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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卓瑞的尸首安放在津口巡检司的验房。

津口这边也有仵作,可惜并不是把好手,至少在桑冉看来委实一般。

先前那仵作检看过卓瑞的尸身,浑身上下并没有任何其他可疑伤痕,因听那些行脚做工的人说过杨仪施针的事,便特意看过卓瑞的肚脐,果真有一点不起眼的红色痕迹。

他不由分说地认定“这气海穴又岂是能够随意扎针的这可是任脉要穴,元气所在弄得不好破了元气当然是会死人的哪里来的庸医”

照眼一看,杨仪居然连一点儿胡须都没有,又天生一副病弱模样,仵作大为吃惊“好家伙,你扮什么不行,你扮大夫你这副样子已经是半脚进了棺材的,还敢给人看病”

在场大家一听,都觉着有理。

毕竟如今世道,但凡是有经验的好大夫,哪个不是皱纹满脸上了年纪的最好是那种路都走不稳,白须白发,才是可信可靠经验丰富的“医中圣手”。

所以当初在郦阳,桑冉也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评价,说杨仪这幅模样去当大夫是会饿死的,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会有什么大本事。

可桑老爷子都没想到,如今杨仪倒是不曾要被饿死,反而是有砍头之患。

韩青本来在跟狄小玉说话,听到小玉叫喊桑老爷子,他的脸色一变,问戚峰“怎么你们还带了仵作”

桑冉在羁縻州这里,算是仵作们的祖师爷辈人物,韩青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

戚峰道“这位老爷子可是有名的难请,今日韩旅帅有眼福了。”

韩青沉着脸“怎么薛旅帅就这么不相信我们津口的仵作么”

戚峰笑道“韩旅帅你不要恼,你们这儿的仵作在老爷子跟前只是儿孙辈的,这是我们旅帅谨慎,免得你一时失察,又不收你的钱,多难得。”

韩青哼了声“看样子那位杨先生可真真是个矜贵要紧之人”

“矜贵算不上,就是他那身子实在叫人操心,”戚峰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你也看见了,你我一根手指就能推倒,先前十七叫他留在郦阳,他硬是不肯,非得出来撞南墙,没想到撞到你这儿来了,这还好你的刀没之前那么快,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韩青望着远处从门口进来的人,那身形矮瘦干练的,正是桑冉。

戚峰道“说实话我也不晓得,不过可想而知,那场面一定不会好看。”

“你是说,薛十七会因为这个人跟我生死相拼”

戚峰认真考虑了一下“还真说不准。”

桑冉被人带着去验房,韩青犹豫着要跟过去看看,却见薛放走过来“韩旅帅,你说的那人证在哪儿”

韩青道“你真要亲自审问”

“来都来了,”薛放小心拈下袖子上的一根草,想来是先前抱杨仪出来的时候沾上的“韩旅帅你别恼,要真查不出什么我跟您赔罪,狄将军那里也任由您告状,要怎么处罚我都领。”

“那要证实是你的人杀人呢”韩青话中带刺的。

“你也说是我的人,我这人最护犊子了,”薛放的唇角往下撇了撇,双手举高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地望着韩青“你知道我护犊子什么样儿”

韩青气的咽了口唾液,喉结滚动“莫非薛旅帅会咬人”

“怎么你们津口这里时兴咬人么”薛放啧啧称奇“韩旅帅放心,在我们郦阳,能用刀解决的,一般不动口。”

戚峰先听了韩青嘲讽薛放咬人,便忍不住在那窃窃地笑。

忽然听到薛放的回答,顿时从偷笑变成肆无忌惮的大笑。

薛放第一个提审的是为杨仪赶车的夏老头。

老夏把路上见闻、乃至投宿牛马栈的经过一一禀明。

他对杨仪的观感其实很好,末了愁眉苦脸地道“本来卓瑞已经没救,是杨先生将人治好了,同屋的大家也都说杨先生医术高明,谁知道睡了一宿,不知怎么就、就又死了我们委实是没有地方住,早知道就不带杨先生去住那大通铺,也不至于惹上这官司了,又或者我不叫杨先生伸手,也不至于给他招祸。”

薛放问韩青“一屋子的人都在”

韩青道“那些都是些干苦力行脚的人,也没有靠近过死者,问过口供记录在案后,已经都放走了。”

薛放双眼微睁“好家伙,合着这满屋子的人你只盯上了杨易是不是”

韩青淡淡道“毕竟无数双眼睛看着,只有他对死者动过手。”

“什么叫动过手,那是在救人,你没听明白么若不是杨易,那人早死定了”

“薛旅帅说死定了,未必吧,至少在杨易救人之前那卓瑞还是有一口气在的。你怎会未卜先知觉着他死定了”

这分明是诡辩,任何当时在场见过那情形的,都知道若杨仪不出手,卓瑞的下场必是死路无疑。

可偏偏韩青的话自有蛮横的道理。

薛放回头对戚峰道“我以为只有我会强词夺理。原来巡检司的旅帅都这样出色,不敢说青出于蓝,至少是不遑多让吧。”

韩青淡定地“多谢薛旅帅夸赞。”

薛放白了他一眼,想了想“等等,还有一个最可疑之人。”

韩青道“您指的莫非是跟死者动过手的那人此人虽然可疑,但是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而且现场的人说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打斗起来,而只是互相辱骂。”

薛放眉头微蹙,问老夏头“你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老夏头满心想帮杨仪,绞尽脑汁,总是想不到,被逼无奈他随口说“一时真的想不起来,不过那天晚上的情形确实有点诡异,不知道跟那个人头谷的传说有没有关系。”

薛放一怔“人头谷为何跟此相关”

韩青在旁道“这只是他们闲暇磨牙聊起的无稽之谈而已,跟案子不相干。”

薛放横他一眼“谁说的证人开了口我便要问清楚。”他对老夏道“你把这经过再仔细说说。”

老夏便道“其实那天晚上之所以打架,也是为了这个。卓瑞本是泸江小弥寨的,十多年前,罗刹鬼出没,把宅子里许多人的精气都吸干了,卓瑞的家人也都死在那场大祸里昨晚上,卓瑞同行的那些人又说起这件事,还说近来在人头谷中看见了勾魂幡”

“勾魂幡”薛放疑惑,“什么东西”

人头谷的传说薛放并不陌生,但勾魂幡这物,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夏道“就是、就是人头谷里出现的一种奇异的雾气,形状就像是佛塔前挂着的长长的经幡,而且也是各种颜色的有人说,一旦看见了这种颜色艳丽的雾气,就是罗刹鬼又要出世害人了,所以泸江那边的人都叫这东西为勾魂幡。”

薛放看看左右,戚峰也正听得入神,韩青却垂着眼皮,脸色淡淡冷冷。

十七郎忖度“真是奇了,连罗刹鬼勾魂幡都出来了,这卓瑞又偏偏是当年幸存之人,难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老夏呆了呆,脸上突然浮现恐惧之色“官爷,您说,这卓瑞突然暴毙,这会不会也是罗刹鬼作祟呢”

韩青喝道“休要胡说”

薛放摸了摸下颌“这鬼神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韩青怒视他“薛旅帅,你莫非是想为了杨易脱罪,无所不用其极,想把罪名推到罗刹鬼身上吗”

薛放道“不然你怎么解释那十多年前罗刹鬼祸世还有那勾魂幡,万一是真的呢毕竟卓瑞昨儿病的就奇,而且以杨易的医术,明明已经将他治好,可一夜之间还是死了,这莫非就叫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韩青眉头紧锁“荒唐”

老夏却打了个哆嗦,显然是把薛放的话当真了。

薛放道“好吧,你既然不信鬼神之说,那我再给你说另一个可能。”

韩青等他开口“薛旅帅还有什么借口。”

“不敢不敢,”薛放起身“我只是想请教韩旅帅,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啊,您今儿病了,有个大夫来给你治好了病。可是又过了半个月,你突然无疾而终,按照韩旅帅的意思,是不是这大夫谋害”

韩青皱眉“你想说什么”

薛放道“很简单,大夫救死扶伤,但谁也不能保证那被救之人从此便长命百岁了,你总不能把那死者遇到的意外,都归咎于大夫头上。不然恐怕全天下的大夫都要改行了。”

韩青道“又在强词夺理。”

薛放道“咦,强词夺理这不是咱们当旅帅的拿手好戏吗总之这案子,要么是罗刹鬼作祟,要么是卓瑞无疾而终,你选一个吧。”

韩青冷笑。

薛放一摆手“要不然便一视同仁,把那天晚上在屋内的所有人都拿下,挨个审问”

“人就不可能,但口供都在,”韩青决定堵住十七郎的嘴,他回头吩咐副将“把那些都拿来。”

哗啦啦,许多份供状厚厚地叠在跟前,薛十七郎揉着额头,后悔自己居然没把隋子云带来。

他生平最烦看这些文字东西,没想到今日竟自讨苦吃。

正硬着头皮乱啃,外间桑冉来到。

薛放忙抬头“快请进来,老爷子可发现如何了”

桑冉身后跟着津口的那仵作,脸色忐忑。

薛放跟韩青几乎一眼就看出事情必然有了变数。

果然,桑冉呈上尸格,道“死者身上确实并没有其他可疑痕迹,但,在将他翻身之后,我发现他的后背心俞穴有一处极小血点。”

他身后那仵作根本没发现这点异常,甚至在桑冉仔细观察指给他看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以为是蚊虫叮咬或者是挠痒痒的时候抓伤的。

薛放问“那是何意”

桑冉道“我将尸首剖开,终于发现他致死的真正原因。是心被刺而死,显然是有人从心俞穴的位置用长针刺破心房导致他身亡。”

薛放的眼睛极亮,他特意看了眼韩青。

韩青双眼微微眯了眯“就算真的如此,那也不排除是杨易下手。”

桑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韩旅帅,从心俞刺破心房,必定要有极大的力道跟准头,另外”他看向旁边老夏,“卓瑞可会把背对着人”

老夏正在听他们说话,闻言忙道“通铺里的人睡觉都是背朝下脸朝上。”他极力回想“而且屋内都是人,杨先生绝不可能动手的。”

桑冉道“还有一点,刺中心房的话,伤者多半会立刻倒毙,但如果手法精妙,伤者一时未曾察觉兴许会在半刻钟之后气绝身亡。”

他身后那仵作道“确实如此,小人亲眼所见,死者心室出血导致身亡,只是从体外看绝对看不出异样。”

韩青的脸色有点难看。

薛放听到这里,忙把堆在面前那一叠纸乱翻一气,戚峰问道“旅帅找什么”

“刚才我看到”薛放猛地抓了会儿,终于扯出一张“就是这个那客栈店小二说过半夜曾看见过卓瑞去茅厕。”

刚才他发现这张口供,这自然能证明卓瑞被施针后无事,可这仍是无法改变韩青的固执己见,毕竟韩青连他方才打的那个比方都当作强词夺理,而韩青也知道这口供而没当回事。

没想到终究派上用场。

薛放目光炯炯“假如是这样,不在拥挤的屋内,又不是躺着,要刺中心俞,倒不算是难事”

韩青一言不发。

桑冉望着老夏头“卓瑞所睡之处跟杨易挨着”

老夏头到底有些经验,立刻会意“不不,隔着四五个人,而且杨先生就在我旁边儿,他若是有动作,我立刻就会知道。”

薛放看向韩青“卓瑞能出门上茅厕,说明杨易昨夜诊治之法并无不妥。而他背上另有针刺痕迹,加上针刺后身亡时间很短,便是说有人趁着他起夜的功夫下了毒手。而那时杨仪根本不可能跟他有所碰触,他背上的针刺也绝不可能是杨仪所致。”

这次他有理有据,脸上也无任何戏谑之色“韩旅帅你猜对了,卓瑞确实是被人所害,但真凶并非杨仪。”

韩青慢慢地吁了口气,然后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不愧是桑老爷子。”

微微欠身向着桑冉行礼,韩青却没有搭理薛放,也没再看十七郎一眼,只淡漠地“人归你了。”

薛放望着他傲然离开的身影,笑道“这厮还挺横,居然也不道歉不认错不过本帅大度,不跟他计较。”

杨仪总算平安脱身,这是最好的局面,本来薛放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证明不了杨仪的清白,他就要在这津口大闹天宫了。

桑冉把尸格给了津口的仵作,那仵作双手接过,鞠了个躬,面带愧色地去了。

“旅帅,”桑冉看薛放扬眉吐气的,便道“此处无事,我即刻要返回郦阳,以后再有差事,劳烦不要再去寻我。”

薛放正欢喜的兴头受了点挫“老爷子”

桑冉道“眼前自有良人,旅帅又何必只盯着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呢。”

薛放微怔“你指的是杨易当时我也想留他,可他不肯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捆住他。”

桑冉道“杨先生乃是最通情达理,见微知著之人,只看用什么法子留人而已。”

“怎么老爷子的语气,好像我能留他”

桑冉一笑“昔日刘备三顾茅庐,旅帅觉着自己如何”

老爷子说完后,迈步出门而去。身后薛放咂摸了会儿“要命,怎么杨易一个大夫,又成了诸葛亮了呢”

戚峰听了半天稀奇,此刻小声地道“那你岂不是成了那爱哭的大耳贼这可不是个好比方。”

那边桑冉出了门,正见狄小玉跟杨仪站在一起,杨仪俯身摸豆子的头,狄小玉则跟韩青在说话。

桑冉走了几步,咳嗽了声,杨仪闻声,便带了豆子走了过来。

“老爷子,”杨仪躬身行礼“为我的事,又让您老颠沛至此。实在过意不去。”

桑冉道“这一趟没有白走便好。”

刚才狄小玉拦着韩青问长道短,韩青也没隐瞒,毕竟他们迟早会知道。

杨仪假做逗狗,其实也听见了。

此时她道“若不是老爷子,只怕无人发现那么微小的痕迹。”

桑冉沉默了会儿“不,会有人发现,也许发现的比我更快。”

杨仪怔忪,桑冉道“倘若给你时间,细查卓瑞死状,以你的医术,必会发现他的死因为何,而不是如我一样,先检看尸身发现痕迹,而后推算死因。”

杨仪欲言又止。

桑冉道“羁縻州景色虽佳,可也是暗藏杀机之处还记得那夜我同你说的话么人生苦短,选一条对的路,只管向前走,莫要回头。”

泸江,大弥镇。

宽阔的江面,碧蓝的水上,缓缓飞过一群白鹭。

岸边上,身着色彩斑斓各种颜色款式衣裳的百姓们,依次走来,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精致的纸扎,多数是花朵,也有金银山,宝伞宝塔等物,金碧辉煌,好看的紧。

大弥镇的佛堂就在江边上,每当四月浴佛节,佛堂里外都被百姓们进献的香贡等物包围,当了夜间,佛堂的佛爷们便主持烧化仪式,江边火光冲天,百姓们载歌载舞,向大佛祈求恩典。

狄小玉乐不可支,率先向着人群跑去,她仿佛忘记了自己坚持了两日的淑女之态,把裙摆提的高高的,回头笑着招呼“十七哥,杨先生快来”

斧头先撒欢追了过去,屠竹负责牵着豆子,免得走丢难找。

薛放对戚峰道“这儿人多,你给我仔细看紧了她,这丫头原形毕露,又疯了”

“干吗让我看着”戚峰道“她声声叫的可没我。”

薛放麻利的一声“滚”,戚峰赶忙追了狄小玉去了。

十七郎满意地望着戚峰追上了狄小玉,转头看向身边人。

杨仪正伸手撩额前的散发,苍白的脸上浮现了很淡的一点晕红。

解决了津口的事,狄小玉便嚷着要来泸江看浴佛礼。

杨仪心中有结,索性也借着这个机会见识见识。

薛放说道“你看那姓韩的,他跟狄将军的关系可比我亲密的多,他是狄将军收留的孤儿有人说他将来会成为将军府的女婿,我就觉着这人讨厌,要是戚峰给我争气点儿”

杨仪听出他的意思,惊讶“旅帅想撮合戚队正跟狄姑娘”

薛放道“韩青太阴险没人味儿,狄小玉跟着戚峰比跟他强多了。”

他不是不知道狄小玉的心思,居然背地里把姑娘的归宿都打算妥当了。

杨仪一笑摇头,觉着他在乱点鸳鸯谱。

薛放道“怎么,你觉着不成要不然也不要戚峰,给你好不好”

杨仪竟不知她何意“给我什么”

“狄小玉啊。”薛放向着前方示意,“你要真喜欢她,我有本事撮合你们两个。”

杨仪吸了口冷气,激的又咳嗽起来。

薛放赶忙给她在背上顺气“你这是高兴的呢,还是”

杨仪投降“您就当我是高兴的要死吧。”

“呸呸”薛放啐了两口“这儿可是敬佛的地方,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杨仪止住咳,心里掠过昨夜那青年的影子“不过,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死卓瑞那手法可不是普通之人能有的。”要能认穴,还要有相当的手劲跟准头,可区区一个做苦力的贫微青年,为何竟如此招人恨呢。

薛放的目光掠过泸江,看向泸江之外的青山“你可听过人头谷的传说”

杨仪心头一动“昨夜听他们说过,难道旅帅怀疑卓瑞的死跟这个有关”

“那人本身没有问题的话,问题一定出在我们想不到之处,而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可疑,就是他的出身。偏偏又赶在这浴佛节的关头对了,你可信这里当真有罗刹鬼,勾魂幡”

杨仪正要回答,前方狄小玉叫道“十七哥快来,他们在向佛爷祈福了”

薛放拉住杨仪带着她向里走去,推开拥挤的人群,硬是护着她来到了佛堂前。

杨仪是第一次看这种场景,跟中原地方的礼佛大不相同。

许许多多异族打扮的男女老幼,手中或提或端,各色琳琅满目的物件陆续走进佛堂。

她留神看他们手中的东西,托盘内有的闪闪发光,好似是银两或者首饰,给提着抬着的,有的是丝缎,有的是稻米

薛放在旁解释“他们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佛陀,祈求佛陀赐福他们。”他又轻笑,显然并不很认同这种行为。

杨仪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手腕干枯如竹,背着个竹制背篓伛偻着进内,到了佛堂内跪地,那背篓里原来是些稻米,显然是他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佛堂之中最高处,自然是金身佛像,但佛像底下却又坐着一位体态肥胖的佛爷,圆头大耳,身着色彩斑斓的缎袍,正是大弥镇的主持佛爷,在泸江三镇,地位极其崇高。

每当有人上前跪地贡献的时候,佛爷就睁眼细看那些人所带之物,而他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所贡献之物的贵贱产生神奇的变化。

当看到这老者只不过是带了些糙米后,佛爷的脸色明显淡了下来,并不似对待那些贡献银两的香客一样笑容可掬,他甚至不肯说些赐福的话,那老者期待半晌,终究颇为失望地退了。

杨仪心里不舒服“之人,可这位佛爷好像另有主张。”

薛放嗤地笑了“这么说你不想进去”

杨仪摇头。

薛放道“给我省钱了,我本来想你若去祈福,我就给他一刀我是说,把匕首献了。”

杨仪心一跳“旅帅,到底是佛堂之地,慎言。”

正要走,却见狄小玉一路小跑进了佛堂,杨仪止步细看,见小玉跪地,摘下头上一枚银簪献上。

那高高在上佛爷半睁开眼。

小玉又摘下手腕上玉镯子放了上去,那佛爷才眉开眼笑,开了金口“姑娘心诚,有什么愿望只管许下,佛祖保佑,定然会称心如意。”

狄小玉虔诚伏身。

杨仪目瞪口呆。

她站了这半天,未免劳乏,想靠着薛放,又觉不太妥。

正寻歇脚地方,目光掠过佛堂内赐福的佛爷,只见那和尚摆出一副探手拯救世人的姿态,硕大的头颅微微前倾,还是一脸笑容。

杨仪挺讨厌这唯利是图的和尚,可心里又觉着奇怪。

忽然薛放问“怎么了”

原来他正看着杨仪,瞧出她的脸色起了变化。

杨仪紧紧地盯着那佛爷“旅帅似乎有点不对。”

“哪儿不对”薛放站得高,轻而易举地把里头的情形看的明白“狄小玉怎么还不出来,她到底有多少了不得的愿望”

话音未落,杨仪大声道“不对”

薛放吓了一跳,杨仪抓住他的手臂“那佛爷已经狄姑娘”她的一声唤声嘶力竭,里头的狄小玉并未听见,她身旁的戚峰却回过头来。

骇人的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原本高高在上的那和尚,仍是稳稳地坐在宝座莲台上,可他的头,却慢慢地在往前“滑”。

不是低头,而是直截了当地脱离了脖颈的那种滑开,然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极大的一颗头颅猛然从高台上掉了下来,脖颈中的血液直冲而上,洋洋洒洒,四散而落,如泉涌瀑落,如天女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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