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信任
“你干什么!”赵妤下意识的想反抗。“嘘, 别说话。”望归沉着脸,死死压住她的头。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 几匹高头长腿的骏马从他们身旁急驰而过。望归的脸似乎更黑了, 板的死死的,随着马蹄声靠近, 他的脸色越发沉凝。反倒是驾车的老汉回头看了眼,只把驴车往旁边靠了靠, 还笑着说了一句:“大概是青州营的军爷。”“不, 他们是北疆人。”望归沉声道。赵妤终于挣脱开他的手,气呼呼道:“你做什么, 告诉你,你敢欺负我的话, 七叔饶不了你。”“嘘嘘嘘,别吵吵。”望归比了个手势。赵妤瞪了他一眼, 又看想只见踪影的马队:“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北疆人?”望归没回答。赵妤看了看他的脸色,追问道:“漳州府距离青州营最近,常有青州营的人往来, 为什么你听马蹄声就知道他们是北疆的?”她心底很是好奇, 毕竟在她听来,马蹄声都是一样的。望归依旧没回答。赵妤微微靠近他一些, 低声道:“你偷偷告诉我,那我就不跟七叔告状了,怎么样?”“我才不怕你告状。”望归冷哼道:“今天要不是我,你就被带上船了, 赵大人知道了肯定感激我, 才不会听你告状。”赵妤无法反驳, 她鼓起脸颊转过身不搭理他。望归这会儿也没心思逗她玩,扯着一根草料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赵妤生了一会儿闷气,眼看快到城门口了,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北疆的军士?”“谁害怕了,你别瞎说。”望归色厉内荏道。赵妤却压根不怕他,继续道:“你刚才都还害怕的在发抖。”“说了我没害怕。”赵妤不信,又问:“北疆也是大魏的国土,就算是军士又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以前被他们欺负过,所以听见声音就哆嗦?”“大小姐,你不去说书实在是浪费。”望归一个翻身,利落的跳下驴车:“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儿。”“哎……”赵妤刚要叫住他,却见他三两下就跑得不见了踪影。老汉疑惑道:“那小哥不回去了吗?”“他待会儿回。”赵妤只得这么说。老汉只以为他们俩是知府衙门的小厮小丫鬟,好好的将人送到了门口,还笑道:“快回去吧,好好给知府大老爷办差,别淘气。”赵妤道了声谢,偷溜的从后门进去。她刚回到后院,丫鬟们就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老夫人方才还问起你。”“二奶奶和七婶在屋子里吗?”“在呢,刚用过午膳,原是要等姑娘回来的,但想着姑娘和二夫人应该会去玉璋楼。”其实金氏惦记着侄女,甚至想派人去找一找,但又怕自己找了,到时候小刘氏又不高兴,觉得她不放心自己。金氏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这想法,派了丫鬟在门口等着,所以赵妤一回来,就遇到了人。丫鬟说完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自家姑娘是一个人回来的,而且头发上还沾着草根。不等她思考,赵妤已经跑进了屋子。金氏正跟顾季夏提起赵妤:“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回来。”心底又觉得小刘氏不妥当,既然要出去玩,好歹提前跟她们说一声。下一刻,赵妤就跑了进来。“妤儿回来了。”金氏一看她还挺高兴,招手让她过来。但等人到了跟前,金氏一眼就发现不对劲:“你眼睛怎么了?”顾季夏一看,也是吃惊:“脸上怎么红了一块,这头发上。”她伸手一抓,摊开一看是根草屑。“二奶奶。”赵妤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哭够了,可等见到了金氏,眼泪又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心底的委屈一阵阵的沸腾,尤其是看见金氏与顾季夏心疼的眼神,怎么都忍不住。金氏心疼不已,搂着她安慰:“是不是你娘又说了什么,妤儿别往心里头去,她现在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看不清是非黑白。”她只以为小刘氏偏心,给了孩子委屈受,所以赵妤才哭了。赵妤吸了吸鼻子,哭着说道:“我娘带着诚儿回京了。”“什么?”顾季夏忙问道:“什么时候走的,不是说好了三天之后再走吗?”金氏也追问道:“她把诚儿也带走了?”赵妤擦了擦眼泪,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娘早就打算好了,私下跟船家通了消息,我怎么劝她都不听,诚儿也要跟着娘回去。”金氏实在是没料到小刘氏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边心疼赵妤,一边又骂道:“她这是要干什么,活像我们要害她。”另一头却喊着:“季夏,快告诉安儿一声,派人将人追回来。”“娘您别着急,我去告诉官人。”顾季夏也不耽搁,亲自往前院走。谁知到了书房之外,却有人直接拦住她:“夫人,大人正在会客,还请夫人止步。”顾季夏脸色微变。赵云安与寻常男子不同,他并不在意内眷抛头露面,甚至欢迎他们往前院来,书房平时也并不是禁足之地。可现在。顾季夏敏锐的发现,不只是这条路,是书房附近都被人围住了。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顾季夏反倒是冷静下来,点头道:“好,等客人出来,烦请禀告官人一声,二嫂擅自带着诚儿走了。”“是。”书房内,赵云安面前的正是北疆人。漳州府已经春暖花开,可他们依旧满面风霜,身上并未穿上轻甲,而是做寻常武士装扮。“此事当真?”“千真万确。”赵云安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年初庆余等人带着消息回来,赵云安心中不安,便往青州营那边写了密信,希望周团练能够暗中调查。他自己也曾想过派人去查,可实在是手中无人,便另辟蹊径,从青州营和北疆两处下手。幸运的是,赵云平年后也抵达北疆,让赵云安办事更加方便。可没想到的是,时隔三月,送来的竟是
这般惊天消息。“三哥能查到的消息,青州营不可能不知道。”赵云安首先想到这一点,可在赵云平的人抵达之前,青州营那边并未送来任何消息。失控的消息让他不免有些焦躁。“三爷还说,此事若不拿到实在的证据,只能隐而不发。”赵云安冷笑道:“丁家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凉州府的土皇帝。”很快,他蓦的反问:“大伯失踪,与丁家可有关系?”赵云安心底怀疑,是不是永昌伯发现了丁家的异心,丁家为保守秘密,所以才导致他的失踪。来人却摇头:“三爷到北疆之后一直没放弃寻找伯爷,可一直没有音信,暂时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伯爷失踪之前留下的东西,也并无异常。”即使如此,赵云安心底却又一种敏锐的直觉,他大伯永昌伯失踪,一定与凉州脱不开关系。凉州私自强拉壮丁,总不可能是为了替皇帝背锅,替北疆军抗击匈奴吧!线索太少,赵云安找不到答案。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都知道了。”“你们一路也累了,好好休息几日再回程。”“是。”叮嘱一番,赵云安又让常顺上前:“青州营一定出事了,你帮本官跑一趟。”他迅速写完一封信,想了想,又撕了另写了一封,信上没提别的,只说漳州府春茶正好,所以特意派随从送一些给好友尝一尝。将信交给常顺,赵云安叮嘱:“到了军营,一定要亲自交给周团练,送完信就回来,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是。”常顺接过信。赵云安还是不安心,又交待道:“若是有人阻拦,你就把茶叶和书信都给他,不必坚持。”“记住,安全第一。”常顺笑起来:“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等送走常顺,马贵脸色沉凝的进了门。“大人,方才夫人来报,说二夫人借口出门赏景,带着诚少爷回京了。”“什么?”赵云安眉头一皱,没想到这当头小刘氏添乱。等知道小刘氏所作所为,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马贵开口道:“大人,若是现在派人去追,也许还能追上。”“马上——不,等等。”赵云安猛地起身,想到另一个办法:“去把庆余叫过来。”很快,庆余就被叫到了跟前来。上一次北疆之行,庆余果然在赵云安面前大大露脸,如今被调到了校场做事。庆余很有几分八面玲珑,更难得讲义气,在那边倒是很混得开。原本常顺武力值第一,力大无穷,可他心性直,偶尔认死理,管理起来并不顺畅,庆余一过去,倒是填补了常顺的不足。如今他们俩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倒是配合默契。“大人。”庆余恭敬道。赵云安招手让他近前:“庆余,本官要交给你一项重要的任务。”庆余精神一震:“属下抛头颅洒热血,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赵云安起身扶起他:“本官不需要你抛头颅洒热血,
本官要的是你们都平平安安,全首全尾的回来。”“你带上校场最为出色的一百人,立刻追上二夫人的官船。”庆余一愣。看似小打小闹建起来的校场,如今早就不同以往。赵云安是有计划的在训练自己的私兵,一开始一视同仁,但很快校场便分成了三六九等。寻常百姓见到的,不过是强身健体,保护自己的防身操。这部分人是最多的,而且声势浩大,外人到了漳州府瞧见了,一问只以为赵云安闹着玩。毕竟这些花拳绣腿的,里头甚至还有女人,就算练上十年也没用。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中被挑选走的蓝袍,却是每个月能拿到俸禄,接受更加专业,强度也更大的训练。赵云安请周团练与申金定下训练的法子,又从脑袋里挖出上辈子的知识补充,由常顺带头来刻苦训练。虽说累一些,可到底有俸禄拿,平时穿着蓝袍也光耀门楣,被选上的就没有不乐意的。而最重要的是,这群人一部分在明面上,如今漳州府的巡逻,治安,衙役只负责少少的一部分,另外都是靠蓝袍来维持。也许是冬至那一日太过深入人心,这种潜移默化的转变,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发生了。而百姓们不知道的是,除去这部分明面上的人,另有一个暗部。他们也拿俸禄,寻常甚至不需要干活,但却要接受更加专业的训练。最大的不同是,他们的手中还有兵器和铠甲!庆余第一次跟着常顺见到蓝袍军时,心底也是吓了一跳。明明一年之前都是平头百姓,如今瞧着,却——很有几分样子。这群人人数并不多,总共不足五百,战斗力却十分惊人。而此刻赵云安说的一百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庆余犹豫道:“大人,要追回二夫人,用不到这么多人吧?”赵云安摇头道:“不,你们追上去,不必将她们带回来,而是要护送他们进京,回到永昌伯府。”庆余心头一跳。“你带上十个人,护送二夫人母子回府,剩下的人藏在城外温泉庄子上,听从大哥吩咐。”“记住,你只带了十个人入京,是我不放心二嫂与诚儿,所以派人护送。”庆余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接到了一个棘手的任务。但他毫不犹豫的应下:“是,属下遵命。”做完这件事,赵云安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后院,他还得好好安慰亲娘和侄女。庆余速度极快,迅速清点了人马,这一次并未穿戴蓝袍,而是身着自己的衣裳分批出城。漳州府如今正在出产春茶,紫金莲的大名广为流传,正是最为热闹的时候。这一百人拆开了出城,竟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注意。很快,一艘大船从漳州府码头离开,一路往京城的方向扬帆而去。小刘氏一心一意想要快些到京城,可惜坐船的速度快不起来,只得耐着心思在等。也许是因为那日闹得厉害,赵诚虽然跟着走了,这几日却
也提不起精神来,整个人奄耷耷的。小刘氏想着法子哄他,儿子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气得她心底直骂女儿是白眼狼,是祸害,是她那天偏要闹腾才把弟弟害成这样。骂完了,便又开始催船家快一些。船家也是无奈,提醒道:“夫人,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咱们这是官船,又不是战船,总不能飞起来的。”小刘氏无可奈何,忍不住往后看了眼,担心赵云安会派人追上来,将他们母子俩抓回去。这一看,却吓得她魂飞魄散。“快,快走,他们追上来了。”船家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头看:“这,看着也是一艘官船。”“夫人,大概只是同路的,好好的他们追我们做什么?”小刘氏怒道:“你知道什么,让你快些就快些。”“可他们已经追上来了。”船家很是委屈。小刘氏气急败坏,抬头一看,赫然瞧见对面甲板上站着几个人,有一个颇为眼熟,大约是在赵云安身边见过。她挺起腰杆儿来:“你们想做什么,告诉你们,回不回京城我自己说了算,今日就算赵云安来了,也别想带我回去。”这话一说,对面的人还没反应,船家先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儿,您不是说提前出发这事儿赵大人是答应的吗?”“闭嘴,嫂子做事,难道还要小叔子答应不成。他一个小叔子,哪有管到嫂子头上来的。”庆余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拱手道:“二夫人执意回京,大人自然也没办法。”“只是从漳州府回京路途遥远,大人答应了二爷会照顾好你们母子,所以才特意派我等追上来,护送二夫人进京。”小刘氏满肚子的话,这会儿全咽了回去。“他派你们过来,是护送我们进京?”庆余淡淡道:“我等会随船护送,必不会让二夫人遇到危险。”小刘氏将信将疑,朗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在旁边跟着吧,我喜欢安静,你们别靠的太近。”庆余自然无不答应。小刘氏原本还担心着赵云安耍花样,到时候偷摸的将他们带回去,亦或者将赵诚抢回去。谁想到过了几天,后头那艘船也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小刘氏顿时放心不少。庆余这边一切顺利,常顺那头却不太稳妥。带着赵云安的信件和满满当当的一箱紫金莲,常顺一路快马加鞭到了青州营之外。还未靠近,常顺便意识到不对劲。这两年间,赵云安与青州营关系极为亲近,常顺偶尔也会过来送信。可此刻的青州营分明是戒严的状态。“军营重地,闲人勿进。”守门口的军士喝道。常顺拉停骏马:“在下常顺,乃漳州知府赵大人随从,漳州府春茶上市,赵大人惦记同僚,特来送礼。”“拿来吧。”常顺道:“赵大人叮嘱,一定要送到周团练手中,申千户也可以。”“且等着。”送信的军士一路往里头走,很快就进了一个屋子。若是赵云
安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屋内的人不是周团练申金等,而是传说中喜好享受,担任指挥使之后长居青州,鲜少出现在军营的王指挥使。“何事惊扰?”“漳州府赵大人派遣下人,送了紫金莲茶过来。”王指挥使挑了挑眉:“赵云安?”“哼,他倒是识趣。”王指挥使有些不满:“算起来他可是我的下属,结果倒好,每次送礼都无视我,只想着那些兵蛋子,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抱怨了一句,又道:“既然他眼巴巴的送来,那就留下吧。”“这……”来人开口道:“赵大人说,要亲自送到周团练手中。”一听这话,王指挥使就冷了脸:“本官难道不比姓周的厉害,他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司!”“去,把人带进来。”常顺在外头等了许久,便知道情况确实不好。等被带着进来,见到了陌生的面孔,心底暗道大人果然猜对了,如今坐镇青州营的居然是王指挥使。他低下头,将大人吩咐的话又说了一遍。王指挥使懒洋洋的开口:“那你可来得不巧,青州难民生乱,本官应白大人的请求,派周大人他们维护治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常顺犹豫道:“小的可以走一趟青州。”王指挥使脸色一冷:“你这是信不过本官,那不成我还会贪墨你一箱茶叶不成?”“小人不敢。”常顺想到临行之前,赵云安叮嘱的话,将箱子和信都交了出去:“那就劳烦王大人了。”王指挥使这才满意,示意收下接过。常顺又道:“大人,那小的就回去复命了。”“走吧,回去告诉赵大人,他好歹也是金榜题名的探花郎,别整日跟那些粗人鬼混。”这话让常顺差点没忍住怒气,想冲过去给他一拳头。等他从屋内出来,忍不住四下环顾。“别乱看。”常顺露出憨傻的笑容:“大人,对不住,之前疏浚玉璋湖的时候,我跟几位军爷喝过酒,原本还打算跟他们打个招呼。”“军营可不是府衙,规矩大的很,乱看小心你的眼睛。”常顺连连道歉,再也没有抬头乱看。就在他们快要离开军营的时候,忽然对面走来一群人。常顺只看了一眼,心底便是咯噔一下。只见对面被押进来的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只看精神气便知道是难民。他强做镇定,一直等到了外头才问:“大哥,方才那些是不是难民,怎么难民这么多,青州府住不下,还送到青州营里头来了?”“不该你看的别看,不该你问的别问。”军士冷着脸道。常顺只笑着,飞快塞过去一个荷包。军士垫了垫重量,心底满意,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常顺这才继续说:“这不是青州距离漳州也就两三日的路程,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我家大人怕若是有难民过去,到时候生出乱子来,这才叮嘱我问一问。”“这你倒是不必担心,有王指挥使和白大人在,难民一个
都不会过去。”常顺惊讶道:“听说北方受灾的地方不少,白大人竟有这般本事,能安置好这么多难民吗?”军士嗤笑了一声,却不肯再说。“你只要回去告诉赵大人,让他安一万个心,难民绝对不会过界就是了。”常顺想要再问,军士便沉下脸来:“快走吧,不然大人们怪罪下来,他们可不管赵大人的面子,到时候连你也要遭罪。”常顺没办法,只得骑马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