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故人来(十五)
屋外的婢女听见开门声, 正要露出喜色,迎面忽然对上了林惊微阴沉沉的目光,还没彻底扬起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清、清蘅君怎会在此?
这婢女虽是城主府的下人, 却在来之前收了扶乐来的灵石,自然要尽力去请霜霜姑娘。
可是怎么没人告诉她, 清蘅君也在霜霜姑娘的房间里?
回想起来之前, 无意中听见扶乐来怒骂清蘅君的话,婢女猛地打了个寒颤。
“清蘅君。”婢女来不及多想, 赶紧福了福身。
她极力稳住了自己的脸色, 背后的衣衫却被冷汗打湿了, 整个人瑟瑟发抖。
没人能在林惊微冷淡的视线中安然处之。
林惊微根本没看她, 她一想到江秋渔当真要去看望扶乐来, 心头便又气又怒,还酸溜溜的,整个人处在极端的暴怒之中,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当着江秋渔的面, 林惊微自然不会发作,只是暗地里, 扶乐来免不了又要吃一番苦。
“走吧,清蘅君。”江秋渔见林惊微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一副十分勉强的模样, 心中不免有些想笑。
这人明明不想她去, 却又不直说, 只会在一旁生闷气。
这一点倒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林惊微听她催促自己, 脸色越发冷沉, 吓得一旁的婢女两腿发抖, 差点儿跪下求饶。
幸好,林惊微并未发作,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率先大步往前走了。
在她身后,江秋渔看了一眼这名吓坏了的婢女,轻声安慰道:“别怕。”
婢女仰头,望进了江秋渔温柔明媚的眉眼中,这位霜霜姑娘当真长了一副好颜色,双眼清澈有神,眉心一点红痣是画龙点睛之笔,衬得这张脸越发活色生香。
怪不得那位鲛人族的太女殿下对她念念不忘,就连清蘅君也……
婢女正在脑海中思索着,陡然感受到了一股极阴冷的气息,她下意识地转头一看,正对上了林惊微深红的眼眸。
她赶紧低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再不敢多看。
江秋渔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想,这人的醋劲儿也忒大了。
就连小丫鬟的醋也要吃。
两人跟着小丫鬟穿过长廊,彼此之间毫无交流,出了萧竹院之后,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格外寂静。
直到路过湖边水榭时,林惊微的眼眸才动了动,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场景,她把阿渔扣在怀中,诉说相思之情。
那个时候,阿渔虽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却也并未推开她。
想到这一点,林惊微不禁转头去看江秋渔的神色。
却见江秋渔也正盯着水榭看,唇边的笑容比方才对那婢女时要温柔真诚的多,眼眸里映着暖和的春日,好似也在怀念着什么。
林惊微心里的怒气忽然淡了下来。
她如今受了血引长眠的影响,又改修杀戮道,浑身上下沾染了太多血气,再加上跟江秋渔分别了二十年,种种原因之下,林惊微的性子才变得如此阴冷易怒。
一点小事便能轻易挑起她的怒火,但幸好,尽管她再生气,也从不曾伤害江秋渔。
江秋渔清楚地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气息似乎不如方才那样低沉可怖了,她在心里舒了口气,眼眸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虽然很容易吃醋,但是也很好哄。
两人到达桃月馆时,扶乐来正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口,看见江秋渔从门外走来,她下意识地扬起了笑容。
“霜霜……”姑娘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扶乐来便看见江秋渔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林惊微?!
扶乐来顿时瞪大了眼睛,放在被子下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林惊微怎么会跟霜霜呆在一起?
扶乐来此时正靠在床边,她一看见林惊微,便显得十分激动,想要说些什么,身子才刚动了动,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使得她面目扭曲,再不敢乱动。
江秋渔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分明了然于心,却仍是佯装不解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扶乐来怎么好意思承认自己是让别人给揍了?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和恨意,直勾勾地盯着江秋渔身后的林惊微瞧。
扶乐来不傻,揍她的人除了林惊微,还能有谁?
想来,这人在白日里便想揍她,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林惊微到底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失控,可等她与霜霜一分离,这人便下了狠手。
扶乐来自知不是林惊微的对手,可被昔日的情敌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她心里还是十分憋屈。
当她看见林惊微跟着霜霜一起进来时,这种憋屈感达到了顶峰。
当年她跟魔尊打了一架之后,那人便回到了魔宫中,扶乐来一直想去找她,只可惜进不去云照大泽,只得作罢。
后来的十年里,她潜心修炼,时常闭关,因此错过了那一场大战,等到她从闭关中清醒后,便听闻了魔尊魂飞魄散的消息。
扶乐来当即便想要闯进云照大泽中,为魔尊报仇。
只可惜她根本不是林惊微的对手,在她闯进枕元城之前,林惊微便出手封住了云照大泽。
扶乐来对林惊微可谓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恨不能生饮她的血肉,让她也尝一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魔尊也就算了,为什么她连霜霜也要抢?
扶乐来强忍着一身疼痛,艰难地坐起身来,“霜霜姑娘,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林惊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并未听见她这一句话,可她投过来的目光里,却带上了几分嘲讽之色,分明是极看不上扶乐来。
扶乐来咬紧牙关,“清蘅君,你还要留在这里看笑话吗?”
她以为林惊微会就此离开,没想到这人却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桌前,还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用素白的指尖捏着茶杯放在唇边。
借着喝茶的动作,林惊微那双暗红的眼眸微眯了下,清艳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审视之意。
要不是为了防止扶乐来对阿渔动手动脚,林惊微压根不想再看见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她以为自己昨晚给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了,如今看来,到底还是她心慈手软了。
若不是阿渔对这人有着几分特殊的关心,林惊微怕江秋渔生气,也不至于落入如此为难的境地。
毕竟解决碍眼的人的最好方式,便是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林惊微压低眼眉,冷淡地看了一眼扶乐来,随后又将视线放在了江秋渔身上。
江秋渔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侧面对着林惊微,她的目光落在扶乐来身上时,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恰巧遇上了清蘅君,听说殿下病了,清蘅君也想来看一看你。”
放屁!
扶乐来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
林惊微怎么可能好心来看她?
不过一想到霜霜应该也是被逼迫的,扶乐来又压下了心底的怨气,表面上在同江秋渔诉苦,实则却传音道:“霜霜姑娘,清蘅君并非好人,是不是她强迫了你?”
江秋渔对扶乐来本没什么好感,但也不算讨厌,可扶乐来对林惊微的态度如此恶劣,虽说也是为了她,但江秋渔的心里总有几分不悦。
因此在面对扶乐来时,她的态度便冷淡了许多。
“太女殿下。”江秋渔也传音道:“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太女殿下关心了。”
这话听在扶乐来耳朵里,却成了霜霜已经被林惊微迷惑哄骗住了的证据。
她心急之下连传音都忘了,当着林惊微的面说道:
“霜霜姑娘,你还记得我先前说的那位故人吗?”
扶乐来咬了咬牙,“她正是林惊微的前道侣,在二十年前,死在了林惊微的剑下。”
扶乐来顿了顿,苦心劝道:“林惊微对自己的道侣尚且能狠下心来,又怎会善待旁人?”
一旁的林惊微听见这话后,脸上的表情更加淡漠,眉眼之间有着藏不住的阴郁之气。
江秋渔却隐约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先前江秋渔故意灌醉扶乐来,趁机向旁人打听消息时,心中便有了这个疑问。
在其他人的眼中,林惊微跟她的关系似乎并不亲近,林惊微会入魔,也只是中了她的计谋。
她好像从未在旁人的口中听见过替死一事。
扶乐来若是知道林惊微愿意以身代她魂飞魄散,绝不可能再怀疑林惊微的用心。
究竟是大家不愿意相信此事,认为这也是林惊微的计谋,还是说当年知晓真相的人都有意隐瞒了事实,所以外人才不知晓此事?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林惊微明显已经背叛了正道,甚至亲手斩杀了不少正道中人,他们为何还要替林惊微隐瞒?
难不成这也是天道的安排?
它对矫正剧情一事还没死心,所以不想彻底毁掉林惊微的名声,以期待某一日,林惊微还能成功飞升成神?
江秋渔若有所思地用余光瞥了林惊微一眼,孰料这人也正定定地看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彼此的眼底似乎都有无尽的深意。
江秋渔收回目光,又向扶乐来传音,“太女殿下,可我怎么听说,此事还有内情?”
扶乐来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试探之意,闻言嗤笑了一声,“还能有什么内情,不过是她想算计我那位故人,自己却也落得个入魔的结局罢了。”
江秋渔垂下眼眸,“你说她们是道侣,想来清蘅君对你那位故人应当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扶乐来正想反驳她,转念一想,何不就让霜霜如此误会?
“她若是真心喜爱我那位故人,就更不可能喜欢你了。只因你与那人长相相似,她只将你当做替代品罢了。”
她只是用这张脸聊寄相思之情罢了。
扶乐来说话一针见血,且向来不懂得委婉,江秋渔若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替身,此时恐怕要被她这番话给气得吐血。
余光瞥见林惊微的身子似乎绷紧了一些,就连手上捏着的茶杯都有了一条细细的裂缝,一路从杯口蔓延到杯底,两滴茶水从细缝中渗了出来。
江秋渔清了清嗓子,“殿下误会了,我与清蘅君之间清清白白,即便她将我当做亡妻的替身,于我来说,又有何妨?”
清清白白。
林惊微细品着这四个字,昨天晚上她把江秋渔抱在怀里亲的时候,她们之间可算不上清白。
不过林惊微没有说话,她这恰到好处的沉默给了扶乐来一个错误的信息,让她以为林惊微并未得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霜霜姑娘,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
江秋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殿下的苦心我都明白,只是殿下实在不必为我烦忧。”
她虽然是在对扶乐来说话,余光却一直看向林惊微,“即便清蘅君真的只是想用我来纪念亡妻也无所谓。”
“她与我那情投意合的师姐,也有几分相似。”
扶乐来呆住了,林惊微却是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身子。
师姐,指的应该是她吧?
江秋渔一边说着,一边还故作伤心地抹了抹眼泪,“看着清蘅君的这张脸,我便想起了从前师姐领着我穿过人群的模样,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闻言,林惊微的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原来阿渔还记得她们从前相处时的场景。
那时她在灯下看阿渔,也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林惊微的眼神越发柔和,只是她的脸色向来冷漠,这一点儿细微的变化并不明显,唯有一直暗暗用神识打量她的江秋渔,将这一幕收入了眼底。
扶乐来并不知道这两人的小心思,听见这话之后,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知道霜霜有过情投意合之人,却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乍一听见这话,扶乐来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林惊微的反应。
林惊微知道自己也被当做旁人的替代品了吗?
却见林惊微压根就没看她,目光一直落在霜霜的身上。
不知为何,扶乐来的心中骤然升起了一股恐慌感,仿佛竭力想要抓住的东西还是从手指间溜走了。
江秋渔来看她,并不只是为了安抚林惊微,她还准备交给扶乐来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殿下,我很快就要跟随清蘅君前往魔宫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扶乐来大惊,“你要跟她回魔宫?!”
这怎么行?!
林惊微是怎样的人?
她自从改修杀戮道之后,便杀人不眨眼,此时她还能因为霜霜的那张脸,对她宽容几分,若是林惊微日后厌倦了,霜霜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扶乐来顿时红了眼,虽然这些日子以来,霜霜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可扶乐来却是越来越喜欢她,她不仅在霜霜的身上看见了那个人的影子,还发现了霜霜不同于那人的一面。
扶乐来知道,自己的心思也算不上正派,她指责林惊微,其实她自己也一样,她们都把霜霜当成了那个人的影子。
可扶乐来坚信,至少自己不会伤害霜霜。
林惊微就不一定了。
只是霜霜心意已决,扶乐来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霜霜的事情?
江秋渔神色淡淡地看着她,扶乐来一副快哭了的模样,江秋渔却依旧冷静,“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
“我无以为报,只能将自己常用的一支玉簪赠送给殿下。”
江秋渔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一根玉簪,其实这只是她方才来的时候,随手从妆奁里面找出来的。
身旁还坐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醋坛子,江秋渔又怎会真的将自己的贴身用品送给扶乐来?
她原本没打算利用扶乐来的,是这人的态度令她颇为不爽,江秋渔对她便也没有了那一份耐心。
林惊微是她的人,她凶林惊微可以,可旁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林惊微?
江秋渔在心里讽刺地笑了声,扶乐来嘴上说着喜欢从前的她,却能在没认出她来的时候,又喜欢上跟她长相相似的霜霜,她嘴里的喜欢根本算不得数。
扶乐来犯了江秋渔的大忌,还几次当着江秋渔的面针对林惊微,江秋渔利用起她来,毫无愧疚之心。
饶是如此,当林惊微看见江秋渔将玉簪递给扶乐来的时候,脸色仍旧不是很好看。
阿渔是她的,阿渔的东西也该属于她。
即便是一根不起眼的玉簪,也不能便宜了扶乐来。
扶乐来却不知道自己又被林惊微记了一笔,她颇为受宠若惊的将那根玉簪接了过来,“霜霜姑娘……”
霜霜究竟知不知道,送别人玉簪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望向江秋渔,并未从对方的脸上瞧出任何异样之色,便知道一切都是她自己多想了,霜霜并无其他意思。
江秋渔的确没那么多小心思,她连玉佩都能随手送给旁人,更何况是一根不常用的玉簪?
且她并非无缘无故送东西给扶乐来,江秋渔在这支玉簪上留下了一抹自己的神识,她笃定扶乐来定会将这根玉簪随身携带,正好借着扶乐来的眼睛,来观察洛希月。
眼下江秋渔尚不确定洛希月是否拥有系统,若是贸然对她出手,恐打草惊蛇,她干脆将主意打在了扶乐来身上。
“殿下,反正我在这修真界也没什么牵挂,跟随清蘅君前往魔界,也算是离开这伤心地。”
“只是唯有一事,令我割舍不下。”
扶乐来自从知道她要离开之后,情绪便有些低落,一听这话,又强打起精神来,“你说。”
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一定为霜霜解决这烦恼。
江秋渔微微蹙起眉头,“昨日见过的那位洛姑娘,与我有几分相似,可我从未见过她,跟在凤桉姑娘身旁的那位江姑娘说,这位洛姑娘似乎也是狐族。”
一旁的林惊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她知晓此事,是因为那日偷听了江折露与赵舒寒的对话。
难不成那时候,阿渔也在偷听?
亦或者是,阿渔早在一开始便察觉到了洛希月的身份,毕竟她自己也是狐族。
可阿渔如今的这具身体灵力纯净,她在阿渔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属于妖族的气息。
林惊微垂下眼眸,心想,阿渔一定知道某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在临死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唯有系统一事应当是真的。
回想起当初在不忧城时,江秋渔也是用了某种方法,短暂地失去了气息。
林惊微一直没能将江秋渔的死同此事联系起来,直到此次重逢,她才隐约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阿渔假死之前故意将此事告诉她,究竟是为了让她死心,还是怕她殉情?
林惊微喝了口冷茶,心中思绪万千。
这边,扶乐来却已经按照江秋渔所预料的那样,握紧手中的玉簪,冲江秋渔承诺道:“我会帮你盯紧她的。”
她本就对洛希月的身份颇为好奇,即便霜霜不说,扶乐来也早就安排了人去调查洛希月的身份,此时有了霜霜的这番话,扶乐来更对此事上了心。
江秋渔得了她的保证之后,这才冲她弯了弯唇角,“那就先谢过殿下了。”
扶乐来还想说什么,江秋渔却已经站起身来,“殿下既然受了伤,便好好养伤,我就不多打扰了。”
扶乐来好像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痴痴地望着她的身影,“你要多保重。”
一贯冷艳毒舌的人露出这般痴情的面容,恐怕很难有人不动心,偏偏江秋渔就是那个特例。
她见过太多比扶乐来更加疯狂的人,扶乐来跟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们嘴上说着爱她,却没法一直爱她。
爱情本来就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江秋渔转身就走,林惊微没看扶乐来,放下茶杯跟了上去。
江秋渔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面上疏远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方才还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微微弯起,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模样。
也许,还是有特例的。
——
她们此次离开并未同大家辞别,直到两人离开之后,赵舒寒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霜霜姑娘也走了?”
赵舒寒若有所思。
清蘅君提前离开,她并不意外,这人生性淡漠,能留下来一晚,已实属不易。
可那位霜霜姑娘不是跟着鲛人族的扶乐来一起来的吗?
为何扶乐来还在府上,她却提前离开了?
赵舒寒亲自去看望了扶乐来,顺便询问此事,扶乐来只佯装不知,糊弄了赵舒寒之后,又询问起与洛希月有关的事情。
凤桉得知此事,也颇为惊讶。
前一日晚上,她喝得酩酊大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
凤桉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一想到师姐好不容易邀她去喝酒,她却喝醉了,徒留师姐一人独饮,凤桉的心中便懊悔不已。
江折露替她擦了擦鬓边的冷汗,随口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清蘅君已经走了。”
凤桉听见这话,更是后悔。
“我还没能跟师姐道别。”
江折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你确定清蘅君真的想跟你道别吗?
回想起林惊微冷冷的眼神,江折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先别考虑这件事情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折露正了正脸色,“苗长老病重,洛娴昨天晚上传音给我,让我尽快回一趟狐族。”
江折露跟洛娴的关系很好,也把苗长老当成自己的娘亲对待,听见这话,顿时忧心忡忡,恨不能马上飞回狐族。
自从二十年前那个人死了之后,苗长老便一病不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整日昏睡,极少有清醒的时候。
听洛娴说,苗长老经常做噩梦,口中叫的不是洛微琴的名字,就是江秋渔的姓名。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最爱的女子,一个是她心爱的女子生下的孩子,苗以苏却一个都没能保住。
洛娴跟江折露并未参与当初的那场大战,凤桉也对此事讳莫如深,不愿多说,两人只能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来了解当初的真相。
她们知道苗以苏并非真心想害江秋渔,之所以参与到那件事情当中,也是听了江秋渔的话。
谁能想到呢,这人算来算去,终究还是死在了林惊微手中。
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
江折露十分心疼苗以苏,却又不知该如何医治她的心病,她总不能变一个江秋渔出来吧?
诶,等等!
江折露睁大了眼,“凤桉,你说,我们能把洛希月带回狐族吗?”
正好她怀疑洛希月也是狐妖,说不定还是江秋渔的姐妹,苗长老见了与江秋渔长相相似的洛希月,心情会不会好一些?
凤桉皱起眉头,“别乱想。”
洛希月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们怎么能罔顾别人的意愿,强行将人带回狐族?
江折露不服气,“你又知道她不愿意了?”
凤桉没说话,只快速穿好衣衫,“既然要回狐族,咱们便尽快离开吧。”
江折露咬咬牙,“不行,我得去问一问这位洛姑娘!”
凤桉阻止不了她,只好随她去了。
再说洛希月,她昨天晚上被林惊微吓坏了,一整晚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林惊微一剑砍下了脑袋,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清醒,又从婢女口中得知了林惊微已经离开的消息。
若是放在昨日,洛希月兴许还会感到遗憾,可这会儿,她心里只有庆幸。
还好还好,林惊微离开了,系统总不能再逼着她攻略她了吧?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旁人都不敢接近林惊微了,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洛希月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在梳妆桌前坐下,抬头望向镜子,忽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我的脸!”
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见镜中清晰地照出了洛希月此时的模样,那张昨日还貌美如花的脸已变得平平无奇,脸上甚至冒出了不少的斑点,任谁也无法将她与昨日那位出尽风头的洛姑娘联系起来。
她的脸上再瞧不出一丝属于江秋渔的影子。
洛希月都快崩溃了。
她本来的面容虽然没有江秋渔那般绝艳动人,却也清秀可爱,可如今,她却变得再普通不过,属于仍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若是她原本就长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张脸根本不属于她,洛希月捂着自己的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变成了这样!
系统也震惊不已。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洛希月一腔怒火正愁没地方发泄,系统便撞了上来。
她冲系统一通乱吼:“我怎么知道,这张脸不是你给我弄的吗?还不是都怪你!”
“还说什么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你说,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系统暗暗在心里骂了声,这蠢货,任务毫无进度也就算了,还净会惹事!
她是这十位宿主里面,长得最像那个人的,也是头一个没有一照面就死在林惊微手上的,系统对洛希月抱有莫大的期待。
可这人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蠢货!
一看见林惊微就吓得双腿打颤,连话都说不圆乎,更别说凭借这张脸吸引林惊微了。
本以为这次终于能一帆风顺,却没想到林惊微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宿主又出了问题!
眼看着指望洛希月做任务是不可能了,系统在心里飞速计算着,除了洛希月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那位霜霜姑娘。
她分明不是绑定系统的宿主,却也长着一张与魔尊相似的脸,脑子更是瞧着就比洛希月聪明许多。
系统留了个心眼,准备再观察观察这位霜霜姑娘,正好她跟着林惊微回了魔宫,若是能绑定她成为宿主,岂不是事半功倍?
洛希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系统放弃了,她正捂着自己的脸哭得伤心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洛姑娘,你在吗?我是江折露。”
“我有要事与姑娘相商,可否进来一见?”
——
江秋渔还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又闹出了多少的事情,她跟林惊微正乘坐着飞舟,慢悠悠地往云照大泽的方向去。
想起上一次一同乘坐飞舟的时候,林惊微还故意装晕,江秋渔趴在栏杆上,转头去看身旁之人的脸色。
林惊微抿了抿唇,没有看她。
“你真的愿意跟我回魔宫,不后悔?”
她的声音很轻,消散在了风中。
江秋渔撑着下巴,眼眸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我要是说自己后悔了,你能放我走吗?”
林惊微自然不可能放她走。
她想听阿渔说不后悔,江秋渔分明明白她的意思,却还要故意逗弄她。
这人的心思还跟从前一样坏。
林惊微捻了捻指尖,她没有再折腾自己的手,又特意在手背上抹了药膏,手上的伤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疤痕,看上去像粉色的花纹。
林惊微知道要对付江秋渔,永远不能来硬的,只能通过某些手段,让阿渔心软。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秋渔,随后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秋渔挑了挑眉,林惊微该不会是说不过她,便气得不想再搭理她了吧?
这人果真脾气见长。
江秋渔没有动弹,依旧趴在栏杆上,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望着远处的云海,唇角的弧度久久未曾落下。
此后林惊微一直没有出房间,江秋渔还以为她真被气着了,正打算哄哄她,却不料晚上的时候,忽然有一道火红的身影从窗口跳了进来。
江秋渔正打着哈欠,准备入睡,抬眼便看见一只皮毛火红的小狐狸蹲在桌子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江秋渔:……
饶是江秋渔算无遗策,极少有翻车的时候,也没料到林惊微会这样做。
细想起来,她好像也只在林惊微身上翻过车。
这人总是做一些出乎她意料的事情。
江秋渔顿时清醒了,她故作不知,身上盖着锦被,靠在床边,懒懒地冲狐狸招了招手。
“哪来的小狐狸?”
红狐狸晃了晃自己的大尾巴,后面两只爪子用力一蹬,从桌子上跳到了床上,四只爪子在锦被上踩了几下,踩出了几个梅花形的小窝。
它当着江秋渔的面晃着自己的大尾巴,头上的耳朵也抖了抖,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
江秋渔青丝松散,身上穿着雪白的里衣,修长白皙的脖颈清晰可见,那上面还残留着浅红的印记,透过轻薄的里衣,隐隐可见肩上还有一枚圆形牙印。
小狐狸舔了舔自己的尖牙,蹲在江秋渔腿上,两只深黑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江秋渔瞧。
江秋渔伸出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小狐狸的耳朵,火红的毛发衬得她的皮肤越发莹白透亮,指腹有着淡淡的粉色。
江秋渔揉了揉小狐狸的耳朵尖,“你是清蘅君养的狐狸吗?”
两人都对红狐狸的身份一清二楚,却谁都没有戳破。
林惊微认真扮演一只不会说话的狐狸,她抖了抖耳朵,将自己的耳朵尖从江秋渔的手中释放出来,却在江秋渔收回手之前,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指尖。
江秋渔其实也是一个隐形的绒毛控,再加上林惊微幻化的这只狐狸的确可爱,她摸着狐狸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原来清蘅君喜欢狐狸啊。”
林惊微没有反驳,她确实很喜欢狐狸,不过不是红狐狸,而是一只皮毛雪白、爪子黑黑的坏狐狸。
江秋渔见她不说话,干脆用两只手捏着狐狸的脸颊,笑道:“小狐狸,你不会说话吗?”
林惊微:小狐狸听不懂。
红狐狸任由江秋渔捏着它的脸,甚至还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身后那条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江秋渔的腿,简直把她当成了人形坐垫。
江秋渔捏完它的脸,又握住它的爪子,捏在手心里仔细打量,“你的爪子是粉色的。”
坐在她腿上的红狐狸听见这句话之后,身子忽然有些僵硬,就连身后那条晃来晃去的大尾巴也跟着停了下来,江秋渔清晰地从它的眼里看见了紧张的情绪。
她哼笑了一声,“也对,粉色的爪爪挺可爱的。”
声音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充道:“比黑色的爪子漂亮多了。”
没有办法,谁让她记仇呢?
红狐狸方才还颇有些高冷,此时却变得十分谄媚,主动将自己的耳朵塞进了江秋渔的手心里,想要让江秋渔再捏一捏它的耳朵尖。
最好能忘掉爪子的事情。
江秋渔笑着推开它,“我可不能再摸你的耳朵了,你是清蘅君的狐狸,要是被清蘅君发现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她还不得把我从飞舟上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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