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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沈阳道,汲古轩

先有沈阳道,后有潘家园。

津门沈阳道的古董市场在行内是个老资格,有被岁月包浆了30多年的老街、砖瓦。据马未都先生说,他喜欢古董的时候,古董不让进京,就被天津拦下来了,**十年代的,古董文物都奔向天津。

沈阳道东入口处有一个牌楼,上面挂着“沈阳道古物市场”的牌匾,为津门八大家之一的溥佐先生所书,沈阳道也成为了全国第一个成立的古物市场。

相隔几十米外,就是津门的滨江道步行街,在演绎着摩登时代的繁华。在滨江道土豪气质的映衬下,沈阳道似乎有些落魄,但这地方别看简陋破落,可着实出过不少好东西,像什么乾隆龙纹如意耳葫芦瓶、成化九秋瓶之类的,都是从这里淘出来的。

沈阳道沉淀了津门的文化基因,热闹程度不输潘家园,满耳朵听到的不是京片子就是卫嘴子。不仅是各路玩家的乐园,也是很多年轻人爱逛的地方,这里总是能淘到点小玩意儿,有的人本命年,需要一枚铜钱来压,就去沈阳道上买来穿绳挂在脖子、手上。

周三,诸事大吉。

入秋之后的太阳也慢慢的收敛了一些热度。

沈阳道长不过里许,今天不是周四,华北大地的各路龙蛇还在路上,所以显得有些冷清,很多摊位还空着,闲置在道路中央。在沈阳道最中心的地带,可以静下心的逛一逛,路人不再互相碰到胳膊。

常闲左手拿着一副画轴,肩膀背着一包,太阳西斜,将他的影子慢慢拉长。他拐过山东路,穿过牌楼,稍作驻步,举目四顾一下,径直走向一家古董店。

这家店面是地道的仿京派建筑的二层小楼,屋顶两侧是山墙,梁架上的叉手呈云朵状,勾连迂回。飞檐挑出,檐下撑木雕成各种珍禽异兽,颇为精致,虽然在时光的侵蚀下,雕饰有些剥落,彩绘也有些斑驳,但越是如此,就越发散发着醇厚的气息。门口一副对联:钟王书法南宫画,韩孟文章北海樽。樽字通假尊,书意拟伊汀州,宽博朴茂,写成楹联气象万千。上头还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汲古轩”三字。

汲古者,谓钻研或收藏古籍、古物,如汲水于井也。

那日在乾陵,常闲的晕厥也就是几分钟,导游以为是中暑,灌了点藿香正气水就醒了。转天从西安回津门,从夏月到入秋,如今已经小一个月了。

这次的变故让常闲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现在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铜钱虚影,方孔中插着一根金针。金针就是划破手指的罪魁祸首,但现在完全没有反应,倒是通过两天的时间做实验,被常闲知道了铜钱的一些用途。根据常闲的意愿,铜钱虚影可以以常闲为中心覆盖半径为一百米范围,在这个区域之间,但凡是有价值的物件都能让常闲有微弱的而又非常准确的感应。

金针插铜钱,正好与那个传说相符,记得在晕厥时听到那个道人吟诗,这么说那道人应该是袁天罡还是李淳风?就是袁天罡吧,毕竟他是师傅,功力更高深一点,不管不顾的小常同学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但“金风未动蝉先觉”,应该是说修道之人对于天机的感应,他们有感应天机的本事,所以写出《推背图》这样的千古奇书,但怎么到了小常同学这里就变成了落宝金钱,这就不知其可了,就当它是躺在乾陵吸收了二帝随葬的无数珍宝的千年宝气所致吧,至于功能单薄了一点,了也可以理解,毕竟能够被人随手扔下做标记的物件也不会是什么稀世奇珍。

但是鸡肋的是,能感应到好东西是不错,但不知道价值价格也很尴尬不是,该是什么价位入手什么价位出手,这里里外外的可都是学问,要是价值一万的物件画十万买进,十万的物件却被一万出手,没个三五次,他就要插标卖首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玩个概率,但凡没有把握的就只给低价,有把握的也不给高价,只要不飘,稳当一点,就是天高海阔。

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学历史的娃,谁还没有一个大华夏文化梦啊?

有了灵觉附身,星辰公司也变得不香了,办公室主任再怎么前程广大,上限也摆在那里,也终究是察言观色伺候人的活。所以在将项目部工作总结汇报做完之后,常闲就跟公司提出了停薪留职,意思是他可以离开,但每个月上交一百多块钱,星辰公司给他保留着他们工作。

对常闲的下海领导是很可惜的,温言挽留。在道路上坚持的话,前程是可以期待的。

小伙子长得精神,文凭硬,人也机灵会来事,所以工作不过这二年三年的,就在一个项目部百十号人中坐稳了办公室主任的位子。办公室主任这个位子负责的就是上传下达,迎来送往,内部管控,这个大管家的一定是当做嫡系培养的,没看到这么多参加工作的老资格还在画线条看工地吗?

但无奈小常同志去意坚决,没办法,既然机缘巧合的被袁天罡“洗脑”,总不能白瞎了这份机缘吧。

星辰公司的待遇在津门可以说是很好,常闲毕业后工作了不过三年,手里就有了超过三十万的存款,放在二零零四年的时候,可是不少了。不过现在从星辰公司离职,没有了稳定的进项,这些天收东西也花了十来万,手头的资金看着少了三分之一,这可是有点逼近警戒线。

以前常闲曾跟星辰公司的财务学习过,一家企业的管理者最重要的就是看财务的三张表:利润表、资产负债表和现金流量表。其中最重要的只能是现金流量表,只要公司帐上有钱,就永远不会破产。很多老板本末倒置,最重视利润表,却不知道很多利润都是纸面上的,很多企业破产就是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关门。

这段时间他熟悉的灵觉的运用,走街串巷的收集了一些物件。只是他底蕴实在浅薄,虽然知道这些物件是老东西真东西,却是不知道怎么断代,怎么估值,买了几本收藏类的书按图索骥的一一对照,胡乱磨了一番刀之后,通过当年学生时代的导师介绍,过来跟一位早了十来届的学长请教,想着今天开始将一些物件变现。

常闲站在门外,待得眼睛适应光线的明暗之后,伸手在门口轻扣几下,再推门进去,里面店面不大,铺子两侧各有一个枣木阁架,上面摆着各种古玩,有青铜、玉石、瓷器和一些杂件,后头还挂着一幅落款是夏圭的绢本《寒山深隐图》。常闲约略扫了一眼,货色如何还不好说,但细节倒布置得极清爽,窗明几净,简简单单,还焚了一炉素香。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脸细眉,皮肤白净不见一丝皱纹,颇有几分女相。见有客人上门,从柜台后出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在常闲手里的画轴上稍一注目,说您随便看看,然后又踱回到柜台后头。

常闲看着不温不火的老板,伸出手笑道:“归愚识夷涂,汲古得脩綆。入得店来,暑气顿消,请问是牟学长吗?学长这里好雅致啊,我是常闲,向您取经来了!”

店主闻言,缩进柜台的身子又转过来,也伸手相握,浅笑道:“我是牟端明,你就是常闲吧?电话里联系几次了,今天总算见着了。”

店后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被布置成为待客区,牟端明将常闲让进,一边烧水,一边笑道:“学弟难得过来,喝什么茶?我这里只有三种,龙井?大红袍?普洱?”

常闲道:“都好都好。”

看着牟端明手边就是龙井的罐子,道:“就龙井吧,毕竟这里环境清雅。”

顺着话音又道:“早就听南师说,他的学生中以牟学长的鉴古造诣最精,我是求着他给您打招呼关照,今天没打扰您吧?”

牟端明哈哈一笑:“南师研究的是历史,我们那儿又几个倒腾古玩的?十年下来都不到五个,那我肯定是名列前茅。我们这行的你清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正想找人说说话消遣,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手头拿的是什么号玩意?来,来,我们先看看物件!”

“呵,寒云公子,是这位爷,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了。”

牟端明刷的将画轴一拉到底,目光上下一扫而过,微微颔首,示意常闲松手,将画轴卷起放好。

“这是大开门的东西,一眼货。标准的袁氏楷书,用笔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沓和凝滞,看不到哪怕一丝呆板,有乌衣子弟的风流潇洒,有名士风,含大气象。”

“师兄眼力过人,让人佩服。”看到牟端明举重若轻,从容不迫的姿态,举手投足间的挥洒自如,常闲由衷道。

“咱爷们吃这碗饭已经祖孙五代了,靠得就是这对招子还算凑合。”牟端明打个哈哈,显得对自己的专业颇为自信,有当仁不让的气势。

“小常,这幅字你是什么章程?是掌掌眼还是准备出手?”

“两者兼而有之吧,主要是看这东西有什么说道,要是可以的话,就把它让出去。”

“咕噜咕噜”的烧水声传来,牟端明招呼道:“转让的事情不急,咱们先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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