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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时傅回国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江婉所在的医院。

他站在病床前看着面色病白的女人,如果那天燕北别墅的资料上有她的照片,他会更早认出来的。

当时他看着林盛华的照片觉得熟悉,还以为是以前合作过的伙伴,还有在圣诞节的雪夜,她说她是在英国长大的,怪那一刻她太美,那一刻的氛围太好,他还没来得及联想这两者间的关系,就被她夺去了视线。

时傅在医院待了一会儿,然后回了燕园。

他从衣帽间的角落拿出那副半成品的油画,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前,其实这幅画在之前的很多年里,一直放在储物间落灰,后来被周姨收拾好放在了他的房间,他又把它扔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夜色如水,四下寂静,时傅的目光落在画上,他拿出刚买来的颜料,慢慢地画出小女孩的脸,记忆也随之回到二十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燕园。

那天,朱安作为燕园的女主人,以这个身份最后接待了一次客人,是江婉夫妇和他们的小女儿。

那年他十四岁,她十岁。

她笑着站在他面前,说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哥哥,你真漂亮。

时傅轻笑漂亮是形容女孩子的。

小女孩儿古灵精怪的,又指着自己笑道那我真漂亮

时傅低头看着这个突然造访的漂亮小女孩儿,她说中文实在费力,他主动用英文和她交谈你叫什么名字

他用英文和她说话,她也潜意识地转换成了英语我叫jessica,哥哥你有英文名字吗

他犹豫了两秒,看着她说没有。

她笑着开口那我给你取个英文名字吧,妈妈最近在给我读一本书,里面有个男人叫rhett,我好喜欢他,长大以后我也要嫁给一个像rhett的男人,哥哥你就叫rhett吧

她的小嘴说个不停,喜笑颜开的,灵动极了,都没有注意到他全程用英文和她交流,怎么会没有英文名字,其实时傅是有英文名字的,只是现在他早已经不记得了。

时傅正调着颜料笑了笑。

嘉因,你那时候真是傻得可爱。

那天恰巧燕园的环山公路上要换树木品种,李叔运来一些梧桐,午饭后他们在院子里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蹦蹦跳跳的,像一只花蝴蝶。

她看着工人栽种树木,对他说哥哥,我们也来种一棵树吧

时傅应声,让李叔搬来一棵树苗,他们在院子里用小铲子挖坑,挖了很久,她的精力实在旺盛,累的额头都是汗,还不让人帮忙,最后终于挖好了坑,他们放进去树苗,填好泥土,也浇了水。

时傅和她站在阳光里,看着眼前的小树苗,确实很有成就感。

成功把小树苗种好,她的白裙子也早已经沾满了泥,她没有带换洗的衣服,他妈妈只能找出来他很久很久以前的衣服,让她先换上,然后又遣人去买。

而她的那件白裙子,现在还放在他衣帽间最底层的柜子里。

燕园很久没有这么欢乐过了,那天的阳光很好,时傅似乎现在都还记得,但随着他们晚上离去,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在时傅的记忆里,他递给我一支烟,牢记网址:1他父母的感情并不好,虽然他们会在他面前假装很亲密,但是他经常在夜里听到他们吵架,他们以为他睡了,其实他没有。

那天晚上,在江婉一家离开后,时傅回房间画画,他很喜欢江婉夫妇和他们的小女儿,因为他们为燕园带来了温馨和欢乐,而这种温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他想把那天画下来,只是画到一半,时傅又听到了楼下的吵架声,他的笔停在那里,没再继续。

那天的欢笑和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像梦一样不真实,还没等他醒来,就已经消失了。

时傅突然厌倦了,厌倦了这种表面的和平。

第二天早上,时傅下楼发现他们依旧在冷战,他走到他妈妈面前,说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他说

妈,既然在这个家不开心,为什么不离开

朱安看着面前的儿子,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直到眼眶慢慢发红,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然后回房间拿了几个证件,出来后站在了时秋铭面前。

朱安看着时秋铭“走吧,离婚。”

时傅和时秋铭都愣住了。

“你听我说”时秋铭确实动过离婚的念头,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慌乱了。

“走吧。”朱安打断了他的话。

“你先冷静一下。”时秋铭沉声说。

“我现在并不冲动,况且冷静之后的选择也不见得是最好的。”朱安淡声开口,她已经被各种因素羁绊太久了,被孩子,被这油尽灯枯的婚姻

就如朱安所说,有时候人在冲动时做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最利己的,等冷静下来,会考虑诸多利益,会委曲求全。

时秋铭从愣怔慌乱到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过去几年的生活,最终点了点头“先请律师来分一下财产吧。”

“我什么都不要。”朱安穿上风衣,率先走出了门。

从始至终,她没看时傅一眼。

时秋铭也跟着出去了,房间只剩时傅一个人,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脑海里只回荡着他妈妈那句“我什么都不要。”

她什么都不要,也不要他。

去民政局的路上,时秋铭的手紧紧攥着,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在争吵的最激烈的时候,他确实想过离婚,但过后的无数次,他更想和她重归于好。

但是,她的性子多烈啊,他阻挡不了。

两个小时后,两人办完手续回家,朱安取出结婚时的婚纱,在那棵海棠树下烧得干净,熊熊的火光烧得树皮发黑,也把她曾经的爱情和婚姻烧成了灰烬。

从后院回来,朱安收拾了几件衣服,提着小行李箱下楼“其他的扔了吧。”

“这张卡你拿着。”说好的一辈子,说好会忍受她所有的好与坏,到头来他还是食言了,时秋铭心里五味杂陈。

朱安低头看着那张卡,侧身过去了。

“妈”时傅心里很慌,这几个小时他坐在沙发上不曾动过,看到他们这么快回来,他以为他们后悔了,没有离成。

然而看到她提着行李箱下楼,那么小的箱子,能装下什么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离开的时候只有一个箱子吗一个箱子就装完了吗时傅不想让他们彼此折磨,他想让她幸福,而不是整天郁郁寡欢,冷冷清清,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舍不得,时傅没想到,她连他也不要了。

朱安的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看着时傅。

平日里,只有在面对时傅的时候,朱安才会露出真正的笑容,她教他读书,教他画画,教他弹钢琴,可以说,时傅是她的全世界。

但她没想到,她的全世界现在要让她离开。

朱安红着眼睛最后看了时傅一眼,然后关门离开了。

时傅眼红得掉下了泪,14岁的少年,永远失去了他的妈妈。

他们离婚三天后,嘉因的妈妈找上门,指着他父亲大骂,其实在时傅的印象里,这个温柔的阿姨是说不出那些话的,但那天,他看着江婉一边哭一边骂他父亲,而他父亲没说一句话。

在江婉离开前,时傅跟着她跑到院子里。

“婉姨,我妈在哪”时傅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不知道。”江婉是真的不知道,朱安走了,什么都没带走,逃离了这里的一切。

时傅垂下了眼,他看着那棵梧桐树苗,才刚刚栽下两三天,却一切都变了。

“如果我妈联系你,麻烦婉姨告诉我。”时傅看着江婉说。

江婉看着眼前的男孩儿,长得比她还要高,她心里五味杂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婉姨会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时傅点了点头,最后,江婉还跟他说了一句话,她说

因为你,你妈妈的性子改了不少,但她还是她啊,那份倔强不曾变过。

时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把江婉送出门,回到客厅后坐在他父亲对面。

“你们为什么吵架”

“你妈怀疑我出轨。”

“你有吗”

“没有。”

时傅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但从那以后,他就出国了,和父亲的关系不咸不淡,他再也没有得到过母亲的消息,却无数次期盼着,在国外的某个街角,和她不期而遇。

到那时候,他会说声对不起,然后紧紧抱着她,不让她离开。

但时傅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钱包里的照片泛黄了,手机里的短信却从来没有回复。

后来,大学的一天,父亲飞到美国看他,说找到他妈妈了。

时傅和父亲飞到爱丁堡,隔着咖啡店的玻璃,他看着对面高大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女人捧着一本书,齐肩的碎发像个少女,一条阿拉斯加听话地窝在她腿边。

随后,从幼儿园里跑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一下子扑到女人怀里,女人笑着收起书,亲了亲女孩儿的额头。

时傅从思念中抽离,眼痛得无法从那个小女孩儿身上移开。

她有孩子了

他不在的时候,她有了别的孩子。

时傅的眼红了,酸了,疼了。

这时,一个男人又进入画面中,他自然地拉起母亲的手,小女孩儿和狗在前面嬉戏,他们在后面跟着,一起离开。

之后的很长时间,时傅都没有去学校上课,每到幼儿园放学的时候,他都坐在这间咖啡店偷偷看着她。

毕业后赚的第一笔钱,时傅在他们别墅的对面买了套房子,每次她生日的时候他都会去,他也有过无数次的冲动,想出现在她面前,但时傅又怕她不想见他,再次消失。

时傅上一次和母亲一起吃饭,是在二十年前的燕园,这一次,是在二十年后的爱丁堡。

时隔二十年,两次,她都在。

时傅最后一幅画就是眼前的这幅半成品,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拿过画笔,时傅生疏地调着颜料,小心翼翼地把这幅画补完。

如果说他有多喜欢那天的小女孩,倒也不至于,他只是怀念那天的燕园,怀念那天的母亲,而那天的燕园,最后的笔触落在了她的白裙子上。

但如今,当得知她就是她,时傅突然不想放开了。

最后一笔画完,时傅注视着这幅画,看了很久,过了一会儿,他把画放在房间的阴凉处。

夜已经很深了,时傅坐在书桌前,他看着窗外那棵夜色里的梧桐,已经从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而小女孩,也长成了大女孩

时傅翻开笔记本缓缓写下一行字

嘉因,这一天,我开始相信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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