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拉扯
细密的阳光洒在了池泽言的脸上,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指尖轻轻弹动,睫毛抖颤,似要苏醒过来。
下一秒,池泽言翻了个身,让后背对着阳光,继续睡了过去。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高昂的铃声在房间响起,池泽言略微烦躁地用枕头盖住了耳朵,但隔壁华国那代表喜庆吉祥的歌声完全停不下来。
池泽言头疼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闭着眼摸索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藕色的眼眸艰难地睁开,视线恍惚一瞬才重新聚焦,眼底并不清明,只有稚子般的无尽迷茫。
他甚至看也没看电话屏幕一眼,就把听筒放到了耳边“喂”
池泽言的语调微微拉长,带着睡醒后的惺忪沙哑,就像清晨含苞欲放的玫瑰,诱人而着迷。
对面没有说话。
“喂”池泽言的语调中带上了丝丝疑问,怎么没人说话啊
空气继续凝滞着,就在池泽言以为对面打错,将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听筒那端传来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声响
“池泽。”
短短两个字,却硬生生被太宰治念得旖旎婉转,勾人心弦。
池泽言瞬间清醒了,他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拿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池泽。”太宰治又低声呢喃了一遍,这些天以来,池泽言的名字被他在心中反复咀嚼,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唤出声,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池泽言垂下了头,苍白的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终于多了几分暖色,他抿了抿唇,犹豫出声道“太宰,我”
“不用解释,你现在在哪儿,我想见你,池泽。”太宰治出声打断了池泽言的话。
池泽言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子,不知该怎样去回答。
太宰治也没打算从池泽言这里得到答案,打这个电话纯粹是为了听听池泽言的声音,他好久没有听到了。
“池泽,和我说说话,好吗你很长时间没有和我讲话了。”太宰治一边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一边放低了声音,轻声诱哄着听筒对面的人。
池泽言眼皮子跳了跳,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连带着脸上的阴影也宛如蝴蝶振翅般动了动“对不起,太宰。”
好像除了这几个字,他不会说别的话了。
太宰治的唇边噙着一抹不明的笑意,半真半假出声反问道“你对不起我什么池泽。”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池泽,我没有生气。”太宰治的声音里染上了几抹委屈,“我只是很担心你。”
“当我看到异能特务科满地的血迹时,我很害怕,池泽。”
“说来也好笑,我明明是一个渴求死亡的人,却害怕你的死亡。”
“你没事就好,池泽。”
太宰治接连的几句话宛如一记重锤,砸得池泽言不知所措,他宁愿太宰治冲他撒娇,冲他抱怨这几天的不容易,可这些太宰治全程一字不提。
反而是这样平静得过头的反应,恰恰最能击溃池泽言的心防,让他完全招架不住。
池泽言睁大了眼,圆溜溜的,有些像杏仁,太宰治这些刨析内心、满怀关切的话语让他心中充满了愧疚,可是嗓子就像卡住了什么异物,堵得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一时间,太宰治和池泽言都不再说话。
池泽言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太宰治在等,等他的一个回答。
池泽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太宰,这些天,你辛苦了。”
显然,这并不是太宰治想要的答案。
他敲击键盘的手指一停,阴阳怪气地对着电话那端说了五个字“不辛苦,命苦。”
池泽言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被太宰治这样一搅,池泽言也放松了下来,他调整好情绪,对太宰治说道“我现在有些事需要处理,过一久就回横滨。”
“什么事情我来帮你处理,池泽。”太宰治不接受,步步紧逼,极为反常,他虽然说着话,目光却一直落在电脑屏幕上,似乎在查寻着什么。
那是一种复杂得让人看不懂的目光,静谧内敛,深藏于心,仿佛他对面的不是电脑屏幕,而是池泽言。
池泽言闻言身形微顿,他的衣柜那里有一面镜子,坐在床头,恰好可以看清自己的倒影。
镜中之人面色苍白,唇瓣失了血色,下巴瘦尖,宛如一件精美脆弱的工艺品,轻轻一捏就碎了,状态极差。
他的眼底藏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难过,就像掩在深渊黑潭中的浅浅涟漪,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太宰,听话。”池泽言声音温和,耐着性子哄着太宰治。
其实每日早晨醒来,都是池泽言最疲惫的时候,以往都有琴酒安抚,恰巧今日琴酒不在,而他又接到了太宰治的电话。
“池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太宰治的声音平白听起来有几分失望,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一个勾人的矛盾体。
不知是不池泽言的错觉,他竟觉得太宰治平静的声音下藏着几分颤抖,甚至隐隐有几分压抑的痛楚。
池泽言觉得心口好似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然后心脏被一点点撕开,迫不得已要分离的窒息与麻木,牵扯出一阵倒吸凉气的痛。
这样的太宰治令他心疼,可是见到太宰治,他就会想起费佳。
池泽言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太宰治没有错,当初在仙望乡是他自己选择的太宰治。
可是人就是这样,总是会在一些地方夹带上某些不痛不痒的迁怒,何况他现在生病了,他怕见到太宰治时,控制不好情绪。
他不想让太宰治伤心。
“池泽,不要逃避这个问题。”太宰治的声音再次响起,池泽言揉了揉额头,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燥意。
他暗道不好,怕自己直接在电话里对着太宰治发疯,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刺激到黑发少年那颗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立刻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在衣柜最下层的抽屉里,翻找出他藏起来的药。
池泽言的步伐仓促而又慌乱,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拿到药后直接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刺骨的凉意给了他一丝平复,还有无尽的荒芜。
他吃药一直没有按照医生的叮嘱,服用的量较旁人更大,跌坐在地上后,他手掌微微颤抖着倒出药片,数也未数,全都一股脑丢进了嘴里。
却没有尝到药物的苦涩。
反而嘴里泛起一丝酸甜的味道,在池泽言的唇齿间无声蔓延,越来越甜,像是孩童时期吃过的柠檬糖,舌尖品尝着久远且熟悉的味道,从未在记忆中寡淡褪色。
池泽言察觉到了不对,身形僵了一瞬。
他眼帘微颤,缓慢地打开了另一瓶药,将药瓶里的药倒入掌心,却见里面装的是一堆白色的糖果。
他放入了嘴中,嗯,这瓶是牛奶味的。
接着,他又打开一瓶,里面是浅粉色的、半透明的糖。
池泽言将这些糖果丢入嘴中,嗯,这次是草莓味。
一瓶接着一瓶的药被池泽言打开,一颗又一颗的糖果被池泽言投入嘴中,无数的味道在他的舌尖转换,唯一不变的,是那萦绕唇齿的清甜。
琴酒把这些他其实并不需要服用的药,全部换成了糖果。
池泽言的指尖轻颤,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就顺着他的指缝落下,宛如玻璃珠似的,在地上四处弹跳,滚得满地都是。
他的喉结动了动,里面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池泽言用力闭了闭眼,想压下眼眶的酸涩,恍惚间,依旧有什么灼热的液体顺着流淌而下。
他把整个身躯平躺在了地板上,随后控制不住的蜷缩了起来,浑身颤抖,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泄露了痛苦。
记忆在脑海里翻江倒海,将他拉扯回离开古堡的那个夜晚。
琴酒紧紧地抱住了再次发病的他,下巴抵住了他的额头,温暖而又干燥的掌心在他的后背轻拍,声音冰冷,语意却格外的有温度
“别吃药了,以后周末我会带你去君度那里,别怕,病会好的。”
心跳像是加速了一瞬,又像是漏了几拍。
池泽言把脸埋入了掌心,看不清神情,片刻后肩膀轻微颤动了两下,指缝有冰凉的泪水溢出,像极了无声隐忍的哭泣。
他放下手,无意识地在地上胡乱摸索,良久,他抓住了什么小巧而又坚硬的东西,池泽言缓缓摊开掌心一看,才发现是一颗白色的奶糖
这是池泽言第一次没有吃药,病却没有发作。
琴酒没有骗他,病真的会好。
那些副作用极大、容易伤害身体的药,以后池泽言都不会吃了。
他将手心的奶糖送入嘴中,未来他只用吃,哥哥的糖。
丢在床上的电话依旧没有挂断,池泽言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中三个字,无声地笑了。
“来找我吧,太宰。”池泽言的喉结轻动,声音嘶哑。
太宰治看着自己定位出来的池泽言的坐标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撕碎了一张贴在墙边的计划。
纸张的碎片全都坠入了垃圾桶,只能从遮挡的缝隙中看到池泽两字。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暗沉无比,好似滴入了化不开的浓墨,清秀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扬,阴郁诡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