另外一条用时比较长的翻山道路，是由岳大夫和杨伯在它附近的村寨监视，杜凌云所在的小村寨是通往最后一条用时最长，也是最难走的翻山道路。

只不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在这三个村寨都出现了同样的一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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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黎明时，杜凌云看着走进小村寨的九个人，他微笑着向领头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中年人有些意外，但还是友好的做出了回应，同样点了点头。

几位老采药人也在看这队人，他们想不到除了杜凌云，还会有年轻的采药人来这个小村寨，性格最外向王爷爷，向领头的中年人问道：“您几位是？”

领头的中年人说道：“老伯，我姓陶，我家是外地的草药商人...老辈立的规矩...不太平...大村寨那边有其他房的竞争者，我不想跟他们起冲突，所以就来了这里。”

听完中年人的说辞，几位老采药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杜凌云，中年男人很奇怪他们的反应，杜凌云能说什么，只好露出无奈的笑容，同时在心里吐槽道：“我去，编个瞎话都能撞车了？当心我告你创意侵权。”

看到中年人疑惑地表情，王爷爷一指杜凌云，笑着把他的那个理由说了出来。

中年人也是有点懵，他刚才还在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年轻的采药人，甚至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没想到，这个青年竟然与他有‘如此一致’的缘由，这就有点尴尬了。

杜凌云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僵局，主动说道：“哈哈，这可真是太巧了，看来，能把生意做大的老人家都有着共同的智慧，这就是所谓的，不谋而合吧。”只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个‘共同的智慧’已经在三个村寨出现了四次。

中年男人连忙点头，说道：“小兄弟说的是，当是如此。”

然后俩人默契的不在纠缠这个问题，中年人带着其他八人去了客栈，给神龛上香。

太阳升起，老采药人们当先出了村寨，分开前后，沿着小路进山了，杜凌云紧随其后，等他们走后，这一队人，也出了村寨，跟着他们进山了。

随着山路逐渐分岔，采药人也各奔东西，杜凌云前面已经看不到老采药人了，再往前走了一阵，他的面前出现一个有三条岔路的路口，杜凌云没有犹豫，直接选了最左边一条，这条路不是通往翻山的道路。等他的身影消失后，中年男子的一队人也出现在这个路口，他们停下脚步，其中一名护卫走到中年男子的身边，小声说道：“帮主，要不要我去解决了那个小子。”

中年男子正是候岭，他摆了摆手，说道：“我们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护卫道：“万一他是狗呢？”

候岭摇了摇头：“你觉得那群恶狗，会派这样一个扎眼的人盯在这里吗？”

护卫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但是，他的说辞？这也太巧了吧。”

候岭无奈的笑了笑：“也许真是巧合，不过真要如此，就证明他更不可能是狗了，不过，即使他是狗也无妨，会有人对付他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去和接应的人汇合。”

说完，候岭带着众人选了中间的小路，离开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英明决定，其实是暂时挽救了他自己。

杜凌云沿着自己选的山路走了一阵，他感知到自己的周围并没有人在监视他。停下脚步，杜凌云转身看着身后，他觉得那队人很有可能就是此次任务的目标，“还真让我碰到这条大鱼了？我是抓还是不抓呢？”杜凌云想了想，叹了口气“哎！为了叔叔，只好算你们倒霉了，谁让你们偏偏选了这条路呢。”

既然下了决定，杜凌云不再迟疑，他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闪身进入了山路边的树林，展开‘藏息’术，向着某个方向快速潜行了过去。

在树林里如何不露身形和动静的快速潜行，是杜彦阳教给杜凌云的，这是守山司谍子的必修课。‘藏息’是杜凌云在传承空间里学到的功法，杜彦阳也可以修炼，这个功法可以隐藏修炼者的声息，杜彦阳在守山司也学过类似的功法，不过远远不及‘藏息’的神妙，而且‘藏息’的后续功法，‘胎隐’和‘空神’就更为神奇了，修炼到最高境界，几乎可以做到让人‘视而不见’的地步。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太阳开始慢慢下沉，大地逐渐被黑暗笼罩，太玉山里的采药人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过夜了。

神龟潭，位于太玉山龟背岭的半山腰处，潭深水净，水潭上游不远处是一面宽阔高大的山壁，从山顶流下的山泉，顺着山壁形成了一个小瀑布，最后流入神龟潭，山壁上有人工开凿的洞穴，这里是附近采药人主选的过夜点。

随着夜幕的降临，洞穴里亮起了火光，已经有人选在这里过夜了。洞穴里燃起了两堆篝火，靠近洞口的篝火边，围坐的是候岭的五名护卫，候岭和三个年轻人围坐在洞穴里边的篝火，除了他们，篝火边还有俩人，正是王爷爷和一名姓路的老采药人。

篝火上架好了锅子，锅子里正煮着热汤，篝火边烘烤着几张面饼，洞穴里的人们在轻声说着话，突然，守在洞口的护卫好像发现了什么，他们拿起手边的武器，起身看向洞穴外。

洞穴外的的黑暗中，亮起了几对黄色的光点，与洞穴里的护卫对视着，王爷爷对护卫说道：“没事，那是峥猫，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这是来喝水的。”几名护卫听了王爷爷的话，放松下来。

峥猫，是太玉山特有的一种猫，比家猫要大上很多，颜色多是黄褐为主，村寨里神龛中供奉的猫头人身神像，就是峥猫，这里的百姓认为峥猫是山神的护法，从不会去主动伤害它们。

果然，不一会，黄色的光点消失了，护卫们从新坐回了篝火边，年轻人中的少女突然问道：“王爷爷，太玉山里有猛兽吗？”

王爷爷摇了摇头，说道：“这太玉山里从没有人见过猛兽，人们都说这是山神可怜这里的百姓，让他的护法，把猛兽给赶走了，也有故老相传，说这山里有一条神龙，所以没有猛兽敢在太玉山安家。”

少女点了点头，看着篝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女孩，候岭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女孩叫侯宝莹，是他三弟的孩子，也是三兄弟的掌上明珠，想到孩子未来的命运，候岭心中感到异常的沉重。

就在候岭苦恼的时候，洞口的护卫们又起身拿起了武器，其中一名护卫，沉声喝道：“谁在外边？出来。”

随着护卫的喝问，一个人在洞穴外不远的地方回答道：“护卫大哥，别喊了，是我。”回答的话音落下，杜凌云从黑暗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