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 蜀道难山贼剪径
“呵呵,你原来还是个自幼丧失双亲的孤儿,迷途在此?”
胡僧那罗迩娑婆寐也是欣然应允道:“也好,我看你着实可怜,就收你做我身边的一个火夫小头佗,以后就跟随我一道炼丹,专门替我看管丹炉火候吧。”
李亦玺挣扎着翻身起来,朝胡僧纳头就拜:“谢谢师父成全,弟子感激不尽……”
那罗迩娑婆寐抚须点头道:“这样至少也还留有你一条活路,赏你一口饭吃,所谓行善积德。”
这胡僧那罗迩娑婆寐赶紧搀扶起李亦玺,看起来倒极为爽利好心的模样,这么好说话也是叫李亦玺大为感到意外。
但他不敢怠慢,赶紧佯装感恩戴德,恳切致谢道:“多谢师父收留活命之恩,小子定当终生铭记,结草衔环以报。”
“大师果然是个好心人啊,还真就将这来历不明的落魄小子给收留了,”王玄策有感而发。
“不过,也好,这小子能遇见大师您,也算是他命中该有的福报。”
于是,就这样,李亦玺正式被老胡僧那罗迩娑婆寐收留,成为了他的小跟班,加入了这支返京使团的队伍。
当然,这也是李亦玺从此发迹之路的开始,毕竟他是后世穿越而来的,对当前之历史非常熟悉,凡事都能有先见之明,自是能够无往而不利。
到了京城,只要一心一意的寻找、结识、投靠、辅佐武媚娘就是了,至少站队就不用担心出问题。
病体尚且沉重的李亦玺不便于徒步赶路,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搬上了老胡僧的马车里安置好,然后整支队伍又重新启程,往前行进。
渐渐的翻过大相岭高峰,眼见走上下山之路。
大概四月的天时里,春风徐徐,体感微觉凉意,整个队伍排成一字长蛇沿着盘旋的险峻羊肠山道,就快要出大相岭地界范围了。
轰隆!
突然一声炮响,从蒿草树木茂密丛生的地势险峻旷野山岭里,骤然窜出密密麻麻黑蚂蚁一般的人影。
他们俱是手拿枪矛刀剑和弓弩武器,一下潮水一般漫山遍野围涌上来,将王玄策、蒋师仁等整支数十人的出使队伍给团团包围住了。
这些人行走崎岖山路,攀登险峻地势如履平地,一看打扮,俱是不开教化的山中蛮族,在延绵的大山里生活惯了。
其时,有剑南道松外诸蛮族叛乱,雅州都督刘伯英向朝廷告急,朝廷派遣右武侯将军梁建方发巴蜀十三州兵讨之。
蛮酋双舍被梁建方帅兵迅速击败,杀获蛮人千余,群蛮震慑,亡窜山谷。
所以现在剑南道中,尤其雅州至成都府这一段地界,并不太平,王玄策使节团在此遭遇流窜的松外蛮人集结劫掠就更不稀奇了。
“糟糕,王大人,我们遇上了流窜的松外蛮族剪径,看来他们人数众多,恐怕数倍于我们,”蒋师仁面对此情此景哪还有不明白怎么回事的道理,马上小心地和身边主帅王玄策嘀咕商议。
“而且他们占据天时地利,又以逸待劳,我们哪里能够抵挡住他们,怕是要在这里全军覆没啊!”
山路本就难行,面对眼前困局,闻言的王玄策也叹息口气,颇为无奈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面就要出大相岭地界,进入成都府的康庄大道了,上万里行程的天竺之路我们都打了来回,走完了,莫非真要在自家地盘门口阴沟里翻船,最终功亏一篑,全功尽弃……”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一个贼首模样的凶恶大汉当先叫嚣着跳了出来,声若闷雷滚滚,说不出的嚣张。
此人身高八尺、膀阔腰圆,脖子上挂着串白骨念珠,右手里攥着柄寒光森森的鬼头环首大刀,时刻待人而噬的恶兽模样。
不过衣襟敞着,露出黑魆魆的护心毛;脸上看,面若蟹盖、虬髯似针,粗眉虎目、阔口咧腮,右颊有一道皮翻肉绽的殷红丑恶刀疤,从眉梢直连到嘴角。
披头散发,相貌说不出的狰狞,在这阴森森的荒野中便如索命的地狱阎罗一般!
王玄策瞧着瘆得慌,遂也跨前一步出列,高声喝道:“兀那好汉,做人敢作敢当,速速通报上姓名来?”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堂堂大相岭中打家劫舍的绿林‘瓢把子’酋伏威,识相的,留下你们的财货,老子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大家不伤一兵一卒,各自相安无事。”
酋伏威一阵狠恶的狞笑:“倘若不识相,哼哼哼……别怪老子们对你们不客气,少不得要将你们的性命都交待了结在这里……”
“大胆无耻狂徒,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来路吗,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此十恶不赦的罪行?”王玄策也不甘示弱的一声大喝回怼。
蒋师仁在王玄策耳边小心提醒道:“现在松外诸蛮叛乱,被朝廷兵马追剿屠戮,此恐怕是走漏流窜过来的那些凶狠蛮子,杀人放火,亡命嗜血,更是毫无约束和顾忌,没有道理可讲。”
匪首恶汉酋伏威一阵高声抢白:“我管你是谁,现在我就是天王老子,把买路钱全部留下,放你们过去……”
蒋师仁也火了,当众怒斥道:“好贼子,你就胆敢如此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恶汉乖张跋扈。
“咱们弟兄也是走投无路,为了刀头舔血的生计,撞到你们这只肥羊也是我们的运气,少不得要将你们全部放倒,赶尽杀绝,做到神鬼不觉!哪还有放过的道理?”
“王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是留下朝廷贡物做买路钱,我们安然逃脱过去,还是跟这群蛮子山贼鱼死网破,拼了老命?”蒋师仁只好听计于王玄策,私下不安的询问。
“我们现在虎落平阳,龙游浅滩,困难是一时的,完全没必要,也不值得跟这些悍匪拼命,朝廷贡物不过身外之物,还是留待我们的有用之身要紧。”
说白了,王玄策也是怕死惜命,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冠冕堂皇:“大不了事过之后,我们再如实禀奏朝廷,让朝廷派遣大军来征讨叛乱,追回贡物……”
一旁老胡僧大摇其头,不假思索:“恐怕没这么简单啊,这些亡命之徒现在走投无路,得了财物只怕也未必能善罢干休……”
那叛蛮贼首恶汉此时也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在上上下下打量着与自己对峙的王玄策——见这位朝廷大人年逾四旬,体态瘦削,一张大方脸,满脸钢针似的络须胡,连心眉、三角眼、大眼袋、鼻梁塌陷……浑身上下分明也透着一股子狠辣的凶悍之气,十足的见过大阵仗之辈!
只见这股子气慨,真真的叫人也不敢小觑!
双方便似斗鸡眼一般对视着,过了半晌却是蛮人大汉败下阵来,重重叹了口气:“唉!你也必是个见过大阵仗的人物,有气魄,好个厉害的朝廷命官。”
王玄策却充满了警惕,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悻悻道:“怎么着?你打算硬逼迫我们就范,待取得我们的财物,再趁我们略微松懈之际,要将我们围而捕杀之,以杀人灭口?”
贼首酋伏威闻听此言,赶紧开口:“我们也是被你们朝廷大军相逼,实在无路可走,才不得已做这截道劫掠的勾当,所谓官逼民反……”
王玄策眼珠一转,渐渐露出微笑:“你们杀人越货,做无本买卖,还要这诸多借口?”
“不是杀人,是救人……谁愿意无缘无故地制造杀孽,我本意只是求财,自然见好就收,要放过你们。”
大汉眉头皱成个大疙瘩:“我也不想被逼成这样,只是受朝廷大军通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还不容许我们捞些退身财……”
“看来你良心未泯,并非无药可救之辈!”王玄策把嘴一撇,继续下说辞,以为拖延之计。
“不仅为救你,也为救我们自己,本官现在愿意招安你为朝廷效力,可以对你即往不咎,让你重新做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是吗?想以这种拙劣的诱降之术来赚老子……”
蒋师仁也附和大声喝斥:“祸福好歹只在你一念之间,你要考虑清楚,机会现在就在眼前。”
“哈哈哈……”大汉见对方处在自己的包围之下,劣势尽显,反倒说服起自己来,简直要气乐了。
“老子在这大相岭地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凭你们一席话就想让我舍了自己性命,然后听命于你们?”
“这事你若顺从我们,不但能由本官担保得脱有罪之身,而且从此回归良民,说不准还能混个官当,胡、蛮各族在我朝中担任官职的也不在少数……”
“哼!官我是不当的,虽说老子作恶不少,但下辈子还想有个好托生呢……”
恶汉明显已经被说服得意志开始动摇,双方还待继续各下说辞,但就在此时,突然四野里呐喊之声震耳欲聋,沸反盈天。
竟是有一支黑压压的朝廷大军汹涌奔来,不管人数规模,还是装备优良,面对蛮军都有绝对压倒性的优势。
“真是天助我也,天兵到此,兀那蛮子,此时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