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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摊牌夜

这晚,见秦伟状态不错,夏紫凝替他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坐下来缓缓地说:“老公,近来还好吧?”

吉娃娃乖巧的依偎在夏紫凝的脚边,抬着小脑袋像是懂人言似的观察着男女主人的神色。

秦伟从荧屏上收回目光,看了妻子一眼,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还就那样。”

要在以往,夏紫凝定然不会深究,然而今非昔比,眼瞅着这个人在一步步的滑向深渊,若不及时伸出拯救之手,很可能要毁了这个家。

她捉住秦伟的胳膊摇了摇,柔声说道:“你那张存折呢,让我看看。”

尽管她认为自己说的不露形迹,可是在秦伟听来,依然带着不容商量的口吻。

他紧张的回过头瞅了她一眼,支吾道:“有什么好看的,”妻子的个性他清楚,心知这样不足以应付过去,语气一缓,“前几天不小心和一辆私家车蹭了一下,被那家伙讹走了三千元。”说着话起身,从大衣架上的外套里掏出存折,回来交到夏紫凝的手里,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

夏紫凝知道他在撒谎,却并不揭破,低头翻看那本略显破旧的存折。

只见自三个月前,打入的钱便开始一天少似一天,而近来,基本没有进项。

她便明白,秦伟已经吸食了至少三个月的粉。

她抬起头,眼睛里射出一道寒光,眨也不眨的盯住秦伟,却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惊慌和恐惧在游移,手也也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很少发脾气的夏紫凝这次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那股自心底间窜上来的火苗:“怎么回事啊,三个月了,都没有进账,你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存折啪地一声摔在秦伟的脸上。

秦伟愕然,脸色在急剧变幻,一阵青一阵白交替出现,眼睛闪躲着妻子那利剑似的目光,几次想要面对,但究竟气虚,嘴巴动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最后,干脆把头垂了下去。

丈夫的忍让和窝囊非但没有扑灭夏紫凝熊熊燃烧的火焰,反倒令她更加怒气勃发,吼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整整三个月了,你都干了些什么呀,你说啊?”她的声音尖利的像是骤然鸣响的警笛。

那只吉娃娃恐惧的哀鸣了一声,哆嗦着身子窜到了沙发底下。却又不想置身事外,悄悄地伸出头看看夏紫凝,再看看秦伟。

秦伟胆怯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盛怒的妻子,把头更深的低了下去,设若没有脊椎支撑的话,他大概能把头藏进双腿间。

他越是这样,夏紫凝越怒,一伸手,把茶几上的玻璃杯抄到手里,扬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你倒是说话呀。”砸碎的玻璃碴四处飞溅,有一块凑巧飞到了秦伟的手掌边缘上,堑了进去。

吉娃娃悲鸣一声,把头深深地缩到了沙发底下,浑身不停地战栗着。

秦伟的身子像是遭到了电击,在微微颤抖,却是依然不肯把头抬一下。他说什么呀,纯粹无言以对嘛。掌缘的血渗了出来,沿着嵌入的玻璃茬一滴一滴的溅落在地板上,像是洒落的玫瑰花瓣。

见秦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夏紫凝心知问不出什么结果了,哀怜的叹息一声,抑制着怒气,缓缓地一字一顿的说:“你今天若是不说个所以然出来,我们的日子就过到头了。”

秦伟浑身一震,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的惊恐变成了祈求,嘴巴动了几下,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清楚,不说尚有一线希望,说了,必定就是各奔东西的结局。在此种思维的主导下,他选择了继续沉默。

夏紫凝沉重的叹口气,浑身无力的去了卫生间。

吉娃娃伸出头看了看男主人,颤抖着柔弱的身子,亦步亦趋的跟了夏紫凝过去。

秦伟死死盯住溅落的血滴,却不晓得拔出掌缘的玻璃碴,脑海里却像是刮起了无边的飓风,身体如同处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急速的翻腾着。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他想抽支烟,借助辛辣的烟气理清思路,也好做出一个方向性的选择。

他自衬衣口袋掏出一支香烟,用那只堑着玻璃碴的手哆嗦着点燃,闷声吸了一口,烟雾在肺腔中做了一个盘旋,呼的一下吐了出来。

跟着又是一大口,第三口吸过后,那只香烟只剩下了小半截。此刻,他的头部被烟雾笼罩着,看上去像是晨雾中的远山,虽不是若隐若现,但脸上的神色在急剧变换。

眼看着烟快要烧到了手指,他兀自猛吸不止。

直到烟屁股烫到了他的手指,他依然没有拿出一个主意。

殷红色的血渐滴渐慢,直至凝固。淡黄色的木地板上留下了一朵酒盅大的艳丽的花,犹如一朵盛开的滴血玫瑰。

夏紫凝在无奈中洗漱完毕,扶着台盆沉思了片刻,才返身回到客厅里。

吉娃娃紧张的跟了出来,望望秦伟,讨好似的过去在他的腿上蹭了一下,见不理它,又过去在夏紫凝的小腿上蹭了蹭。

眼瞅着主人们冷淡的神情,心知讨不了好,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就做好了躲到沙发底下的准备。

夏紫凝也不坐下,下达了最后通牒:“秦伟,给你三天时间,你想想清楚,要嘛你告诉我那是为什么,要嘛咱们离婚?”说完转身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顺手插上了保险。

吉娃娃想跟进卧室,不成想吃了个闭门羹,呜咽了一声,转了一圈,不情愿的去了自己的小窝里俯下身子,用一双小小的爪子支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秦伟。

秦伟迟钝的大脑在收到最后通牒的这一刻突然加速,在惊恐中瞪大了双眼,不认识似的盯着夏紫凝那曾经柔弱的背影,直至对方进了卧室。

结婚多年来,他还从未见识到夏紫凝这样剽悍的一面。状似母狼,悍若泼妇,富有决断。

往日的柔婉体贴远离了美丽的躯壳,明眸娇嗔从此不再,依人小鸟顷刻间生出了鹰的喙、熊的爪、虎的利齿。

这个家完了。他哀婉的叹息一声,身子往后一歪,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他失眠了,他没敢去敲卧室的门,而是选择了客厅的沙发。

心似炉火煎熬,脑如怒海行舟,辗转反侧了半宿。

拂晓时分,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

是夏紫凝出去的关门声,把他惊醒了。

夏紫凝并未像往常那样为他准备早点,而是拎了包,在早市上要了一碗小米稀饭,几个鸡蛋韭菜馅的包子,吃罢,乘公交车去了公司。

睡眠不足的秦伟揉着惺忪的眼睛,发了半天呆,一个哈欠之后,才想起了什么宛如突然打了剂强心针,起身把屋门上好了保险,进了卫生间坐到马桶上,死性不改开始享受他晨起的粉。

这是最后的一点粉了,也就是说,下午他就断了顿。

他得准备好一千元人民币,跟那个拉他下水的粉贩子打电话约好,购买不够他吸食三天的粉。

一个月前,一千元的粉可以服用一周,他每天跑出租车的收入还能略有盈余。

而如今,一千元只够三天的消费,有时候三天也不能赚到一千元,那么只能从折子上取了。

他清楚,用不了多久,他昨晚给妻子看的那个银行存折上的存款将归于零。

他明白这样下去终将毁了他、毁了这个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家。

然而,粉瘾如同蚀骨的虫子,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控制了他的大脑,使他没有了丝毫的自持力。

惑与粉,在他此刻的人生历程中如影随形,使他愈陷愈深,欲罢不能,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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