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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此时的地府,众鬼神和鬼看到这里的直播时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事情。

存在地府许多年的鬼也好,还是一直以来与苏闻共事的鬼神也好,没有谁知道苏闻的过去,只知道判官大人苏闻,是地府的冷面判官,不近鬼情,行事果决。

如今,竟然是能够在直播中看到判官大人的过去了吗

“看苏大人看久了,我居然忘了他过去也是一个人,他不像是一个人啊。”

“鬼神都是受帝君点化而成的,判官大人生前应该是功德无量的人吧”

妗文和孔凛也难得认真地看起了直播。

孔凛问“你还记得当初来地府的苏闻吗”

“嗯。”妗文点头,“年纪比我们小,但行事很沉稳,我那时候还跟他学到了不少,比起我们,那时候的他更像一个看透人世的鬼神。”

孔凛回想了一下,轻叹“这么多年,我从未听过他提起自己的过去。”

孔凛和妗文一前一后被点化成为鬼神,性格也还算随和,加之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多少都会提起过去的事,只当做前尘过往,一笑而过。

但苏闻,不论是前尘还是自己,却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永远神秘,这也是妗文和孔凛在最初一段时间,与苏闻都没怎么说话的原因。

这个人,身上的故事感太强了。

“苏大人在世的年代”妗文有些诧异,“居然也有鬼魂能滞留到现在吗”

“三窍缺了两窍。”孔凛也觉得匪夷所思,“能留到现在,说明他对苏大人的执念真的很强。”

他道“我的确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苏大人有这样的性格,能被送到酆都地狱又被帝君送回来。”

人界。

“湖里”想到这里,钟昭突然激动起来,又像是没有了清楚地神智,只在原地打转,“湖里,我要去湖里找苏大人,他们不能这么做。”

闻言,小栖无立刻懂了,这位叔叔的最后一窍,应该在湖中。

苏四宝叔叔要祭祀的这些地点,分明就是在祭祀判官爸爸。

她气得小脸发红,太过分了,这么好的判官爸爸那些人为什么要将他丢到湖里

“爸爸,他还有一窍。”小栖无提醒说,“我们要先找到诶。”

苏四宝惊讶“我的祖先,居然缺了这么多魂窍吗”

“嗯嗯。”小栖无捏紧了生死簿,“因为他惦记的人,在很多地方。”

苏四宝问“我的祖先,不惦记我们吗”

初至“受福泽保佑,还不算惦记你们”

“说得也是哦。”苏四宝赶紧站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回他的最后一个魂窍吧”

于是大家又转向了湖边。

钟昭因为三魂不稳,一会儿清楚一会儿迷糊的,但倒是格外听苏闻的话。

小栖无这一次没有坐在判官爸爸身边,而是坐到了苏四宝和郁溪之间,给判官爸爸留下空间跟故人说话。

其实她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抱着生死簿,小小声地问一旁的苏四宝“四宝叔叔知道你祖先钟昭的生辰八字吗”

苏四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小声问,不过还是点头“这个我们记得很清楚的,我写给你。”

在镜头前,这是不方便说出来的。

苏老板对崽崽是无条件信任啊。

不过崽崽问这个做什么她好像每一次都在问那些鬼的生辰八字,这有什么用吗

是不是可以看鬼的生辰八字,知道前世今生什么的

很快,小栖无就从苏四宝手里拿到了钟昭的生辰八字,这几个字她看得多,自然都认识了。

小栖无的小手放在生死簿上,也看到了钟昭的一生。

走马观花似的从她眼前一幕幕划过,直到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小栖无从未见过的判官爸爸。

书生意气,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这是钟昭眼里的苏闻。

朝堂之上的他,百姓堆里的他,永远恣意。

他是朝京人尽皆知有才有名的状元郎。

是朝堂之上,永远为百姓着想,寻求护佑和福利的苏左相。

每逢中秋,他便坐于阶前,沐于月色,对身旁的钟昭说“钟昭,朝京的月亮,要是一直这么圆就好了。”

朝京的月亮圆了七年,直到新皇继位。

那是朝京最为苦难的三年。

新皇荒淫无度,残暴为政,朝堂奸臣当道,天灾,民不聊生。

苏闻每一次上朝回来,脸色都非常不好。

钟昭在皇城外的马车上等他,每天都会有百姓过来堵车。

“苏大人,苏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只有您是在为民着想了。”

“苏大人,今年旱情严重,没有作物,能不能让圣上再开开国库啊”

“苏大人,您可是我们所有的希望啊”

每每这时,苏闻都会整理自己疲倦的表情,掀开车帘“大家不必担心,都会好的。”

这一年,各封地纷乱,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朝京,都被士兵拦截在城门外。

病的病,死的死。

外贼趁机从边境侵犯,步步紧逼,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依旧以圣上为中心,唯命是从,阿谀奉承。

一派以苏闻为中心,主张变革。

苏闻夜夜不成眠,挑灯写奏折,说难民现状,说百姓苦难,皆没有回音。

钟昭每日都陪在他左右,看大人日渐冰冷苍白的脸色,劝说“苏大人,您休息一会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差。”苏闻说,“万一有一本,他能看得到呢”

钟昭“苏大人,他能不能看得到,您心里不是能明白吗”

苏闻笔尖微微一顿“钟昭。”

“我爹娘早逝,早些年居无定所,朝京对我来说,是天是地是家,我没有办法。”

“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要保下他们。”

可这时候的苏闻,已经积病许久。

这一年中秋将至,苏闻再一次从皇城回来,他说“钟昭,朝京的月亮,我或许看不到了。”

“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苏闻手里拿着一道圣旨“今日圣令,边关战事吃紧,又丢了一座城池,我将奉命出兵,将其收回。”

钟昭又惊又怒“可您是文臣”

“朝堂之上那些只知道泡在酒肉池林中的武将呢”

苏闻笑道“所以,还能指望他们吗”

“他们分明就是看您不顺眼,才让您带兵出去”钟昭气愤地说,“苏大人他们这是在害您”

苏闻放下了手中的那支笔“我以前总想着,会有一种方法可以救下大家,这支笔没用了,或许,拿起刀剑会有用吧,总要试一试对不对”

“也好过成日在朝堂上,日复一日没有希望地等待。”

钟昭“我随您去”

出征那日,整个朝京的百姓都出门在为苏闻送行,仿佛苏闻这一趟再次归来,再带回来的就是胜利的消息,带回来的就是希望。

“苏大人我们等您凯旋归来”

“苏大人,您过去那么多年为国为民,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苏大人,您一定要胜利啊”

“苏大人,您是我们所有的希望了”

钟昭与苏闻骑着马从百姓中走向城门,苏闻只浅笑着,只有钟昭知道,此时的苏大人早已是强弩之末,甚至还发着高热,是以苦药续命。

走出城门,是那种逃难的流民。

他们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军队,浑浊的目光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憎恶。

“大家快让开这是苏闻苏大人。”难民群里有人高喊,“苏大人无所不能,他一定会救我们于水火的”

钟昭本以为苏闻会撑不了多久,可是他却在边关硬生生将自己从一个文臣逼成了一个武将,他有谋有略,一路带着军队收复了不少城池。

直到后来的一天,边关一下子多了许多的流民。

苏闻铁青着脸“都是哪里来的”

钟昭刚得到消息,将信纸递过去“都是被圣上赶过来的,皇城外的那些,还有许多其他郡县的,都被赶过来了,说是充军。”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穿也穿不好的流民,没有任何行军打仗的经验,都是为了求生才走到皇城外,哪里能吃得消边关的战事。

都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一到战场,各个都被血腥吓到失语,少有能够坚持下来的,坚持不下来的,就成日成夜的在苏闻帐篷外哭诉。

他们在战场,并不能作为援军,甚至还大大打消了军队的士气。

苏闻一再上奏,让圣上安顿流民,皆没有回音。

战场上刀剑无眼,流放过来的流民不少都死在了战场上。

“苏大人,求您让我们回去吧,我们真的不会打仗。”

“苏大人,太残忍了太残忍了,我不要在这里了我不要在这里了。”

“苏大人,军营里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苏闻不能不管他们。

奏本一本一本写,粮草一点一点减少。

但皇城中,始终没有回应。

每日苏闻回到驻扎地营地,总会有人扑过来“苏闻你明知道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打不了仗死了这么多人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良心不安吗”

钟昭上前拦住他们“胡说八道,让你们来的是圣上苏大人给你们吃给你们穿,战场上还要顾及你们的死活,你们”

“钟昭。”钟昭的话被打断,苏闻卸下身上的盔甲,无视了那些冲他叫嚣的人,走进一斤的帐篷,“早点休息,战事无眼,不会等人。”

走进帐篷,钟昭看到苏大人走到临时的书桌前,拿起了新的信纸,问“申请的粮草可有回应了”

钟昭摇头“但是有几位大人寄来了书信。”

苏闻将信件打开,上面的内容千篇一律。

朝堂之上日日如常,国库总是吃紧,百姓颗粒无收,皇城之内却依旧夜夜笙歌。

“苏闻不是足智多谋么那么厉害,一定能自己解决的,等到国库宽松了,就给他送去粮草了。”

朝京外依旧有很多的流民,那些流民一批一批被赶到了边关。

苏闻看完后,笑了一声,坐下去提起笔“我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他在纸上写下了又一本奏折,妥善放好递给钟昭“又是一年中秋要到了是不是”

“是的。”

苏闻抵着嘴轻咳几声“我以为我看不到今年的月亮了,没想到,又过了一年。”

钟昭哽咽了一下“苏大人,您长命百岁。”

苏闻又是一笑“是啊,我也觉得我能长命百岁,希望如此。”

他看向了另外一封一直没有打开过的信,许久后轻声问“钟昭,你听过不破不立吗”

钟昭一愣,但苏闻却没有再说。

后来,苏闻病倒在了战场上,他没能出去看到那一年的月亮。

粮草紧缺,军队被逼得一退再退,而朝京送来的,只有催促他赶紧收复城池平定敌军的文书,以及一批又一批哀声怨道的流民。

战场上越来越多的都是

后来有一天晚上,苏闻一个人骑着马离开了军队。

钟昭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三天后他回来,便说“我想打开城门。”

钟昭当即愣住,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别人后才压低声音“苏大人,您疯了吗这是迎敌,是叛国。”

那时候的苏闻很平静“我知道。”

又问“你知道,这一年,我们死了多少人吗战场上的,饿死的,病死的。”

钟昭答不上来。

苏闻接着道“三十五万六千八百一十六,将士、流民、百姓这是我知道的,还有我不知道的,在不知名的地方,那些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人。”

“钟昭,我在想,我们一直守着的,是谁的朝京是现在的圣上还是百姓。”

钟昭一时失语。

苏闻好像没有要等到他的回答,继续道“我认为是百姓。”

“你初见我时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想让百姓安乐,而不是让圣上荒淫。”

“他不是放弃了我,是放弃了百姓。”苏闻说,“我可以替他守着这里,守到我死;替他安顿这些流民,我去偷去抢,直到他死。”

他顿了顿,自嘲一声“但,是我先死,还是他先死呢”

“在这些时间里,受苦受难的又是谁呢”

苏闻“他忌惮我,厌恶我,我可以离开,但我离开以后,朝京就会变好吗不会的。”

“所以我们守着的是百姓的朝京,而不是他的,既然如此,换一个圣上有何不可”

许久后,钟昭说“苏大人,您有勇有谋,为何不选择自己成为他呢”

苏闻抬起头,笑道“钟昭,我时日无多了。”

钟昭双眼一热。

“这一年,是我咬着牙跟阎王爷抢来偷来的。”苏闻轻声说,“现在,该到他们要回去的时候了。”

“学治国之道,平战乱纷争,百姓流民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苏闻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瘦骨嶙峋,“这三日,我去了敌国,同他们谈判,看到了他们的军队,也看到了他们的边关城池。”

“一个国家安乐与否,百姓的眼里是能看出来的。”

“我想,如果要寻一个方法,朝京只有如此才有得救。”

钟昭惊讶“您只身一人去了敌国”

苏闻点头“一个聪明的国君,不会亏待自己的百姓,尤其是臣服的百姓,民心才是国本。”

“有人懂,有人不懂。”

钟昭听完后,久久不能言。

苏闻说完这番话,却将自己的笔收了起来,这是他用来写奏本的笔,他不用了。

钟昭问“苏大人,您决定好了吗”

帐篷外再一次传来哭诉声,这一次是在骂苏闻是缩头乌龟,消失三天三夜对军队不管不问,还有一直想要回家不打仗的。

苏闻微微侧目,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淡淡道“嗯。”

钟昭“那我去”

他着急地说“苏大人,您是所有百姓的希望,这件事您不能去,他们会恨您的”

苏闻笑了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钟昭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时候做,如何做,只能每日询问,但苏闻却从来不说。

中秋那天,敌军再一次吹响了号角。

一路紧逼到城墙底下。

苏闻站在城门口,亲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盔甲,在钟昭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道“朝京,降。”

对方大军过境,苏闻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打开了每一道城门,直逼朝京皇城。

钟昭无数次想要加入,对方却根本不收,他们只要了苏闻一人。

得到消息的朝京皇城,早已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加上有苏闻的出谋划策,不出三日便被攻陷。

城门破开,朝京易主。

那几日,苏闻在府中闭门不出,只一次一次被接进皇城,再出来时,即便被保护得更好,也被百姓们围攻。

马车上被扔了无数的菜叶鸡蛋动物血,随处皆是谩骂。

钟昭自从苏闻回来后就再也没能接近过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论他怎么解释,都无人听他。

百姓们的观念里,国门被开,国本以破,纵使有几个清醒之人,也堵不住众口。

“苏闻,那么多死在战场上的人,都是因为你尸横遍野,血流万里,到这朝京,你如今却身坐高堂,你心可安”

“苏闻,你狼子野心是我们错信了你”

“苏闻,你放任贼人入侵,你对得起百姓们对你的期待吗”

钟昭看着苏闻的马车一路到了他的府邸,他在斗篷底下看不清面容,像是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自顾走进了府邸。

一切尘埃落定已是半月之后,钟昭日复一日地等在苏府门口,都没能等到他。

直到半月后那日,才醒来的钟昭听人说,苏闻上了朝京城墙。

他立刻赶了过去,天还未亮,苏闻披着斗篷站在城墙上,这一次他终于看向了赶来的钟昭。

钟昭差点发不出声音“苏大人”

即便有新帝护着,苏府门口也日日有人扔鸡蛋,扔那些污言秽语的纸条,泼血。

钟昭不敢想这些日子苏大人是怎么过来的。

已经有人听到风声赶过来了,只是碍于有士兵把守不能上城墙,那些人就站在城墙下紧紧盯着苏闻的一举一动。

“你跳下来吧你跳下来都洗不清你的罪孽”

“叛徒叛国贼你怎么有脸面活在这世上的”

“你这瘟神别脏了我朝京的城门”

钟昭忍无可忍朝着下面吼了一句“你们都闭嘴”

苏闻这时候终于开了口“钟昭。”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很轻。

钟昭立刻道“苏大人,我在,您这些日子,受苦了,以后一定都会好的他们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苏闻低笑,而后摇了摇头“尘埃落定,他们没有食言,我心安了。”

他侧身看向整个朝京皇城,那条通往宫里的大道,说“钟昭,我一生都在妄想救国救民,但朝京的石阶太长,走走不过去,也不想走了。”

“钟昭,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你就说,你不识苏闻此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替我看看以后的朝京。”

钟昭问明白了,为什么苏大人这些日子从不见自己,也不让任何人跟他一起走,他在保护每一个人。

钟昭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苏大人”

苏闻又看了一眼朝京“其实我想了很久,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守着的,是谁的朝京了。”

而后转过身“还挺累的,我欠阎王的,现在就还。”

又轻声道“以后,世上就再无苏闻此人了。”

钟昭还未反应过来,苏闻却往后轻轻一倒,在猝不及防间就从城墙上坠了下去。

那一瞬间,钟昭一口血冲到了喉咙口,猛地跑向前,而苏闻却已经在地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周围人声鼎沸“瘟神啊别碰到了,晦气”

“扔进湖里让他赎罪”

当初名誉朝京的状元郎,在钟昭冲下城墙后,早就被人用草革裹起来,人挤人地抬着他去向了朝京城外的湖边。

扔了下去。

那些人看着尸体被鱼群啃食,他们在欢呼雀跃,仿佛是做了一件正义的、功德无量的大事。

仿佛这朝京,真的被他们拯救了。

啪的一声,小栖无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她泪眼朦胧地回头看向判官爸爸,他敛眸正看向窗外,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栖无终于明白,判官爸爸为什么一直在难过,为什么会不想提及过去的事情。

车此时停了下来,小栖无解开安全带,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跑向了苏闻,一下子扎在了他的怀里。

苏闻垂眸“怎么了”

小栖无紧紧搂着他“爸爸”

“嗯”

“山有扶苏,耳里如闻。”小栖无闷声说“栖无,永远记得苏闻,记得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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