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黑。

痛。

胀。

乏。

像是无数梦境叠加在他脑海里膨胀，思维向外无限张开，不可见的思维深渊里弥散着潜意识上浮的气泡。无数鲜明的、模糊的场景被当做交卷的一帧切下来，由他纤细的触手去感知，去触摸。他在寻找这之中唯一的真实，那些虚假天空构建的逻辑街道，他趴在地上抠开一条条砖缝，在它们的纹理中解读出出题人暗含的线索，以此来演算原本不可解的猜想和命题。

寻回自己的面颊，自己过度思考后几近宕机的大脑，寻回气力摇晃自己的眼球，寻回自己对覆盖着眼球之上的那一层肉皮的定义，寻回那层层叠叠的神经元生物电信号之上的另一个世界。

有雨落到脸上来。

他感觉到，在黑暗之外还另有其他，在触觉之外也另有其他。他还应该能看见、能听见、能闻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躁动与呐喊。他福至性灵，攸忽然睁开了双眼，上方灰茫茫的天，一点一点落下雨来，他的鼻子嗅到了空气中翚走逃掉的小精灵紫色的香气，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它们的呓语和扇动翅膀的声音。我也该去避雨了，在一切无意识的脑组织波动之后，他终于得以抽出足量的思维能力进行最简单的思考。

他的眼睛又停在那里了，雨点往下滴，他还是躺在那里，努力尝试着从未知领主的手上讨要回自己身躯筋骨的统辖权。活动自己的一块块肌肉，锈迹斑斑的纤维敲响钟声，血液流通起来，终于带给这具身体久违的暖意。

那就站起来。他是这样想。

“系统初始化未完成，请稍后再试……”

耳边突然响起清冷的机械合成音，他吓了一跳，肩膀猛地一抖，像是碰到了某一不可见的空气墙，那个机械合成音又响起来了：“系统初始化未完成，请稍后再试……”

系统初始化未完成，请稍后再试。

铁水倾倒在他的脸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能够确定，自己的大脑这一次是彻底宕机了，在那无法用时间和空间统筹的冗长的旅行和求索之后，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彻底的真实，可就那样的一句话，像是一只手掌把他直接按到了地底，任由土壤和石块砂砾磨损他的后背，拆毁他的骨架，去到地心至深处去熔化了——也好，任由他的躯壳一片片地被剥离，或许会被某一品味极差的收藏家捡去，裱在暖光灯的上面，命名为“人类的大悲剧”，由他的朋友——品味一样很差的人品头论足，渍渍咂舌鉴赏一番，再搬到仓库的最里面，积灰罢！

这样胡思乱想一阵，耳边似乎多了另一轻柔的声音。高悬的灵气向下坠去，再次听一听外面的声音——“系统初始化完成，点击任一按钮开始游戏”。

他笑了，笑这新的幻境设计者粗心大意，如若是这样一个游戏世界，为何他不用给自己取一个不能添加任何非法字符、不能谐音骂脏话的名字呢？他躺在那里，嘴角颤动着翘起来——听到“叮”的一声，他的笑容就僵死到脸上了，或者说，旅行者3721的笑容就僵死到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