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福满多

夏紫凝给秦伟的最后通牒，三天后未得丝毫回复。

她心知此事已是不可挽回，心情不是更为郁闷，恰恰相反，到忽然轻松释然了许多。

往日的压抑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几年来淤积在胸中的无名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令她有了一种无法诉说的坦然。

欧亦然的出现，充其量是她平淡乏味人生中的快乐驿站。

但她从未想过把他当作归宿，她只把他当作朋友，不想也不愿介入他平静的生活，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掀起轩然大波。

尽管她以女性的直觉，看出欧亦然对她有着不加掩饰的好感，可她宁愿把那当作友情，也不愿掺杂丝毫的旖旎进去。

行苟且之事，做苟且之人不是她的夙愿。

秦伟给她带来的打击，她也只当是命运给自己设置的一道枷锁，并不刻意去诉求什么。

只不过作为人妻，需要竭尽所能履行妻子的本分。

当前，她考虑着是否把这件事告知自己的母亲、或者是秦伟的家人。反复权衡之后，她觉得暂时还不能将之公开化，因为那不方便处理日后的事情。

显然嘛，就连两个当事人之间，也还没有把这个严重的问题摆到桌面挑明，又何必节外生枝、弄得满城风雨呢。

她得给秦伟留足时间，让他自己做出决定。不过很显然，那样做过于天真，天真的近似于幼稚。

让一个粉瘾日深之人自己拿主意做决定，那等于任由他沉沦，等于葬送了他重新做人的资格。

虽然她并不想那样做，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秦伟是个成年人，不缺乏思想和主见，依靠外力解决，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主因还在自己。

思想了片刻，她的目光变得游离，从屏幕上渐渐的移到了窗外的天空，最后轻轻一叹。

周末还是和欧亦然探讨探讨吧。心念及此，遂拿起手机给欧亦然发了一条微信：周末，有问题探讨。

不久就收到了回复：可否先透露一二。

夏紫凝回复：不能。

欧亦然发了一个疑问的图标，附了几个字：那好吧。

周末清晨，欧亦然去往图书馆里的时候，小区的园丁正在给花木浇水，几条黑色的软管犹如乌梢蛇一样蜿蜒曲折布置在绒毡似的草坪上。

有趣的是，路口有一只麻雀在沐浴，雾状的水如梦似幻，透过婆娑的光影看上去就像是五彩缤纷的雾，而那只麻雀站在草丛边的大理石路面上，让雾状的水喷射到身上，惬意的抖抖翅膀，伸伸脖子，弹几下爪子，一副极享受的样子。

欧亦然悄然驻足，欣赏着这有趣的画面，悄悄拿出手机欲拍。

谁知那麻雀忽然扭头撇了一眼，翅膀一抖，如同一支利箭般的，扑棱棱斜斜的冲向了天空，在它的身后，洒落了一串晶莹的水滴。

欧亦然按照约定进了阅览室，在常坐的那张桌子上放下电脑，接通电源后，去了那个太湖石堆砌的椭圆形水池边，欣赏那些养的肥肥的色彩斑斓的锦鲤。

到底是图书馆里养的鱼儿，沾染了无数书香斯文气息，瞧那举止，一个个摇头摆尾地，俨然带着先生的风范。

然而林子大了，总有卓尔不群之辈，中间有一条尾巴略显弯曲的鱼儿，红头黑斑白肚皮，它的尾巴不像别的鱼儿那样头尾形成一条直线，而是在尾巴的中部折了个弯，酷似一个S形，尾鳍偏右而生，它的身体转弯时不像别的鱼儿那样自如，总是别扭的向左摆。

欧亦然瞧着有趣，全然不知夏紫凝来到了身旁。

后者的一声问候，才让他回过了神，惊诧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鱼儿好肥啊，不知道能不能吃呢？”夏紫凝幼稚的问。

“这是观赏鱼嘛，你怎么会想到吃啊？”欧亦然颇觉好笑。

夏紫凝不以为然的说：“既然是鱼，怎么就不能吃”

欧亦然脑海里蹦出一个词来：吃货。他忍住没有说出来，而是开她的玩笑：“色彩斑斓的蘑菇有毒，色彩斑斓的鱼儿也有毒吧，阅览室里人来人往，都像你这样想法，怕是早被人偷去吃光了。”

“你真可恶。”夏紫凝白他一眼，嗔道，“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就惹来你这么多的话。”

欧亦然笑道：“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奇怪了吗，我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是你的思想不够丰富。”

“哦，这么说，是你的思想很丰富喽？”

“你认为不是吗？”夏紫凝歪了头反问。

欧亦然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你这样理解的话，那我自甘弗如。”

“嗯哼。”夏紫凝得意的扭了扭脖子。

“某国可是把锦鲤奉为神呢”

“哼。他们把自己还奉为神呢。”夏紫凝撇了撇嘴巴。

二人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此处适合低声交谈，而不至于影响到他人。夏紫凝语气沉重的开了口：“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染上粉已经三个月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三个月。你真是太大意了，怎么才知道啊？”欧亦然睁大了眼睛，讶异的责备道。

夏紫凝神情黯然，缓缓说道：“我每天也是早出晚归的，怎么能想到他会是哪种人。”

“这未免太荒唐了点！”欧亦然的分贝有点高，不远处的的读者不满的看了过来。

夏紫凝将食指放到唇上：“嘘，小声点。”

欧亦然把声音降了八度：“你确定你老公是吸了三个月粉吗？”

夏紫凝微叹了一声，缓缓的自开头说起：

“前晚，我查看了他的存折，发现三个月以来并没有进项。而这个月，非但没有存入，反倒出现了几笔大额的支出。

问他，他说近来生意清淡，运气也不好，遇到了个碰瓷的，被讹走了几千元。

我说即使生意不好，前两个月也不至于没有进项吧。再者，你说这个月被人讹走了三千，可是账面上为什么有三笔额度超过千元的支出呢。

他先是说有个朋友借了点，后来又改口说是因为修车的花费。

看他谎话连篇样子，我恨不得咬他两口，可是因为没有证据，我便以退为进，说他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离婚，并且给他限定了三天的考虑时间。”

欧亦然认真的听完了她的阐述和分析，已经倾向了她的判断。

想了一想，说道：“看来，你老公的确在吸粉。而你用离婚的方式要挟他，也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不过你还是忽视了一个重要因素。”

“是什么？”

“你前天应该当机立断拿走那个存折，断了他的经济来源，看他什么反应？”

“这一点我也想过，然而我怕因此给他招来灾难。”夏紫凝不无忧虑的说。

“你的顾虑是对的。不过我的意思是说，若你拿走他的存折后，他的反应不大，那么此事尚有挽回的余地；若是他极力推诿，说明他的粉瘾已经深入骨髓了。”

“哦，明白了，是借此试探他的反应？”夏紫凝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

“那我今晚就试探他一番。”

欧亦然叹了口气，说：“错过了那次机会，估计他会做另一手准备的。”

“你是说……”夏紫凝期待的看着他。

“他可能会偷偷把存折里的钱转移走，或者找个借口说修车花掉了，事实上却是用来备足了粉，诸如此类。”

夏紫凝点了点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确会那样做。”

欧亦然说：“粉瘾深入骨髓的人，便丧失了理智，思想行为会随机性地发生变化，此刻他一定不会顾及你的离婚要挟。因此，你现在要小心一些，不要惹恼了他，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夏紫凝满面愁绪：“总不能听之任之吧。”

“以你个人之力，绝无令他悔悟的可能。以我看来，为今之计，你只有依靠他的父母兄弟的力量了。”欧亦然审慎的说出这番话。

“你是说先告知他的父母亲劝诫？”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你只能这样做。”

“听之任之等于毁了他，可是告知他的父母亲，我缺乏足够的证据啊？”

“嗯，这的确有点难度。他开着出租车，想从经济上遏制根本不可能。”

夏紫凝说：“看来，不找到证据就无法进行下一步。”

欧亦然不无忧虑的提醒道：“找证据是个非常危险的活，要隐秘进行，吸粉之人行为不可测度，你要保护好自己。”

夏紫凝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隔了几日，欧亦然处于展示的考虑，把那张错币的正反面和局部放大图片发到了微博上，作为对照，附上了海水天涯景点的那块巨石。

晨曦时分，欧亦然在公园的木制平台上一招一式的打着太极。

许是刚浇过水的缘故，近处的草坪、松柏、枫树，远处的乐枞和金叶槐湿漉漉的，看上去分外艳丽。

黄灿灿的金菊，紫白纷呈的郁金香尽情舒展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深吸一口，舒坦劲儿自每一个毛细孔往外释放。

一个胖乎乎的少年脚步沉重、气喘吁吁的从欧亦然跟前跑过去，却在不远处忽然俯下了身子，四肢着地，像个婴儿般的爬将起来，惹得欧亦然好奇的停了下来看了半天，一度想过去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太阳没过楼顶的时候，欧亦然收住了招式，对着朝阳做了九个深呼吸。

在六盘红吃完早点后，进了小区东门行至中央喷泉时，见广场上两个女孩一边练着太极推手，一边不停的说笑，着纯白色练功服的女孩皮肤很白，戴着眼镜扎着马尾辫，另一个女孩着常服，脸蛋圆圆的留了个剪发头，也戴着一副眼镜。

两个女孩身材高挑，面泛朝霞，银铃般的笑声不时荡漾在微风摇曳的花丛绿柳间。

他进单元门的那一刻，住在九楼的祖孙俩出了电梯，两岁的小女孩粉嫩的小嘴里吧嗒吧嗒的不知道和爷爷说着什么，欧亦然也没听清。

老人家和欧亦然打招呼的时候，不想惹恼了孙女，那小囡老气横秋的冲着爷爷嚷：“爷爷，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爱搭不理的，小心我揍你啊。”

欧亦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差点笑翻。

那位爷爷的似乎早就习惯了孙女的言语不羁，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

也许是日渐升高的气温提振了人气，使得缠绵了多年的股市告别了萌动的春季，步入了生机勃勃的炽热时光。

欧亦然在网上认识个股友，保持了多年的联系，虽然不曾唔面，但他们在股票的上见地，却是颇有相似之处。

股友是一个有着两个孩子的母亲，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不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欧亦然有一次翻看她的微博，才知道她叫什么。

股友以前的网名叫做天空，有一次聊天的时候，欧亦然建议她改掉。她不解，便问为什么欧亦然说你是个股民啊，却天天看空，那你怎么赚钱啊？

股友说这是哪跟哪啊，你纯粹瞎联系嘛。

欧亦然说你也算是个老股民了，岂不闻朝不说书，晚不谈梦。

你看看散户大厅里的大爷大娘，和那些做生意的小摊小贩们，稍微留心就会发现，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穿着一件红色的服饰，你知道那为什么吗

股友虽是女性，但看来性格倔强，不肯服软，说那只是凑巧而已。

欧亦然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后来有一天，一个称作福满多的网友发来一条消息，问她的长江证券被套了，怎么办

欧亦然起初不知道她是谁，便没离她。

后来她又发消息说东问西的，才知道她是天空。于是逗她：怎么，想过味来了，不愿天天看空了，福满多这名字虽然俗了点，但寓意蛮好。

福满多这次不想狡辩，而是直抒胸臆：俗话说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嘛。

不过你是否好人，留待以后验证。先说说对长江证券的看法吧？

欧亦然对券商股了如指掌，清楚一旦大盘向好，最受益的便是券商股了。

基于这个考量，他自己也持有几万券商股呢。于是送了她八个字：逢低加仓，中线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