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余波

天边的晨光撕裂了夜晚的黑暗幕布，一夜的混乱过后文明社会的秩序重新占据了上风，城市中的大多数建筑物都静悄悄的，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失去了往日里的喧嚣，只有智能车静静地停留在无人的道路上。

这座临海的繁华城市将会在不久之后直面海洋中果冻生物的进攻，居民们都在昨晚被引导进入了地下掩体中，并会逐渐被转移到大后方。

一处封闭式管理的中学内，一队身穿三代外骨骼的武警正在查看着一处布满血迹的学生宿舍，一名身穿白色外甲的队员对那些已经干枯的血迹经过初步鉴定后得出了结论：

“已经确定了对象，这里只有五个人的血迹，剩下的那个应该就是变成怪物的学生，他在短时间内把其他人都杀死了。”

他们正在追根溯源，勘察这些怪物初始的伤人现场，希望能够从中找出这些人的共同点，古戈尔科技从昨晚到现在近十小时的紧急研究已经发现了这些怪物们的来源，他们都是从普通人类转变而来的。

在他们的颈椎处有一个普通人所没有的器官，那是一个有着初生婴儿般意识的未知生物，这种生物和人类形成了共生，他们的大脑和脊椎的神经系统完全连接在了一起，肉体则在这一过程中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在实验中他们尝试着截断人类和这种未知生物的连接，然而在共生过程中他们的大脑形成了类似人类大脑左右半球之间的联系，从运动系统到记忆都几乎共享，当这种紧密的联系被切断时两个相连的意识体在同时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他们变异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就发生了器官衰竭。

即使再把切断的神经系统连接回去，被损坏的两个大脑也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共生能力，他们的记忆和思维意识都在连接断开的时候遭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坏。

几十只被断开神经链接的怪物都变成了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即使没有死于身体的器官衰竭，他们也变成了连最基本的食欲都不具备的生物，简直就像是植物人一般。

古戈尔科技得出的结论是，这种未知生物与人类的共生是不可逆转的，至少以他们现在的技术水平，分割两者的神经连接就如同将人类的大脑切成两半，会对人脑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幸好这种未知生物的检测并不困难，它们幼稚的自我意识完全如同初生的婴儿，这些小生物躲藏在人类的颈椎附近，通过x光影像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古戈尔科技已经对进入各处地下避难所的一亿多人进行了检测工作，他们已经发现了一百多万和共生体融合的人类，虽然发生变异失去理智的个体只占这些人中的万分之一左右，但他们仍然是不可控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这些和未知生物共生的人类是否会在哪一刻突然攻击其他人。

在昨天晚上的混乱之中，一千多名失去理智变为野兽的人类在鸿盟的各大城市中造成了数万人的伤亡，如今各大城市的武警部队正在调查这些变异者的身份，古戈尔科技希望能从中找到这些变异者的共通点。

将所有的信息记录下来，这一小队武警便转身离开了这栋宿舍楼，空荡荡的宿舍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失去了往日里学生的吵闹声变得有些幽静，那处小小的宿舍中如今只留下了大片的血迹告诉后来者这里曾发生过的事。

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等他们离开后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宿舍楼，它灵活地踩着楼梯来到了那处宿舍，浅绿色的双瞳将这里的惨状全部映下。

它跳跃着越过那些干涸后的血迹，来到一处衣柜前，用尾巴努力拉开抽屉后，里面是那个变异学生的日常用品，它用爪子在里面翻找一番后找到了一张在如今时代相当少见的老旧照片，那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黝黑丑陋的男生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这个发生变异的学生在照片里带着阳光的笑容看着镜头。

照片因为被它的主人时常揉捏边角处有些卷曲，在它的背后用指甲刻出了许多深深的痕迹，那是几个一串文字：我讨厌这里。

猫咪咬住一角将照片叼在嘴里，甩动着尾巴离开了宿舍，清晨的阳光在它身后洒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这里的最后一个造访者也离开了。

一处超大型防空设施内部，数十万人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并不安稳的夜晚，比起宽敞舒适的地面住所，这里的住处狭窄得如同一个个小小的胶囊，真正面临战争的恐惧让许多人难以入睡，整晚都在担惊受怕。

比起这些仅仅受到一些惊吓的普通民众，那些与共生体融合的人就不是那么好运了，数百人被单独隔离在了一个小区域里，穿戴着外骨骼的军人们每隔两小时换一轮岗。

这些看上去有着凸起肌肉，外表却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外骨骼总是让人联想到人型机器人，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

一个个胶囊房间层层叠叠如同蜂巢一般排列堆叠在一起，某处房间中一名被隔离开来的青年拉开窗帘透过玻璃偷偷地看着外面。

他整夜都没有睡着，现在完全感受不到困意，反而精神极度亢奋，脑海中不停闪过无数的阴谋论，他们这些被隔离开来的人可能很快就要被秘密处决了！

“我要逃出去，我要逃出去！”

他不停地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他身体里的血液流动开始加快，手臂上能够明显地看到血管凸起的形状，不知不觉间他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大。

正当他想要动手打开门冲出去的时候，胶囊房间一角伸出一支枪管，数枚麻醉弹击中了这名青年，他亢奋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摇晃着身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一名守卫的军人走过来打开房门将失去意识的青年架在了肩上，他来到了防空设施中的一处研究室，这里有几名古戈尔科技的研究人员正在对这些发生明显情绪变化的共生人类做着各种实验测试。

这些和未知生物融合的人在平时看上去跟常人无异，但当情绪激烈变动的时候他们会心跳加速血液循环加快，能量消耗变大，同时身体的力量大增，有时候还伴随着某些部位的返祖变化，一些属于远古动物的残留基因片段会被那种未知生物释放出的酶激活。

从整个过程来看，边缘系统的杏仁核部位与这些生物的联系最为紧密，大脑活动过程中对于情绪产生作用的物质：多巴胺、肾上腺素、内啡肽、荷尔蒙等等，这些物质的大幅改变都会引起那个未知生物的生命活动活跃，并大量释放出特殊的酶和化学物质改变人类的基因表达。

为男子注射了大量镇静剂并调节了他体内紊乱的激素后，这名男子手臂上狰狞凸起的血管也渐渐地变回了原样，虽然鸿盟无法安全地将共生体去除，他们仍旧可以抑制住这些人的身体变异。

不过，这种基因表达的改变是不可逆的，这名男子体内的信使rna等合成蛋白质的必要工具已经被那只未知生物改变，他的细胞组成已经与普通人类产生了相当大的差异。

即使这个人还未失去理智，他从内到外都已经与普通人类相差甚远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改变还会不断增大。

那只未知生物很可能会改写他的某些碱基对，为他注入全新的基因片段，那些失去理智的怪物拥有的某些基因片段就和普通地球生物完全不同。

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只要这些人还会恢复清醒，还会思考，他们的身体就会不停地发生变化，从外表与能力都变得与其他人类相差甚远，这种差别远比肤色和性别差异大得多，他们会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新的智慧种族。

这些工作人员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不过这种涉及到全人类的宏大问题就交给那些大人物去考虑吧，他们只要守好这里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

南方大区，大陆最南边的港口，艾立元抱着男婴在一群士兵的护卫下从运输舰上走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天边的朝阳，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他踏上那座海中的岛屿时从没想过这趟旅程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如此大的改变。

乘坐着装甲车一路回到城市边缘的一处地下基地，他跟着两名士兵沿着复杂弯绕的金属走廊来到了一处会议室中，坐在门后等候着他的正是王凡天。

一年多过去了，王凡天凝视着面前抱着婴儿，看上去比自己外表还要年轻的老院士，竟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选择前往海岛进行永生实验的研究者时，他举荐了这位生物基因领域的专家，虽然其中并未掺杂私心，但这确实让这位院士陷入了漩涡之中，如今更是面临着多项犯罪指控，或许将要面对牢狱之灾。

处于事件中心的李恒更是他亲子的好友，如果他当时选择了和米月一样强硬的方式，或许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半晌后，他开口说道：“抱歉，您受罪了。”

艾立元则摇了摇头，看着怀中的男婴微笑着说道：

“我应该要感谢你，李恒将我的儿子从我的记忆深处带到了现实之中，这是我一辈子的执念，为了这个孩子，我不惜背弃了自己的底线。”

“我犯下了过错，我肆意的玩弄人类的生命，我亲手制造出了果冻，它们会为人类社会带来无尽的灾祸，我愿意接受所有审判。”

“但是这个孩子，我能保证他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他确实是我记忆中的儿子，我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王凡天点点头，道：“我会尽力而为。”

艾立元、男婴、岛上的数百名战士，还有那些培养罐中只有大脑的生命体，甚至是那只橘猫和那条公子小丑鱼，那座基地中所有的活物都需要接受古戈尔科技的详细检查，这件事已经不是某个人可以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