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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最君

白淳府上出事那夜,杨登陪了白淳半宿,俞星臣则在白府留了一整夜。

因为涉案的万蕊儿跟白渝都已经给带回了巡检司,只剩下那孩子,大概是感知到有事,嗷嗷大哭。

夜深人静,小孩儿的哭声又高亢尖锐,竟传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在这才发生过离奇命案的府内,听起来更有些凄凉惊人。

俞星臣听的头疼,又怕白淳不自在,就喝令奶妈把孩子抱远些。

奶妈子因知道事情原委,也明白这小孩儿并非白淳亲生,自然是要“失宠”了,过了今晚上,明儿还不知在哪儿呢。

于是灰溜溜地抱着躲的远点儿。

白淳仿佛回过神来,见俞星臣还守着自己,便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明儿还有正经事,且去吧。”

俞星臣道“我再坐一坐。”

白淳道“你难道怕我想不开自寻短见”

俞星臣一笑“要真如此,你可是一等一的傻子,十恶不赦的是他们,你却先服了刑”

白淳也跟着笑“我心里闷,出去走走。”

俞星臣起身“我陪你。”

白淳制止了“你别动,我转一转就回来。”

他出了院子,见漫天清辉冷冷飒飒,缓步出门,不知不觉回到自己卧房院外,望着院门口的花,有几盆是自焦山渡带来的,其中就包括那盆夹竹桃,只是先前被巡检司带走当证物了。

当时他以为夫人真是极有情调,搬家也不忘记带花花草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早有预谋,要送他归西。

白淳怒上胆边生,冲过去一阵乱踢乱打,将那些花盆推倒在地,他身体不好,这样疯癫的一动,自己也跌倒在地,呼呼气喘,却是欲哭无泪。

院门外,俞星臣站在墙边,听到里头的杂乱响动。

一度他想进去劝止白淳,可又知道与其让白淳憋着,不如让他发泄出来。

于是俞星臣只是安静地等待,只要白淳没有伤害他自己,俞星臣便袖手旁观即可。

袖手旁观

之前薛放带人离开之前,特意又叫人把整个白府上下人等名单记录清楚,对号入座。

十七郎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只是直觉。

白府这些人里,有些是万蕊儿他们从焦山渡带来的,也有白淳之前置买宅子后,京城内雇买的人。

白淳万念俱灰,杨登惊弓之鸟,万蕊儿跟白渝自然也想不到所以没有人告诉薛放,在白淳置宅子跟“买人”这两件事上,多亏了俞星臣“相助”。

往细里说,宅子是俞星臣过目的,人,也是俞星臣“掌眼”的。

杨仪明明不待见他,那天在茶馆,在主动问起薛十七郎外,唯一提的就是白淳的药了。

殊不知在这之前,焦山渡叫她给白淳诊脉,已经是俞星臣起疑之初。

白淳自然没把自己的不举之症告诉过俞星臣,但是有一件事让俞星臣心里介怀。

那就是当初白淳没离京之前娶了娇妻,俞星臣因跟他交好,时常前去府里,听听他新调的乐曲。

从第一次见万蕊儿,俞星臣心里就说不出的微妙,后又见了几次,那妇人越发露骨,飞眉抛眼,借着敬酒之时蹭他一蹭,俞星臣面上自是丝毫不露,心中却已经大恶。

还好白淳极快告病回乡了。

等杨仪又诊断白淳十年不举,俞星臣就知道那妇人绝对安分不了,那孩子只怕也掺了假。

只有白淳自己乐呵呵的,他天生钟爱乐律,对于别的事情上总抱有一种单调的纯粹。

他不回京也就罢了,回了京在俞星臣眼皮底下,俞大人温润之表辛辣之里,也容不得这个。

恰好杨仪提醒他白淳的药。

杨仪是那么自矜的人,竟一反常态同他提起那药如何,俞星臣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就警铃大作。

俞星臣抬头,头顶月明星稀。

他想到薛放那个“武松潘金莲”的比喻,好奇那个少年到底知道了多少。

至少薛十七郎应该不晓得自己在这件事中真正做了什么,不然他绝不会置之不理。

俞星臣稍稍有点担心,怕十七郎真的较真起来,那么他安排的人未必不会露出马脚。

但似乎天相助,当夜章台街就发生了另一起骇人听闻的血案,让薛放无暇再管这件事。

里间白淳安静下来,俞星臣却又听见那孩童的哭泣。

他心里烦恼,寻思着等明日或者该找人把这孩子送到保婴堂去,眼不见心不烦。

白淳却循声而去。

俞星臣心里一动,他有点拿不准白淳要做什么。

跟着白淳来到婴儿啼哭的院落,只听里间是奶嬷嬷恶声恶气地说“哭哭哭,整夜里号丧以后有的你哭呢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是个野种,赶明儿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那孩子似乎更觉着冤屈,越发嚎啕。

奶嬷嬷忍无可忍,啪啪地在他身上打了几下“你以为你还是之前千宠万爱的小少爷婊子养的杂种我现在打死你也没有人管”

俞星臣虽不喜这孩子,可听这恶婆娘如此行径这般言语,仍是皱了眉。

他微微转头,却见白淳竟径直走了进去。

一脚把门踹开,白淳怒道“谁许你在这里打他滚出去”

奶嬷嬷那边吓得退后,赶忙蹑手蹑脚跑了出来,跑的着急,竟没发现俞星臣在门侧。

俞星臣只听她边走边碎碎念“没用的王八,蠢货老婆偷人,戴了绿帽还神气活现。”

说着还狠狠地啐了口。

俞星臣眼神一变,招手叫了灵枢。

他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杀人,只是命人把这婆子捆起来,痛打一顿,等明天驱赶出京师,胆敢再胡言乱语或者进京一步,就打断她的腿。

里间,白淳走到那孩子跟前。

小孩儿哭了半宿,见了他,呆呆地仰头望着,忽然似认出他,竟含泪蹒跚靠近,张手抱住白淳,嘴里喃喃不知说什么。

白淳原本心里恨怒,对于这婴儿也自抱着怨,谁知见婴孩如此心顿时软了下来。

他本就不是那种狠绝之人,刹那间蹲下身子,抱着小小的孩童,感觉那小小柔软的身体紧紧靠着自己,白淳鼻子发酸,竟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就把心里的郁结都发了出来了。

只是让俞星臣没料到的是,白淳居然要将那孩子留下,养在身边。

俞星臣觉着他很不用这么“大度”,委屈自己,白淳却道“错的都是大人,稚子何辜再说,我倒也颇喜欢这孩子”

他将小孩儿抱入怀中,逗着玩“现在我身边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人,只有这个小家伙在了,倒也算是一个慰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想开了。”他的神情确实透着几分轻松。

俞星臣在旁不语,只是默默地望着白淳跟那小娃儿。

因为他先入为主,认定了这孩子是万蕊儿偷人所得,所以向来不愿细看,如今见白淳抱在怀里,那孩子白白胖胖,眉眼里,倒确实有几分像是白淳。

难不成是白渝的或者

俞星臣心里一动,便问白淳“昨夜薛十七郎传你,到底都问了些什么话”

白淳怔,面色有点尴尬“无非是些过去的混账事,还有”他笑的窘然。

俞星臣道“还有什么,不能说”

白淳抱着小孩儿晃了晃,叫个丫头先抱了过去,才道“我知道你心里当我是个傻子,明明不举,还毫不怀疑这孩子是我亲生的,其实我本来没念想,是万蕊儿想了个法子,总之她给我弄出了些许精水她自家就填送了进去咳。所以我并没有疑心,反而欢喜。”

含含糊糊说了这句,白淳道“我当时以为她一心求子,没往别的地方去想不过现在也没要紧了,不管怎样,我只管好生教养这孩子就是。”

他说完这些不堪,又赶紧叫丫头把婴孩送过来,竟是爱不释手。

俞星臣的目光在他跟那孩子的脸之间徘徊,若有所思。

白淳道“只是我有点意外,怎么薛十七郎会问起这个看着那少年也不像是懂这些的,对了,难不成”

俞星臣本来没想别的,听了这句“什么”

白淳笑道“我知道了,必定是杨家的仪姑娘教给他的。”

俞星臣只听这句话就觉着脸要红了“这、这是你胡说。怎么可能,她毕竟是个没出阁的谁知道那小子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你以为这是不能说的下流淫秽之事”白淳大摇其头,笑道“我的俞大人,你何必这样食古不化,你想想,万蕊儿虽万恶,但这法子未必不管用,我不是说我是说天下人吧,倘若有很多恩爱夫妇,因为似我这样的症状而不得子,学了这法子,但凡有一两个管用的倒也算是造福世人了。仪姑娘虽是女子,更是至为高明不可测度的大夫,她懂这个,何足奇哉。”

俞星臣忙起身告辞“罢了罢了,我也不想学这些,也不打扰你教养孩子了。”

“等等,你答应我再给孩子找个好的奶嬷嬷,可别忘了。”白淳叮嘱“要尽快”

俞星臣揣手而笑。

他出门的时候,白淳正乐呵呵地逗孩子。

俞星臣看着他笑的眉眼舒展的样子,觉着做人如白淳,傻乐天真的,什么事儿也不往心里搁,倒也不错。

他一宿没怎么睡,还要忙着去巡检司查阅昨儿审讯的证供等等,以及昨晚上章台的那案子。

叫灵枢去茶楼取了两块滚热的毛巾,在轿子里把手脸擦拭了一番,正准备趁着路上的功夫稍稍假寐,就听到灵枢说“才听了消息,说是今日漕运司的顾司使将往端王殿下府。”

俞星臣睁开眼睛,睡意在瞬间没了。

次日黄昏,俞星臣约了杨甯在茶楼相见。

杨甯昨儿已经听说了白淳府里的事,如今她在顾家住着,更自在些,今日出来也并未特意换男装。

俞星臣斟了茶,轻轻放在她面前。

杨甯道谢,尝了口“这是紫芽龙苞,南边来的”

俞星臣道“是哪里尝过了”

杨甯抿唇“我外公家里什么没有”

俞星臣也笑“我倒忘了,顾司使家里自然天南地北宇内海外的东西应有尽有,这个倒也不算什么了。”

杨甯道“俞大人是特意约我出来品茶的”

俞星臣抬眸“白府的事情,你大概听说了”

杨甯道“这件事谁还不知道呢只是白寺丞怎么竟留着那孩子了”她没有细说,但是在发生了此事后,京城内但凡听说了案子的人,对于万蕊儿万锈白渝等还罢了,唯一谈论最盛的,竟是白淳。

无非是说他不是男人,窝囊,绿帽子还养着野种之类,种种诋毁不堪的词呼啸而来,当然也有同情他的可跟那些辱骂诋毁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除了这个外,众人感兴趣的只有万蕊儿如何给他戴帽,如何跟个男人周旋,瞬间又流传出无数荒诞不经的风流故事。

对案子本身的是非曲直,却反而模糊了。

俞星臣听出她话中的不赞同“嗯”

杨甯道“这岂不更惹人非议了”

俞星臣道“我也劝过他,只是他想要如此,就罢了。”

杨甯虽不敢苟同,不过倒也没说别的,只玩着茶杯。

俞星臣打量她“甯儿,此事之前,你曾跟我说不知登老爷的药开的如何,叫我留心,你说你是怕登老爷久不给人看诊,恐会失手,保险起见你是真心这样以为的”

杨甯早料到他会问。

真如杨仪记得此事,杨甯自然也不会忘。

可是跟杨仪不同,杨甯起初犹豫过要不要跟俞星臣提及。

她暗自揣测杨仪会不会拦阻杨登,可听闻杨登确实将药送去,就知道杨仪拦不住。

思虑再,才跟俞星臣提了上面那番说辞。

此刻见俞星臣提起,杨甯道“我自然是真心这样以为,就是不知道哥当时安慰我说不会有碍,是什么意思,你是未卜先知不成”

俞星臣道“如果我说,事先也有人跟我提过你猜那人是谁。”

杨甯的脸色有点掩不住的灰,她扭开头“我怎么知道。”

俞星臣宠溺地笑“你这个反应,自然是你知道。”

“哥是不是想问她为何也提此事”杨甯有点轻蔑地“她的医术那样高明,自然不会相信父亲开的药,应该是自视过高的缘故吧。”

这个说法自然不合杨仪的性子,但对于杨甯开说,已是个不错的借口。

俞星臣没有再提这件事,而道“是了,昨日我听闻顾司使去了端王府”

杨甯稍微留心“是啊,因漕运上做的好,王爷特意召见外公。”

俞星臣道“我跟顾家的关系只是一般,不过有一句话,顾家还是不要跟王爷走的太近为妙。”

“为何”

俞星臣话说的含蓄“王爷如今是辅政,顾司使尽忠职守,已经足够,若成为王爷亲信反而不妙。”他端详着杨甯,缓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杨甯若有所思“你是说,外公跟王爷亲近,怕会引别人的非议”

俞星臣道“总之,你尽量提醒就是了。顾司使能听则听,不能听”他想了想,“那也随意。”

杨甯望着他冷静谋划的样子,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你是担心顾家,还是担心我”

俞星臣笑而不语。

杨甯心里发痒,很想他说出来,嗔怪“怎么不说,都问你了。”

俞星臣咳嗽了声“甯儿这次为何跟姨娘回了顾家”

杨甯脸色又沉了下来“你偏是来戳人的心,你难道不知道自从她回来,各种排挤打压,当着老太太跟众人的面儿,让姨娘下不来台,如今姨娘都气病了。你还问我。”

俞星臣道“杨仪的脾气是有些古怪。你尽量劝和姨娘就是了。”

杨甯略烦“你总提她做什么就对她那么上心”

俞星臣却转开话锋“甯儿,我也有一件正经事要跟你商议。”

杨甯不悦“什么事”

“我想,咱们不能再这么见面了。”

杨甯的心一冷,震惊地看向俞星臣“你说什么”

她是极多心狐疑的人,一瞬间心中掠过无数念头,而其中一个转动最强烈的,则是俞星臣大概“琵琶别抱”,也许是看上了杨仪,所以抛下她了也许

俞星臣笑意温和“最近,家里在催我,你知道我年纪如此,也是时候该议亲了。”

杨甯猛然惊动“议亲”她竟还没反应过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前世杨仪嫁给了俞星臣的事“可选了人了”

俞星臣凝视着她“甯儿,我想向家里说明,求娶你。”

他的声音很轻。

但那最后个字冲向杨甯,却仿佛巨浪滔天,让她无法自持。

“什什么”

俞星臣缓缓道“这是我心里的打算,所以不想再跟你这样私下相见,我想正式向杨家求娶。”

杨甯捂着嘴,直直地看着俞星臣。

起初俞星臣以为她必然是害了羞,但是很快,他发现那不是姑娘家的羞怯,倒像是震惊,猝不及防,以及从未想过。

俞星臣微震“甯儿”

杨甯放下手“、哥”

“你难道从未想过”俞星臣斟酌用词,不想很冒犯或者吓到她“嫁给我是我太急躁了”

俞星臣想她的年纪还小,兴许确实没有考虑过婚嫁这种事,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

杨甯脸色泛白“我”她似不知说什么好,眼神闪烁。

俞星臣觉着不太对,可还解释“我以为咱们私下相见,自然于理不合,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给人发现传扬出去,反而对你的名声有损,所以”

他本来没有想即刻求娶,只是先前在茶楼跟杨仪相见,听杨仪的意思,是知道了他跟杨甯的关系。

俞星臣思虑良久,觉着杨甯跟他两情相悦,也该及早定下来才是正经。

只是没想到杨甯的反应超乎他的想象。

她没出声,像是慌了。

“你是没想过,还是”俞星臣的手拢了拢“不想嫁给我”

最后这一句话,俞星臣不信。

毕竟杨甯从开始就同他极好,他相信这女孩子对他是真心的。而他的人品家世有目共睹,配太医杨家的女孩儿,是门当户对,也是绰绰有余。

杨甯咬唇“你突然说这种事,谁何况,我的事,是家里做主的。”

“我知道家里做主,我本来该直接遣媒人上门,只是因为我想事先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毫不知情倒是怪我事先隐瞒。”

杨甯听他说“媒人上门”,咽了口气“哥,你你容我再想想。”

俞星臣眼底原先的笑意已经消失了。

他握着杯子,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哦,不要紧,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若是觉着不成,我自然不会勉强。”

杨甯欲言又止。

俞星臣只觉心头一阵寒意涌过。

两个人这番相见,表面上相安无事,私底下究竟滋味如何,彼此自知。

京畿巡检司。

两个大夫站在门口,彼此商议了几句。

俞星臣坐在左边,薛放坐在右侧,催促“到底能不能救,快说。”

两人忙向着他们作揖“回大人,此人受伤太重,一直昏迷不醒,看着应该是头部被击打伤了脑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只暂且保住他的性命已经是尽力而为了。”

另一个大夫大着胆子“官爷,这人如此穷凶极恶,死就死了,何必再费心抢救呢。”

他们当然也知道里头那“伤者”所犯的血案,提起这个,满脸嫌恶,若非是大夫身份,简直恨不得快快将送凶徒归西。

章台街上,多的是青楼妓院。

案发那天晚上,一个看似衣衫简陋脚夫般的人,进了章台街一处妓馆。

本来见他衣着寒酸,老鸨跟龟公也不愿理会,可这人竟拿出了一块碎银子,要院最美的姑娘。

对于老鸨而言,自是有钱便是爷,赶忙招呼上楼,请馆子内头牌解语姑娘伺候。

期间,屋子里传出几声惨叫,不过很快就停了。

外头都以为是那人折腾的太狠,老鸨隔着门扇叫嚷了几句,让他手脚轻些,别把姑娘真弄坏了,可赔不起。

后来果然没有声响了。

直到第二天寅时,龟公想着该去轰人了,拍了半天门不见动静,觉着不妙,赶忙又叫了几个人来,一块儿将门踹开。

当今了里间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身为红姑娘,解语的房间布置的自跟别处不同,精致雅洁的很,但如今这房间内,垂落的帐子上是四处飞溅的血,简直像是泼墨红梅,地上的毯子都浸在血里,踩上去咕唧一声,如一脚踩进了血的沼泽。

众龟公也算是见惯了光怪陆离的,看到这幅情形,吓得腿软。

壮胆进内,却见那张千人睡的榻上,解语睁大双眼躺在那里,浑身寸缕皆无,而自胸往下,却被利器划开。里头已经被掏空,一应脏器都堆叠在床上。

最令人恐惧的是,就在解语的身旁,正是昨夜那脚夫,他正搂着解语的脖子,美美地酣睡着,身上还缠绕耷拉着几根血糊糊的肠子。

龟公们瘫的瘫,窜的窜,嚎叫声几乎把整个章台街的人都惊动起来了。

当巡检司得到消息赶来后,那脚夫已经被揪出妓院,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昏迷不醒了。

大夫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人续了命。

但此人被打的头脸都高高肿起,连本来面目都有点看不清楚,这两日也一直昏厥不醒。

薛放见他们没法子,只说风凉话,便胡乱摆手。

两人慌忙退下。

俞星臣看了眼薛十七郎“虽说此人是在案发现场被拿住的,但并无任何口供,叫人无法探知他为何竟犯下那样血案,却有点不好交代。”

薛放啐道“还用你说直接打死也就算了,偏偏打个半死不活。”

俞星臣缓声“方才大夫说伤在头,他们无能为力,那能不能找个可以治的高明大夫”

“你说的轻巧,有这样的人,我还用等到这会儿早把人揪来了。”

俞星臣不语,眼波涌动。

薛放突然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猛地看向俞星臣“你”

俞星臣偏不戳穿这个窗户纸。

他以为薛十七郎一叶障目,被他点醒之后,必定飞也似地去叫人来。毕竟薛放就是这个作风。

谁知,这次他想错了。

薛放往椅子内挪了挪,坐的更安稳了些“俞大人,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要想请人,你自己去请,那些不合规矩礼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俞星臣听见他说“规矩礼法”,简直如闻天书,竟不知规矩礼法四字是何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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