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谢弥心里有些忐忑。
他担心的自然不是江谈,他的人手就跟在四周,只要他哨声一响,立刻就会动手。
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沈夷光可能会选择江谈,这会让他后悔自己今日的一时心软,还亲自把她送回沈家这是他的错处,这不是一个合格猎手该做的。
如果沈夷光真的站在江谈那头
他闭了闭眼。
那就不惜一切代价,再把她强抢回来。
他会掐断那丝不必要的心软,他不会再怜惜她分毫。
江谈目光转向沈夷光的马车,轻声道“潺潺”
车帘掀起一角,沈夷光裹着氅衣折腰出来,她脸色还是煞白的,身子摇摇欲坠。
谢弥轻蹙了下没,走过去伸手扶她下马车。
沈夷光显然还存着气,眼风都没扫她一下,空晾着那只手,自顾自扶着车辕下了马车。
气性还挺大,谢弥低笑了声,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她走到江谈马边,冷冷道“我不慎在林中走失,的确是弥奴救了我,这几日多亏他照拂,并不是殿下所说的那般,别有用心。”
她把照拂二字咬的很重,心里很是憋气,谢弥是救了她不假,但这些日子也没少折腾她,她甚至猜测,谢弥之所以救她,就是为了保证她能落到他自己手里,而不是被别人抢走,他还那样轻薄她哼
最憋气的是,以后世家还得仰仗谢弥,她对他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在这种时候出来维护他。
而且相比谢弥,她显然对江谈这个梦里对她一家赶尽杀绝之人更为厌恶,两个矮子里,她只能捏着鼻子拔出谢弥这个将军啦
她面无表情地道“我和殿下退婚在即,我的事,希望殿下不要再插手,我的人,也希望殿下不要再打主意。”
谢弥抿起的唇角松了松,不觉露出点轻快笑意。
她的人
原来这贱奴已经是她的人了。
江谈整个人木在马上一般。
他突然从胸中闷出一声笑,又在马上发出连串笑声,眉眼竟如春雪初融般柔和下来,他弯了弯唇角“潺潺,别闹了。”
既然潺潺已经做好了琵琶别抱的打算,他又何须客气
哪怕时至今日,他也不觉得那日之事,会令两人走到退婚的地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潺潺早已移情别恋。
他唇畔含笑,眼底却冷的刺骨,让人瞧了便心底发毛“此事一旦传出,定会令你的清誉受损,这可不是未来太子妃该有的样子。”他缓缓敛了笑意“动手。”
他一声令下,马上侍从便拔出佩刀,齐齐向着谢弥砍来。
沈景之愣了下,没做过多犹豫,当即令沈府侍卫护住谢弥,不过沈府侍卫到底不多,眼看着就要支应不住。
沈夷光仿佛被这刀光剑影的场面吓到,踉跄了几步,软软跌坐在地上。
她身子再次蜷缩起来,双手抱肚,整个人都抖的厉害。
这让在场的三个男人齐齐变了脸色,谢弥反应最快,半蹲身子扶住她。
江谈翻身下马“潺潺”
沈夷光一张清艳小脸白的几乎透明,她勉强抬起头,声音也是漂浮不定的“殿下,你的人吓到我了。”
她呼吸断续,眼底带着无害又孱弱的湿意“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江谈被她的神态蛊惑,他沉吟片刻,这才略抬了抬手,让身畔护卫退开一里。
他也半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说吧,你若是想要求情,就不要白费”
他话还未说完,脖颈上已贴着一把尖端锋利的珠钗,他不可置信地转了转脖子,立刻冒出两滴细小的血珠。
沈景之没想到妹妹会突然对江谈下手,不免吃了一惊“潺潺”
谢弥唇角不觉飞扬起来。
他突然觉着自己心跳的有些快,好像有一只鼓槌,在他心口重重擂着。
沈夷光为了他对江谈动手
她身体孱弱,鬓发蓬松,眉间缭绕病意,明明一副病西施的模样,神情却沉静果决,像是一往无前的将士。
沈夷光浑身难受的厉害,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偏江谈还是一副听不进人话的样子,让她不免心生厌烦,要不是为了速战速决,她才不会做这种落把柄的事儿呢。
她简略道“殿下别怕,我只是想平心静气地和殿下说句话。”
她收回珠钗,简明扼要“我这次在林子里走失,的确并非偶然,我是被人趁乱追杀入林的,我听那些刺客口音好似是山南人,萧家掌兵之地有关,我疑心此事与萧家和萧霁月有关”
江谈想也没想就断然道“不可能,四娘怎会如此歹毒”
时至今日,他依然觉着萧霁月品行无暇,尤其不能相信他的母家会做出此事。
而且沈夷光的凭据的确不够充分,这其中当是有什么误会。
沈夷光理都没理他,继续道“臣女的意思是,若殿下闲的没事,那就去彻查此事,把自己的事儿料理干净,别总来盯着我身边的人。”
江谈眼神空洞地扫过她手里沾血的珠钗,木木道“我会详查你遇刺一事,绝不会姑息那些歹人。”
沈夷光有气无力地颔首“若是无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沈景之见她快不成的样子,忙把她打横抱起来放进马车,又用薄毯把她盖好。
进入马车的那一刻,沈夷光已经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车里。
江谈仿佛游魂孤魄一般,在原地矗立许久,他手指拂过颈间,看着指尖血迹,拙拙地看了许久。
他猝然喷出一口血来。
现在营地的情况也不怎么好,昭德帝失踪了一日,前两天才找回来,沈皇后也受了伤,地震中死伤的王孙贵眷无数,营地闹哄哄一片,医工四处奔走抢救伤员。
还是沈家尊贵,这才能分到一顶小帐,沈景之将沈夷光抱入帐篷之后,转头看了眼谢弥,犹豫道“等会儿你留在这里照看吧。”
他这几天忙的跟陀螺似的,除了找妹妹,还得照应沈皇后和家里那边。
至于谢弥他一开始想把他打发走,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但瞧见潺潺为了他和太子硬杠,沈景之又不免犹豫了。
万一潺潺真的十分喜欢这个弥奴呢
他若直接打发人走,会不会伤了潺潺的心
说到底这世上男人婚前有个姬妾都是寻常事,再说潺潺马上就要和太子退婚沈景之犹豫再三,尤其是今天见了太子对萧霁月的那副德行,最终还是选择了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潺潺高兴就好,其他的他帮忙看着就是了。
沈景之上下打量谢弥几眼,沉吟道“我回头命人给你送几样首饰衣物过来,你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潺潺喜欢精致些的,你虽然过不了明路,但有些规矩还是要学学”
谢弥“”
沈景之正要交代谢弥几句妾室准则,万年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找到潺潺了”
“表妹,你”沈景之性子追求完美,说话做事都带了股不紧不慢地味道,万年的急脾气简直是生来克他的,他揉了揉眉“找到了,她服了药,好不容易才睡下,你小点声。”
万年这才压低了声音,上前摸了摸沈夷光雪白的一张脸,蹙眉心疼道“可怜见儿的,这些日子遭了不少罪吧得给她吃点好的补补。”
她的确精敏,不过不着调的时候也够让人头大的了,沈景之只得岔开话题,沉吟道“表妹特地过来,怕是有什么事吧”
提到这个,万年略微肃了神色“咱们出去说。”
她先带着沈景之到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打发扈从在搜查了一番,确保无人能听到,这才沉声道“我才听到一个消息,这次游猎之后,父皇便会拟旨退婚”
她要说的肯定不止这个,沈景之颇能沉得住气“然后呢”
万年冷声道“待父皇寿宴之后,他会称病再下一道旨意,让潺潺去明德寺为他祈福半年。”
明德寺也是长安名寺之一,只不过这座佛寺有些特殊,这里面几乎只有女子,是一座专门羁押宗室和高门犯错女眷的地方,听说内里极为严苛,里面的女眷每天不到五更就得起床劳作,直到月挂中天才能歇下,动不动就要挨饿受罚,被关进四面漏风夏热冬冷的黑屋里,也不准家人探视。
里面的姑子或许不敢对沈夷光这般,但是被送到这样的地方呆上半年,和坐牢有什么区别依潺潺的身子,就算能出来,只怕半条小命也要交代了。
昭德帝这招的确毒辣,但也玩的真是高明。
他甚至不必蠢到直接向沈家和沈夷光泼脏水,若他想让沈夷光担责,沈家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如今沈家不掌兵权,在文臣言官里的能量依然不容小觑。
可他前脚才下旨解除婚约,后脚就把沈夷光送进明德寺,只要稍稍混淆视听,不明真相的,都会以为是沈夷光犯了什么大错,才惹得圣上大怒,如此一来,便能成功保全宗室颜面。
等她半年后出来,谁还会记得当初太子和萧家的事儿只会把猜测和谩骂往沈夷光身上招呼,这世道对女人总是比对男人苛刻许多。
但昭德帝用的又是为国祈福,为圣体祈福的大义,难道沈家还能抗旨不遵那正好授人以柄。
明明是潺潺被太子百般苛待轻视,昭德帝竟还如此。
沈景之不由低骂了声。
万年神色冷极“我是趁乱来通风的,你们最好尽快想出个对策来,最迟便是过几日寿宴了。”
她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