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赏月

池泽言以为的赏月,就是简简单单地三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看月亮，吃吃团子。

没想到安室透直接搞来了一台天文望远镜。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漆黑的夜空中，慢慢升起了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像镶嵌在蔚蓝幕布上的钻石。

月亮出来了。

当明亮的月光洒向大地，周围的星星都变得黯淡无光。它们收敛了身上的光芒,将夜晚这个硕大的舞台,全都让给了唯一的月亮。

诸伏景光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安室透站在阳台上，对着池泽言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邀请道“小言,过来,我们一起看月亮。”

池泽言并没有推托，长那么大，他还没用天文望远镜赏过月亮，因此对这个新奇的物品充满了兴趣。

他不太懂这台机器，只能根据安室透的提示，将眼睛对准了那个微小的孔。

第一眼的时候,池泽言只看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光，不知是不是他从前没有使用过这类工具的缘故，感觉有些刺眼，泪腺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感,眼角微微泛起了红晕。

但是池泽言很想看清完整的月亮,于是顶着眼部的酸涩,努力地睁大了眼,使劲去看。

渐渐地，情况慢慢好转起来，仔细去看的话，就能瞧见完整清晰的月亮。

镜头下的月亮，脱离了朦胧的美感，明丽而洁净，像一盏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洗涤了身上的纤华，不染一丝尘埃。

这还是池泽言头一次，见到那么美的月亮。

他完全沉浸在了银色的清辉中，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安室透时刻观察着他的举动，不动声色地握着这台天文望远镜的遥控器，根据池泽言细微的表情变化，按着上下左右键调整天文望远镜的位置，确保池泽言不会因为月亮的移动，错失最佳的观赏角度。

安室透估摸着时间，轻轻拉开了池泽言，不出他所料，对方的眼球里已经浮现了淡淡的血丝。

池泽言在彻底离开天文望远镜后，不受控制地眨了好几下眼，眼睛很痛，他的泪腺一向发达，在这样的刺激下，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这是眼睛出于本能的防御措施。

人类的眼睛，是一种奇怪的存在，每当受到攻击，除了下意识地闭眼，就会流泪。

泪水就像一种万能的液体，不仅可以洗净眼里的灰尘，也能治愈它所有的创伤。

池泽言只是出于本能的流泪，可是安室透却急了，他起身去卫生间拿了一块毛巾，用热水打湿，然后轻柔地擦掉了池泽言脸庞上那道浅浅的泪痕，随后将毛巾折叠后，覆盖在了池泽言的脸上，替他缓解长久观察月亮所带来的不适感。

温热的触感从眼皮传到了池泽言的全身，他的视野里一片漆黑，四周充斥着安室透身上淡淡地茉莉香，一切的感官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阳台边缘，冰凉的玻璃面紧贴着掌心，与黏腻的冷汗相触，甚至有些打滑。

池泽言陡然清醒了过来，他慌张地推开安室透，重新把脸凑到了天文望远镜边，像是要掩饰尴尬一般，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啊，今晚的月亮那么美，我刚才好像还没看够。”

安室透被推开后愣了一瞬，待他回过神，池泽言的眼睛已经回到了镜孔。

他回忆起几秒前少年脸庞上柔软的触感，摩挲了一下指尖，微凉，很舒服。

许久后，安室透才轻轻拍了拍池泽言的后背，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像哄小孩似的，低声温和道“换种方式看月亮吧，不然你的眼睛受不了。”

池泽言懵懵懂懂地被安室透拉开，看着安室透调出了手机上的相机，然后对准了天文望远镜的镜头，刹那间，明净透彻的月亮就出现在了安室透的手机屏幕上。

安室透这番操作直接震惊到池泽言，果然他零哥还是他零哥，玩还是安室透会玩。

不过这样一来，的确可以不用再忍受着难掩的刺痛，轻轻松松地赏月了。

安室透适时操控着调整天文望远镜的按钮，让池泽言今晚舒舒服服地赏够了明月。

时间在不断地流逝，诸伏景光也做好了晚饭，他轻轻敲了敲天台的墙壁

“吃饭了，波本、力加。”

池泽言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地望着天文望远镜，那么好看的月亮，如果能记录下来就好了。

对啊，他可以拍照呀

池泽言瞬间醒悟过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学着安室透的样子，举到了镜头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没有拍照的天赋，无论如何聚焦，手机屏幕上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最后他只能求助似的望向安室透，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安室透一阵心软。

安室透抬起了手，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对方那头微卷而又蓬松的头发，一如多年以前，池泽言养在他身边时的样子“我来帮你吧。”

这句话说出口后，两人皆是一愣，随后池泽言扭过头，将手机递给了安室透。

安室透垂下眸，倾斜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

很快，他就帮池泽言拍好了照片。

这张照片上的月亮没有池泽言看安室透手机时那么清晰，周围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轻洒着素洁如水的银辉，反而多了几分韵味。

池泽言对此十分满意，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按动了几下，将今晚最美的月亮发送给了琴酒。

这样，他们也算看了同一抹明月。

琴酒的手机号下面就是太宰治的电话，池泽言想起上次通话时，太宰治低沉难过的语调，犹豫了片刻，随后又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太宰治。

既然都发给了太宰治，池泽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手就将这张照片发给了中原中也、森鸥外、中岛敦、尾崎红叶、芥川龙之介

于是在月见节的这天晚上，港口afia的很多人都收到了他们那位疑似失踪的干部发来的祝福月见节快乐

下面还配了一张不知道从哪个网站下载的月亮图片。

之所以大家会以为图片是池泽言上网搜索的，单单由于那轮明月太美，不像是拍照废物池泽言的手笔。

群发完消息后，池泽言就愉快地把手机丢回了衣裳的口袋里，愉快地去享用苏格兰准备的大餐。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池泽言惊讶了一会儿，原本他以为苏格兰只是随便做点家常菜，没想到对方准备得如此丰盛，甚至还有清蒸的大闸蟹。

搞得池泽言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早知道他就去帮忙了

“苏格兰，做那么多菜很累吧”

“没关系，你们喜欢就好。”诸伏景光的声音温和有礼，如潺潺溪水，让人万分舒心。

在池泽言看不到的角度，他调侃地看了安室透一眼。

池泽言率先夹了一个月见团子，诸伏景光颇为手巧，将嫩白的糯米团子捏成了玉兔的形状，中间包裹了一团豆沙，入口绵软顺滑，富有嚼劲。

池泽言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放了艾草”

糯米和草香恰到好处地混合在一起，淡淡的青草香味充斥在唇齿间，内馅则采用最佳的红豆馅，滑口的馅料加上q弹的麻糬外皮，让品尝之人充满了幸福之感。

天哪，苏格兰是什么天使，做饭居然那么好吃

决定了，等他返回港口afia的时候，一定要打包带走苏格兰，他可以为苏格兰争取最好的待遇。

看着池泽言溢于言表的满足之情，诸伏景光笑了起来，他夹起一只大闸蟹，放入池泽言面前的盘子里“尝尝清蒸蟹，这个时节的蟹黄最是美味。”

池泽言看了看自己盘里的螃蟹，又望了望另外两人空荡荡的碗，眼睛转了转，随后拿起了盘里的螃蟹，给安室透和诸伏景光表演了一个徒手开蟹。

因为经常照顾太宰治的缘故，池泽言现在已经是一位熟练的剥蟹工了。

只见他动作飞快地扮开了大闸蟹，将蟹黄挑入安室透的碗中，随后敲碎了蟹钳，将里面的蟹肉完整地剥出，尽数放入安室透的碗里。

还未等安室透暗自窃喜，池泽言又如法炮制，再次处理了一只螃蟹，丢入了诸伏景光的碗中。

俨然是一位公平公正，绝不厚此薄彼的端水大师。

诸伏景光看着自家幼驯染头上的黑线，请咳了两声，决定亲自上场助攻，将放在桌角的流沙蛋黄柏林娜推到了池泽言的面前

“试试这个，波本特意让我做的。”

池泽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有些呆愣地望着那盘黄澄澄的柏林娜，视线在空气中与安室透相撞，无可避免地望见了对方眼里的期待。

“谢谢，我不喜欢吃这个。”池泽言拒绝了诸伏景光的好意，说这句话时，藕色的眼眸坦荡而又干净，不惨杂任何的私欲和绮念，也不惨杂任何针对某个人的情绪，一望见底。

他在撒谎，流沙蛋黄柏林娜是池泽言最喜欢的甜点，曾经安室透做过无数次给他吃。

但是他也没有忘记，那些在东京寻找的雨夜，整个街上只有他一个人，孤独、无助、绝望席卷着他的大脑，就像要拉着他一起溺毙沉沦。

池泽言那时候想不通，为什么降谷零要抛下自己，后来似乎明白了，却也害怕了。

桌上放着他最爱吃的流沙蛋黄柏林娜，这款点心经过安室透的改良，少了几分甜腻，远比外面卖的好吃许多。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池泽言仍然记得，流沙蛋黄在他舌尖的感觉，唇齿间都被柏林娜的松软充斥，吃完后必定回味无穷。

可是他却不敢碰了。

就像你看见一丛花束，试图伸手摘取，然而因为曾经被扎得遍体鳞伤，从此再也不敢尝试，深恐那刺上带毒，再次将你伤得鲜血淋漓。

而这满身的伤口，只能一个人独自舔舐。

所以他不敢伸手了。

再好吃，也不敢了。

疼过，所以映象深刻，坦然拒绝。

有些蠢，犯过一次就够了，不然就会像溺毙深海的人，一次又一次试图游到岸边，拯救自己，却一次又一次被迎面而来的海浪溺杀其中，直到全无抵抗之力。

那样会没命的，而他的命很珍贵，有无数的人在意着。

那顿月见节的晚餐他们三人吃了很久，但从头到尾，池泽言都没有碰一下，他曾最爱的柏林娜。

就在他们三人吃完晚餐，准备收拾的时候，安全屋的大门响起了门锁扭动的声音。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