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黄沙

一个正常人如果独自一人行走在沙漠中，景色始终单独如一，怎么也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他能坚持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杨蛟在前世的时候想过。

答案是要看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差一些的，可能几天不到就会出现精神恍惚，而且感觉整个空间只有自己的灵魂在飘荡，与世隔绝。

天生就比较能忍耐孤独的，可能坚持到十天，但是在这基础上的前提是必须水与食物，也就是生理的需要，不然的话可能两天以内就会崩溃。

而现在，杨蛟就处在这个环境之中，偏偏，他还没有水与食物。

阳光，炎热毒辣的阳光。

沙子，无穷无尽的沙子。

声音好像被这个世界彻底消融，他甚至听不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前方，后方，都被黄沙所吞没，不管怎么走，都是一片无边际的沙漠。

没有目标的追逐是愚蠢的行为，所以杨蛟原地盘膝坐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在刺眼光芒的照耀下，他的面前不是黑色，而好像是红色。

他在思考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首先，柳叶无法被触发了，柳枝也变得像是一个普通的柳枝，但杨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有和师父同境界的大罗金仙或者更高的圣人出手，否则自己绝对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况。

圣人现在没有对付自己的理由。

大罗金仙若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对付自己的话，师父也一定能感应到，更何况大罗金仙也没有找自己麻烦的理由，换言之这两种的可能性都很小。

所以他现在不是在现实中，而是中了幻境。

联想到之前那男鬼临死前求饶的话语，似乎是在表示他身后很更厉害的后台。

而幻境，又是鬼怪阴物的拿手好戏，鬼打墙更是每个大鬼小鬼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

所以这个可能其实很大。

至于其他情况，杨蛟还没想出来。

而这恰恰就是杨蛟最担心的一种情况。

因为人的意识，人的感知是很强大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会造就自己的崩溃。

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

他相信自己的师父。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走吧。

遮天蔽日的黄沙中，又有一人寂寥独行，

周围寂静无声，好像只有他的心脏在轻轻跳动着。

但他却并不紧张他一边数着自己的脉搏，一边在心底寻找一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可以背诵自己的功课，他可以思考很多很多，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因为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生活在孤独中，

所以他早就自己学会了如何去自己消磨时光。

在刚来洪荒的时候，他心中充满着惶恐，一个后世的灵魂，望着洪荒的天空，他是孤独的。

从前他经常坐在树顶数枝头的树叶，经常风一吹就要重新来过，但他并不气馁，反而有点开心，因为他又能多消磨一段时光。

他也曾蹲在溪水旁，回忆自己前世的一切一切，比如各种游戏各种电影，后来回忆完了这些他甚至开始回忆上学时候的知识，有些还记得，但忘掉的更多，他身上的这身衣服就是模仿着一个游戏角色的衣服制作的。

而夜晚的时候，却是他最为自在的时间，因为一切都归于寂静，黑暗的环境好像给他上了一层最为原始的保护色，他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数着星星，看着月亮，月亮越明亮，他就越安宁。

所以杨蛟其实很懂孤独的滋味。

不止是这一世，还有前一世。

如果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孤独就像是潮水，渐渐朝上蔓延淹没你的头顶，汹涌的将你包裹起来，你举目无亲，没有任何依靠，最后只能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孤独其实就是个无助却喜欢装做大人的孩子。

他已经在心中默念了一边九转元功的功法口诀，又默念了一遍碧落黄泉诀的功法口诀，紧接着是这么多年来修习的神通道法，还有一个个的符隶图样。

杨蛟从来都不是一个勤奋的人，追求生活的质量，是为了自己的舒适，除此之外，他一般都很懒，不过他有一点好，那就是如果一件事决定做了的话，就一定会尽自己全力去做好，哪怕做不到最好也没关系，只要尽了全力，剩下的随缘就好。

这就导致了他对这些的记忆力很好，这些东西如同走马观花，飞速的在他的脑海中掠过。

脉搏跳动了二十万次，他已经逐渐开始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中，时间是没有概念的，唯一有概念的，是数字。

杨蛟仍在继续朝前走着，又将之前学的东西过了一遍。

他这次复习的很慢，周围的黄沙开始侵染起他的身体。

他还没能完全辟谷，祭出了一张水符，但却只有一点点水渍，只是心理上感觉好受了一些。

脉搏跳动第四十万次，他开始走不动了。

他开始感受到强烈的饥饿，不过没关系，饥饿只是他现在身体的正常表现，事实上如果能够无视这些的话，他半年不吃饭都没关系。

然而这种来自生理上的反应又怎么能剔除？

他开始变得有些烦躁，哪怕念上再多静心咒也无济于事，他只能用右手捂着左手的手腕，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

第六十万次跳动，

杨蛟比之前更加烦躁了，然而这种烦躁好像波浪一般，每次经历了一阵剧烈的烦躁后，都会是一阵难得的平静。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杨蛟心里明白，这种情况，才是崩溃边缘的表现，短短的几天内，他将自己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全都回忆了一遍，借此对抗负面情绪的侵袭，然而负面情绪却一如既往的降临在他的身上。

有好几次，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消失了，整个空荡荡的空间内只有自己孤独的灵魂在随意飘荡，与世隔绝。

而且这种情况的出现频率正在增加。

他不想再走了，他开始放弃了，它已经彻底失去了计数的概念，于是他仰面躺在地上昏昏睡去，但令人绝望的是，他又醒了过来，状态没有半分好转，甚至体验更差，于是他只好继续往前走着，走着。

他开始疯狂，嘶吼着，嗓子因缺水而沙哑无比，他发疯似的朝前跑去，然而，该是如何，还是如何，这里不是地狱，却胜似地狱。

所以，最终，他又冷静下来。

干枯的身体上，只有一双眸子清明如初，哪怕这双眸子实际上已经浑浊不堪了。

“小青……”

“师父，你们在哪？”

杨蛟的嘴巴一张一合，沙哑的问道，然后又紧紧闭上嘴巴。

周围寂寥无声。

他也无比平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