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博弈
.「赵大人,这些就是近三年漳州所有的文书了。」「这一部分是税收,这一部分是案卷,这一部分是……」看着他恭恭敬敬的模样,将面子功夫做足了,若是个没有经验的,怕会被蒙骗过去。赵云安微微挑眉,笑道:「看来以前的甄大人也是辛苦,这么多的文书,他岂不是得日夜忙个不停?」「罪臣甄玉祥在漳州三年,疏于公务,不过是偶尔看一眼。」「但赵大人肯定与罪臣甄玉祥不同,下官特意将文书都整理出来,就是为了方便大人了解本地政务。」赵云安淡淡笑道:「那你可真是有心了。」他随手翻开一本文书,里头记载的是漳州近几年的税收情况。税收便是甄玉祥获罪的原因,对方将此类文书堆在最上头,也算是有心。只是低头一看,不难发现这税收的账本极为细碎,竟是分散到个人户头上,零零碎碎的,赵云安若是想看完,算清楚,只怕还得自己当账房。这是想让他上任之后,先在文书里头折腾一年吗?「难道漳州没有总账?」刘知事苦着脸道:「原本是有的,可恨那甄玉祥贪墨税收款项,苦了百姓,肥了自己,临走还一把火将总账本都销毁了,只留下这些文书。」「就这些,还是曹大人带着我们辛辛苦苦,从库房里头整理出来藏好了,才能留下来。」「哦,那可真是辛苦诸位了。」「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赵大人还有吩咐吗,若是没有,那下官就先去办事了。」赵云安心中有数,笑容也淡了一些:「自然是有的。」刘知事一愣。赵云安往后一靠,笑盈盈的说:「这么多的文书,本官得看到什么时候去,翻一翻眼睛都花了,这样吧,你坐下来给我读。」「什么?」赵云安挑眉看他:「坐下来读给本官听。」「这……」这位大人的反应,跟他们预测的都不一样啊。赵云安抬头:「怎么,你不乐意?」「下官不敢,只是那边还堆着不少事情——」赵云安打断他的话:「愿意就行,开始吧。」「还是刘大人觉得,旁的事情比本官还要重要?那不如拿来看看,似乎不是旁人都分担不得?」「下官多嘴了,还请大人恕罪。」刘知事口中发苦,眼看这位大少爷已经翘起一郎腿,甚至还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一副要听书的架势,只得打开账本读起来。赵云安施施然的坐在那边,偶尔喝一口茶,倒是闲适的很。扯着嗓门读文书的刘知事,却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都读哑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终于,赵云安放过了他。「多谢大人。」刘知事沙哑的回答。赵云安和煦春风,笑着夸道:「你读的很是不错,回去喝口茶润润嗓子,明日继续。」明天还得继续?刘知事离开的时候,脸色都青了。等他离开,赵云安冷哼一声,随手将文书推到一边。马贵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声
道:「老爷,要不要去请几个账房回来?」赵云安摇头:「他们既然敢把文书都拿出来,就算请来神算子,那也是查不出问题来的。」「那怎么办?」马贵皱眉道:「好下作的手段,想让老爷白忙活一场。」赵云安眯了眯眼睛,如果漳州的问题都在明面上,.皇帝怎么会觉得为难,将他扔了过来。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笑了起来。「不急,先听几日说书再看。」说完,又问马贵:「这两日你在外面跑,可有打听到什么?」马贵有些苦恼:「小的带着人跑了不少市井地方,冷眼瞧着,漳州本地的百姓不算艰难。」「采买的时候也能发现,漳州的杂货铺子不少,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这话让赵云安有些意外:「怎会如此?」民生过得好,自然也是赵云安的希望,但前有甄玉祥,后有天灾人祸,漳州百姓怎么会一副国强民安的架势。赵云安心头一跳,低声道:「会不会有人做戏?」马贵拧着眉头:「小的跟随大人过来漳州,认得小人的必定不少。」「可若是做戏,那做戏的人未免太多了一些。」「也许从咱们踏上漳州的那一日开始,所见所闻,甚至连出门去的地方,都在他们的算盘之中。」赵云安叹了口气:「若是如此,他们竟能做得滴水不漏,实在是可怕。」如果他猜测是真的,那么漳州富强对漳州的掌控力,就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敲打着桌面,很快又镇定下来:「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接下来三日,赵云安每日都让那刘知事过来读文书。他自己坐着喝茶吃点心,让刘知事读的喉咙冒烟。连着几日下来,赵云安不着急,刘知事却有些吃不消了。「曹大人,这位赵大人不知怎么想的,自己不乐意看,就让小的在旁边读,一读就是好几天,连口水都不给喝,小的实在是吃不消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嗓子都是沙哑的。曹清河安抚道:「赵大人初来乍到,总要做出勤政爱民的样子来。」「委屈你了,来人,给他取一些上好的凉茶来。」茶罐子上手,刘知事脸上就是一喜,这沉甸甸的手感,里头不是茶叶,是银子。曹清河笑道:「赵大人想听,那你就读给他听,万不可心怀不满,被他看出蹊跷来。」「是是是,小的记住了。」有了银子封口,刘知事自然忙不迭的应下了。等他离开,曹清河却微微皱眉。「大人,那位赵大人这是在浪费时间,这对咱们很是有利。」曹清河却道:「永昌伯府出来的人,难道真的这么不堪?」「他看见税收的文书,若是不问不看那才奇怪。」曹清河松了口气:「希望如此吧。」听刘知事的话,赵云安倒是个好逸恶劳,只知道享受的大少爷,这让曹青松松懈不少。「你让下头注意一些,对这位赵大人要尊敬,哄着供着,千万别得罪了他。」「
是。」刘知事面上答应了,心底却不以为然,暗道赵云安年纪小,面子嫩,瞧着便是个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大少爷,连自己看文书都嫌累,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本事。接下来几日,赵云安惊讶的发现,那刘知事不再是满腹怨愤,反倒是乖顺起来。不只是这刘知事,其余人等也是一样,赵云安行走在漳州官吏之间,只觉得他们都是一只只温顺的小绵羊。但凡是他吩咐下去的,都能第一时间被处理。可越是如此,赵云安心底越是戒备。桌上的文书一本本减少,终于过了半个月,税收方面的文书都被清空了。刘知事心底.大大松了口气,虽说有银子拿,可每日这么读,他喉咙都出茧子了。谁知他刚刚偷偷松气,抬头就瞧见赵云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刘知事头皮发麻。赵云安已经笑盈盈的开口了:「光是看文书,到底隔了一层,看得不够真切。」「这样吧,刘知事,我随意抽取十户人,你派人将他们请来详谈。」刘知事脸色微微一变:「这,乡民粗俗,怕是会污了大人的眼睛。」「刘知事这话不对,但凡百姓,在本官眼中都是一视同仁的,粗俗风雅,一般无一。」刘知事忙道:「大人英明,下官远不如矣。」赵云安笑着说道:「所以本官是知府,刘大人只是知事,你这觉悟可不够。」「是是是,是下官错了,以后定然一视同仁。」刘知事咬牙道。赵云安满意点头:「你知道就好。」说完翻开文书,刷刷刷就划出十户人家:「就这十户,你派人传唤过来。」「记得,要客气一些,别吓着百姓。」「是,下官这就去办。」刘知事退了出去。离开之后,他却并未直接办事,反倒是先求见了曹清河。曹清河一听,也是皱眉:「看来赵大人还是有所怀疑,所以才会召见乡民。」「我看他八成是听书听腻味了,这才想别的法子打发时间,曹大人可别高看了他。」一段时间下来,刘知事对赵云安很是怨念。曹清河一听,心底的戒备立刻松懈不少:「若真的如此就好了。」「大人,可要从庄子上选人过来?」刘知事提议道。曹清河顿了顿,摇头:「一半一半吧,不能做的太明显。」「剩下这一半,你尽管选粗俗不堪,乡音不通的过来。」「既然赵大人要见,那就让他去见。」刘知事立刻拍马屁:「还是曹大人有办法,如此一来,那位赵大人有的头疼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幕落到了常顺的眼中。等刘知事出来,常顺才回到了赵云安身边:「大人所料不错,刘知事离开之后便去了曹大人那边,只是小的不敢靠的太近,所以并未听清说了什么。」赵云安笑了笑:「没关系,明日便知道了。」很快,十个人便被带到了赵云安跟前。他们穿戴模样都差不多,浑身带着拘谨,很有百姓的样子。赵云安扫了一眼
,便朗声笑道:「诸位不必紧张,本官初来乍到,对漳州知之甚少,所以才特意请来诸位,询问一一。」「来人,看茶。」十个人面前都被摆上了小桌,桌上不只有茶水,还有点心,量还不少。「来,别客气,咱们边吃边说。」赵云安自己喝了一口茶,才和颜悦色的问起这些年的收成来。「启禀大人,这几年气候反常,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又有雨雪,又有冰雹,所以地里头收成总是差一些,但勉强还能糊口。」赵云安点了点头,看了这回话的人一眼。手脚粗糙,面容焦黑,看着确实是农人的模样,只是这说话的条理很是分明。赵云安面色不变,一个个询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