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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压力下的病倒

秋老虎还迟迟不肯离去,常闲颠颠的跑在路上,浑身上下水流,衣服裤子都贴在身上,勾勒出常老板辣眼睛的曲线,从车窗中强力灌入的热风,如同越喝越口渴的饮料,越吹越干,偏偏还不敢关上。

“大发什么都好,怎么就不搞台空调呢“

常老板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搞台新车,随着车辆一动一动,这几天原本就没休息好的他这一下更觉疲惫。

好容易颠到城里,停车上楼。

他左肩背着包,腋下夹着画卷,两手各拎一只瓷瓶,好容易爬楼开门,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短暂缓了一会,陌生消去,嗯,是这间表面属于别人所有又实际属于自己居住,表面属于自己居住又实际随时可能被收回赶走的房子。

放好东西开启空调,从冰箱里切了一片西瓜吃了,再去冲了个澡,又看了会电视,有些木然的看着窗外,太阳隔着纱窗,在清凉的室内涂抹各种色彩,跟在大发的驾驶室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而这却是同一个太阳。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太阳。

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的角度看,总是会有不同的结论和不同的感受。

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事情有点多。

人生的道路说来漫长,其实关键的也就是这么一步两步。

这一步两步走对了,迎接的大概率是一片坦途,一旦一步行错,整个人生的列车只会沿着岔开的轨道一路狂奔,等待的只是或早或晚的沉闷的撞击和悲鸣,再也得不到补救的机会。

常闲放弃了原本可以预见的阳光大道,这条道路能走到这一步,固然是他自己努力,同样也是家人的努力,是全家二十多年努力的结果,不属于他一个人。

他冒冒然的停薪留职,这条倾全家资源奋斗了二十多年的道路就此中断,而拐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关键的是,这条道路上他是新手上道,更是几乎得不到任何资源。究竟能不能成功,别说别人,就是拥有铜钱的常闲自己,又敢说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

一旦铜钱虚影突然不再,一旦铜钱虚影偶尔有误,一旦自己把握不住心态一步踏空,那就将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一旦失败,真以为停薪留职是停薪留职,那职务还给您留着呐

一直到鬼市晓市和下乡数佛珠成功,进货出货形成闭环,证实了选择没有错,他这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人长期绷着一股劲,骤然停下,生理、心理都会不适应。

常闲不清楚,只忽然有种孤独落寞,一种莫名的羁旅异乡,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涌上心头。

常闲就这么斜斜摊在沙发上,微微喘息,突然间眼前一黑,他再没有了力气,脑子里发出的指令,身体已无法执行,再动一下手指,已是奢望。

他眨巴着眼睛。

这已是唯一能活动的器官,贪恋的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地,慢慢地,视线模糊了,接着,坠入了黑暗。

“深华的项目是我们总承包不假,但主要还是要看业主的意思,你们多跟业主沟通,只要他们同意,我们是没有二话的。“

李东飞站起来,微笑着伸出手:“嗯,这个小李是吧,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等会还有个会。“

李其志赶紧伸出双手,热切的握了两秒钟:“好的好的。今天跟李总学习了,真是受益匪浅。“

看着李东飞的屁股又重新落下,李其志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一分。

“期待您能够抽时间莅临我们公司指导工作啊!“

“那我就先回去把工作再做得充分一点,您先忙着,回见回见!“

李其志站在星辰公司大门口,深深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星辰公司前身是直属化工部的第一设计院,当时是正厅级的事业单位,当然现在改制成为企业了,但是在整个化工行业,地位超然。

国内几乎大部分的大型化工项目都是由他们设计和建设。在去年的营收就近百亿,属于转型非常成功的单位。

李其志现在所跟的是深华集团的煤制油项目,深华集团是人尽皆知的央企,掌握着国家煤炭资源命脉,煤制油项目从宏观战略来说是为了缓解国家石油对外部的依赖问题,这个政治性工程由星辰公司总承包。

这两年国家煤化工项目接连上马,都是大项目。

外行没有直观了解,做个对比,整个津门自来水公司的规模是四十万吨,这个煤制油的循环水就有二十万吨。

阀门虽然不起眼,却是千万级数的包。

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津门本地的国伟阀门,他们已经将项目部中层的关系都做到了,去他们公司的考察都去过几次。

李其志眼前浮现出设计部负责人柳杰那似笑非笑的苍老的脸,心就一阵下沉。

大项目的设备选型最为关键,尤其是具有新技术的设备,将自己的新技术性能和参数上图,列入设备清单是整个销售链条中的核心,柳杰的态度让李其志深感不妙,所以他才剑走偏锋,绕过柳杰去拜访项目总负责的星辰公司副总李东飞。

结果不出意料。

这个项目是他能否在建门站住的关键一战。

国伟阀门的老板原来是建宁阀门的销售总监,后来自己成立了国伟阀门。

他对建宁阀门的竞争策略和营销打法了如指掌,这两三年间将原属于建宁阀门的津门及周边市场份额全部卷走,使得津门办事处举步维艰,一连换了十一个主任,他李其志是临危受命的第十一个。

对于建宁阀门来说,这个项目不但有经济利益,更有公司层面的政治意义。

“聂棋圣说的,下不好的地方先放一放,周末了,找咸鱼策一下去(湘省话,调侃,扯闲篇)。“

“滴……滴……“,电话无人接听。

李其志是常闲的发小。

两人都是湘省山区一个三线军工厂的子弟,两个家庭几十年的交情,两人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长大,向对方父母互认干亲,放到北方就叫铁子。

哥儿两个成绩都很优秀,不过两人后来的选择发生偏差,常闲选择念高中上大学,而成绩不相上下的李其志却是初中毕业考了中专,为此,常父还和李父大吵了一架。

现在很多年轻的朋友可能没听说过中专这个学历。中等专业人才,高于高中而低于大专,嗯,这就是当年的“人才速成班”。

可在当时,中专可是香饽饽,公费,包分配,还有干部编制。有的专业还给学生发钱、发米和粮油。

能够免费获得这么多东西,还能够只需要四年就毕业,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所以,中专的名额也是少之又少,能够考上中专是非常不容易的。

不过没想到,工作没过多久,李其志分配的无线电厂就破产了,“香饽饽“就成了“烂白菜“,他把心一横就出来干了销售。

几年的摸爬滚打,两个月前从SJZ办业务员晋升成津门办事处主任,他也算是走上了“仕途”,下面带着大猫小猫三两只。

既然到了津门,当然最先就是找死党喝酒打屁,前段时间常闲重新搬家,钥匙也是给他留了一把的。

天色尚早,约莫三点多钟。

“这特么是住房还是冷库?”

李其志哗啷啷的打开门,嚯,一阵凉气直接将他冻成方形冰块。

“这得热成什么样开这么低的温度“

“咸鱼….…“

一瞧鞋,连忙跑进屋,那家伙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这是想吞冷气自尽的节奏啊!“

他把空调关上,叉腰看了一会,喝了口水。

然后等啊等,等啊等,还不醒。

“起来了,起来了!“

李其志推了推,“再不起来准备晚上夜游啊!”

“喂!“

“喂!“

“嗯不对,怎么睡这么死,咸鱼这家伙白天很少睡觉的啊……“

再摇两下,又摸摸额头,果断道:“去医院!”

掏出手机摁了120。

常闲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的身子飘啊飘,飘到了天上,最后落在一朵厚厚的云朵上,那云朵又绵又软,支着自己的身子仿佛没了骨头。

忽然天边又来一阵风。

那风柔柔地,凉凉地,吹在他的身子上,像要吹透那三千六百个毛孔一般,俄尔,风慢慢变大了,吹得他身子从云朵上醒了起来,从一朵云,飘到另一朵云上,就这么着,风不停,云无止,常闲的身子不停地飘啊飘,只觉软软地,柔柔地,凉凉地,轻轻地,真个是舒服到了极点。

云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家人的身影,有渐渐衰颓的父亲母亲,有风华正茂的姐姐和外甥女,有白发苍苍的外婆……

他正开心的走近,又突然出现一道高挑清丽的身影,是那么的优雅迷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弯弯的藏着一汪湖水,娇俏的冲自己微笑。

似乎有点熟悉,她是谁

正待发问,女孩嫣然一笑,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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