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江谈看清来人,脸色冷的出奇。
他抿了抿唇,一言未发,甚至没叫外面的护卫进来护驾,他抽出腰间的软剑就像谢弥直刺了过来。
谢弥却是赤手空拳,手无寸铁,沈夷光正要拦着,谢弥却丝毫不惧地迎了上去,两人转眼斗做一团。
这叫什么事啊
沈夷光不敢冲过去裹乱,只能恼怒地拍桌“给我停手”
可惜两个盛怒中的男人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发凶狠,招招致命。
沈夷光急的团团转,正要叫护卫进来拦住二人,江谈的软剑被谢弥劈手夺下,谢弥膝头压在他心口,他反手横剑,架在他的脖颈上,恶狠狠地道“离我的人远点”
比起硬塞进婚事的晏明洲,江谈这个被她暗自倾慕近十年的人,更让他介怀。
谢弥不过是长发散下几缕,江谈如玉雕般的脸庞却好几块青紫,嘴角还淌着血。
他冷冷地笑了笑“你的人”他毫不掩饰地嘲弄“你们有婚约吗有定贴吗可曾交换过信物书信我腰间的荷包都是她亲手绣的,你说她是你的人”
他腰间的确系着个半旧荷包,他这人倒也有趣,当初沈夷光送他的时候,他不见得多稀罕佩戴,不知道塞哪个旮旯角里了,现在沈夷光都忘了自己绣过这么个玩意了,他倒挂着四处招摇起来,这是在恶心谁
真是,令人生厌
在梦里,她和江谈婚后不久,她其实已经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但那时她已经是太子妃,沈家也和东宫彻底绑在一块了。
每当她以为她对江谈厌烦到顶的时候,他总能做出更令人愤恨的事来。
谢弥现在的表情简直堪称恐怖,江谈明摆着是在故意激怒他,沈夷光真怕谢弥怒极杀了江谈,那可真是惹祸上身了。
她恼怒地摔了个茶盏“够了”
约莫是一时激愤,她行动难得一次快过理智。
她红着眼地走上前,一把把谢弥从地上拽起来,然后恶狠狠地掐着他的腰,把他按在了墙边,重重亲了上去。
正准备给人放血的谢弥,傻了。
他身上滔天的气势一泄,脸红的速度以瞬息计,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沈夷光不满地拍开他的手,在他殷红的唇瓣上乱啃了一气,然后才满面厌恶地看向江谈“殿下现在可瞧清楚了”
江谈身子凝滞,似乎没能反应得过来。
沈夷光皱了皱眉“殿下还打算赖在这里不走吗”
江谈目光空洞,闭了闭眼,转身踉跄着走了出去。
沈夷光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突然的强吻举动带给两个男人多么大的冲击,她转向谢弥,他也傻愣了似的,眼睛左右乱挪。
“不,不大好吧,江谈还在呢。”
她脸上也不由红了红,忍不住轻骂道“不要搞得跟我轻薄了你似的讨厌”
他平时在她跟前要多不要脸有多不要脸,现在装什么纯,呸
谢弥终于恢复了点镇定,只是脸还有点红,嘟囔道“我也没在人前强吻过你”他见沈夷光瞪圆了一双桃花眼要骂人,忙扯开话题“亲吧亲吧,反正你是我的人了,爱怎么亲怎么亲。”
他说到这个,沈夷光不由瞥了眼一侧案几上摆放的赐婚圣旨,心头堵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了,尤其是在谢弥面前,情绪一旦出笼就受不住,她明明不想让人担心的,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吧嗒落了下来。
她什么都没说,谢弥却什么都知道。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泪珠,语气一如既往地笃定“别难过了啊,我的身子你都看过大半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嫁给其他人呢”
沈夷光“闭嘴”
话是好话,可不正经也是真的,她含羞瞪了他一眼,倒是冲淡了不少愁绪。
她犹豫着道“要我怎么配合你”她以为谢弥的计策和江谈差不多,也是让她假死遁走,接她离开。
“你别胡思乱想就好。”他捧着她的脸,一鼓作气亲了几下,又眯起眼“我在宫里早有布置,益州那边也准备上了,只等过几日”
沈夷光不知他的详细筹谋,面露踌躇“我以为你会派人悄悄把我接走,接去益州成婚难道不是吗”
谢弥奇道“那你不是没名没分就跟了我”
原来世上男子,并不是都如江谈一般的沈夷光鼻根酸胀,伸手环住他的腰,闷闷地在他胸口靠了会儿。
直到万年在外叩门催促,谢弥这才翻窗离去。
随着沈夷光和晏明洲的婚期将近,昭德帝几乎日日宿在雁娴阁,并非因为他有多宠爱晏妃,主要还是向北戎示好。
说来这晏妃也是宫里一奇人,因为她身份特殊,自入宫以来就挺得皇上看重,寻常人也不敢招惹,但她平时几乎都深居简出,偶尔出门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一副谁欠她八千两的样子,人缘实在不怎么样。
此时,这位近来风头无量,惹得不少宫妃眼红的晏氏,正坐在妆奁前,对着一只精巧的金钗出神这金钗外观就是寻常宫妃所用的样式,内里却别有乾坤,里面的机关巧夺天工。
她的贴身侍婢寻了正当理由,打发走殿内下人,确定隔墙无耳,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娘娘,小王爷给出的东西,不是您一直想要的吗您帮他刺杀皇帝,他接应您出宫,还您自由,送您去和母亲兄弟团聚,他还会接你们一家到益州,有他护着,从此一家子平安顺遂,他都帮您想好了如何动手如何脱身,您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晏氏一贯是爽利之人,但这事儿干系太大了,她自进宫之后,早就如同行尸走肉,要不是为了阿姆和阿弟,她早就自戕无数回了,这次的事,为了母亲和阿弟也不能冒险。
她神色挣扎“一旦失败”
侍婢轻轻按住她的手“小王爷出手,一向万无一失。”
晏氏唇角抽动,她似乎在权衡什么,艰难道“你容我想想”她索性起了身“我想出去走走”
侍婢并未拦她,只是静静看着她出门,眸光转冷,沉吟不语。
小王爷为保万无一失,已经调动精锐赶往申城,大婚当日就能兵临建康,确保此次万无一失,现在的关键就在晏妃身上只有她出手,才能把刺杀一事嫁祸到北戎。
这样一来,小王爷名正言顺地调兵围城,抢回沈郡主而明面上的理由就是勤王救驾,铲除北戎贼子。
小王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
晏氏被她劝的虽然有些动摇,但实在顾念亲人,所以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如果晏氏只是不敢出手倒罢了,反正小王爷留了后手,只是会多费手脚,风险也增大许多。
但她真正担心的是,晏氏会向皇上告发小王爷。
小王爷曾在战场上救过她母亲弟弟的性命,如果她做出如此没心肝之事,那她也不要怪小王爷心狠,或是用强硬手段迫她就范,或是更换其他人选了。
侍婢迟疑片刻,到底没拦着她,毕竟刺杀这种事,自己能狠下心来最好,小王爷也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其中利弊。
晏氏的确心绪烦乱,左右拿不定主意,她在殿外漫无目地走着,就听见凉亭里棋子噼啪落下的声音。
她看到沈夷光和万年在凉亭里下棋,她素来不爱和宫里人打交道,就听沈夷光在她身后唤道“晏妃娘娘”
她转过身,就见沈夷光冲她抿唇一笑“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沈夷光这几天一直特意等着晏氏,她不知道谢弥的具体计划,只是隐约有点梦里的记忆,所以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晏妃到底是不是前世刺杀昭德帝的人,所以她想来探探晏妃的口风。
她当然信任谢弥,但是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做,把压力全给到他一个人身上,让他孤军奋战,这不是她的性子。
晏妃懒怠敷衍晋朝人,不过沈夷光到底是要赐婚给晏明洲的,她不好不给面子。
她一走进凉亭,万年便主动退出,还不着痕迹地给两人把风,晏妃淡淡道“听闻郡主要和我的阿兄结亲,我在这儿先恭喜郡主了。”
这话说的,要不是晏妃就这幅脾气,沈夷光准以为她在挑事。
她扯了扯唇“娘娘的心意我领了,恭喜就不必了。”
晏妃听她这般说,脱口道“郡主也是被强行指婚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沈夷光心头一动,轻轻道“也”
晏妃自悔失言,起身掉头要走,沈夷光在她身后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被圣上强行指婚的。”
晏妃脚步不觉一顿。
沈夷光抿了抿唇“而且我已经有在意的人了。”
不管她对谢弥的感情是感激还是喜欢,但她的的确确把她放在心上了,这种在意甚至超过当时对江谈的倾慕。
交好一个人最快的方法要么有共同的敌人,要么有共同的秘密,何况晏妃原本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人。
晏妃站在原地静默良久,回身坐到原处,勉强笑了下“我也是。”
她神色怔忪,似乎陷入了回忆“在我被父王送来之前,我其实有个定亲了的未婚夫,我们打小就一起出去骑马扎帐篷,坐在火堆边烤火”
沈夷光慢慢问“后来呢”
晏妃沉默半晌“我来长安之后,他就被送去了战场,至今生死未知。”其实是父王和晏明洲怕她不老实,激怒了昭德帝,所以故意把他送到战场送死。
“生死未卜其实是好事,”沈夷光发自内心地喟叹了声,认真道“你如果愿意,不妨告诉我他是在哪儿失踪的,我家里也算有些人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她没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她是真心同情晏妃,至于其他的,看她怎么想吧。
她总不能为了自己得偿所愿,逼另一个女子去送死。
晏妃睫毛动了动,抬眸看着她,眼底流光一闪而逝。
她缓缓点头“好。”
她起身,一步步走回自己宫里。
她摇晃的眸光逐渐变得明晰,渐渐透出一股狠厉地决然。
她得做些什么了,帮她,也帮自己。
沈夷光的这场婚宴,无疑是所有世家婚礼里最仓促也最莫名其妙的,多处礼数残缺不全,寻常世家成婚,最快也得一两个月,昭德帝倒好,半个月就想出嫁世家女,哪怕是和亲呢,这也太轻慢了些。
沈夷光在世家和清流中的名声一向出彩,昭德帝这般作为,无疑让朝里对他又多了几重不满。
大婚当日,天色阴沉极了,黑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好像要把皇城压垮一般,狂风呜咽呼啸,半点没有成亲时该有的气氛。
沈夷光更是面无表情,她正被昭德帝派来的一群人强压着梳妆更衣,此时,有人推门而入,轻笑道“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这词可不怎么正经,沈夷光一脸冷漠“晏将军,按照规矩,你不能进来。”
晏明洲眉眼含笑“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虽然致歉,眼底却半丝歉意也无。
沈夷光正心神不宁,正要打发他走,晏明洲忽然站到她身后,从锃亮铜镜里细细端详着她,悠悠道“郡主,你我马上就要成婚,你实不必对我如此生疏,我已经是你的夫婿了。”
沈夷光一脸厌恶“书六礼有缺,这成的是哪门子亲撑死算个定亲罢了,我之前还和太子定过亲,难道他以我的夫婿自居,我也要答应不成”
晏明洲沉默片刻,忽然拊掌笑“好好好,果然牙尖齿利。”
沈夷光正要把他打发走,他突然伸手,半强迫地捏住了她的下颔。
他人前素以儒雅示人,此时终于露出森冷獠牙。
他捏着她的下颔,从铜镜里一寸一寸端详,半打趣地道“我还算好说话,但身为男子,我也是想独占郡主的,什么太子襄武王,这些名字,我不想再从郡主嘴里听到了。”
沈夷光奋力挣扎,他却靠近了,在她脸畔轻嗅。
她厉声道“你干什么”
晏明洲终于直起身,主动远离了几步,将手一摊,无辜道“没什么,只是郡主当初拿抹了迷药的钗子划伤我的事历历在目,我不得不谨慎些罢了。”
他悠悠道“襄武王也好,太子也好,这几日动作不断,真让我有点头疼不过郡主放心,我已经打点妥当,你我的婚礼定能如期举行。”
沈夷光心里一沉。
晏明洲风度翩翩地欠身行礼“我先告辞了。”
沈夷光被他一番话搅的心慌意乱。
晏明洲胸有成竹,昭德帝又是地头蛇,谢弥万一心急筹谋,出了什么事呢
如果晏明洲说的是真的她今日定要与旁人成婚了吗她不可能不担心。
可她再不情愿,被这么多人看着,她还是被强送上了四面罩着朱红轻纱的车辇,一路押着似的出了宫闱,直奔晏府而去。
女方送亲由淑妃主持,万年五公主等人俱在送亲队伍里,神色不一。
不知道为什么,这等时候,昭德帝竟没及时赶来,不过沈夷光这婚事本就是利益交换,敷衍得很,淑妃一人也主持的了。
车辇在建康里绕了一圈,在晏府门口停下,晏明洲骑着高头大马,笑吟吟地走向车辇“郡主殿下,请上花轿。”
车辇内毫无反应,只有狂风吹的红纱翻飞,沈夷光端坐其内,脸用团扇遮着,看不清神色。
晏明洲笑意略凝,二请“郡主你该下车辇了。”
淑妃亦有些心急,起身轻唤“清河郡主,拜堂的吉时快到了。”
车辇内依然纹丝未动。
晏明洲眼底掠过冷色,仍牵起唇角,带出一片风流来,轻声道“郡主也不想让家里人操心吧”
这是明晃晃地胁迫了。
车辇内的身影似乎晃动了下,晏明洲眼底带了些笑意,正要开口,有个内侍连滚带爬地上了高台,尖声道“大事不好了,皇上”
他话才说了一半,皇城传来了厚重钟声。
奔雷般的马蹄声急急传来,数百穿着玄色精甲的精锐骑士转瞬即至,将整条街堵死,把迎亲队伍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谢弥一身玄色胡服,面容华艳,气度夺人。
淑妃还以为他想抢人,当即起身,厉声道“来人,拦住襄武王”
为保大婚周全,皇城也调了数百羽林卫,但并非为了打仗,而是防止刺客流民,昭德帝也没想到谢弥居然会为了个女人直接调兵,这些羽林卫也远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
若是沈皇后在场主持,她一声令下,羽林卫自然拼死上前,但淑妃一个妃妾,下的令也不太好使,羽林卫齐齐踌躇了下,便失了先机。
谢弥大摇大摆地纵马走到晏明洲面前。
他唇角挑起,略邪气,他朗声道“皇上遇刺重伤。”
他一出手就是杀招,所有宾客都慌了神。
晏明洲心头一紧,当即道“是你”
是谢弥干的在内对昭德帝下手,在外集结兵马抢亲
不止如此,他的其他兵马,只怕已经围了建康城
谢弥一出手,竟是这样的杀招
“对,是我得皇上授意,前来擒拿你这个贼人的。”
他笑的恶劣极了“晏明洲图谋不轨,勾连晏妃,意欲趁大婚行刺皇上如今晏妃已经在晏明洲的协助下出逃,圣上暂时在雁娴殿疗伤”
晏明洲心头大乱,未料谢弥狠辣,沉声道“一派胡言我要见圣上”
“你见不到了。”他满眼讥诮,根本不理会他的垂死挣扎,一抬手,厉声道“把晏明洲拿下”
晏明洲已经失了先机,彻底处于被动,谢弥根本没有和他辩论的打算,直接令人把没带几个护卫的晏明洲捆起来堵上嘴,押入牢狱。
淑妃尚未反应过来,五公主完全没认清局势,尖声道“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该将她一起拿下你不能徇私啊”
谢勇射出一只利箭,险些射穿她的脚掌,也成功让她闭了嘴。
谢弥抬了抬下巴,嘲讽地挑了下唇“婚事都作废了,郡主又是他哪门子的九族”
谢弥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向前。
淑妃一脸慌乱,她色厉内荏地道“襄武王,你想干什么”
谢弥压根没理她,他走到车辇之前,向车辇伸出手“潺潺,我来了。”
方才晏明洲催促五次都纹丝未动的车辇,猛地一下就撩起了层叠轻纱。
有道身影从车辇里跃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长久笼罩的阴云终于慢慢裂开,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从缝隙中挣扎着穿破,互相照耀着,搅散了厚重的阴云。
谢弥抱着她,站在最华耀的地方,愉悦地向所有人宣布“从今天起,我才算她的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