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合一
不如就什么?赵骏一颗心吊在了半空中, 生怕皇帝脑子一抽,跟禄亲王似的要认个义子。皇帝沉吟半晌:“不如就当他抓了朕的一个允诺。”赵云安含住手指,惊讶的看向皇帝。赵骏也愣住了:“陛下, 这怕是不妥。”屋内的夫人们,看向孩子的眼神都带着羡慕,这可是皇帝的允诺,金口玉言, 比什么都珍贵。皇帝含笑抱着孩子,还细心的抽出他的手,拿着帕子擦了擦:“是不是还饿,饿了也不能吃手指头。”说完,又亲手挑了块栗子饼塞给他。赵云安举着栗子饼,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皇帝瞧了, 还以为他在等自己吃, 笑盈盈的分了一半,这次自己的少一些:“好了, 剩下的都归你。”临了看向赵骏:“这孩子是朕晚辈,又与朕十分投缘,抓阄几次三番都想着朕,可见缘定于此,合该由朕来给。”原本只是戏言,说出口之后, 皇帝自己也认了真。再想到赵云安出生就没了父亲,未满月就屡遭横祸, 将来长大后没有父亲庇护, 永昌伯自己还有三个儿子, 也不一定能顾得上他。想着想着, 皇帝看着啃栗子糕的小孩,像是在看一个小可怜。“就这样吧。”皇帝取下腰间的玉佩,直接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云安,等你长大了,懂事了,就拿着这玉佩来找朕,无论什么要求,只要不违背祖宗礼法,朕都允你。”赵云安嗷呜一口,差点没噎住。他歪着头看向皇帝,您老认真的吗?处死了你弟弟行不行?皇帝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发丝很软,将来肯定是个脾气好心软的。哎,脾气太软容易被欺负,让人担心。“永昌伯,好好照顾云安,等他长大了就带了来见朕。”留下这震人心魄的炸弹,皇帝心满意足,飘飘然离开了。皇帝走了这么一遭,永昌伯府哪里还有办周岁宴的心,最后还是草草收场。赵老夫人抱过孩子,拿起那玉佩仔细看了看,是块玄玉,五福捧寿的图案,难得双面镂雕的手艺,必定是出自宫中大师之手。因为常年佩戴,玄玉上被抚摸出了包浆,可见是皇帝常年佩戴赏玩的爱物。赵老夫人面色不改,交待道:“既然是圣上所赐,暂时供奉在祠堂里,也免得孩子太小,一个不慎磕坏了就不美了。”金氏忙道:“正该如此。”赵云安也摆了摆手。“忙了一天也该累了,你带着安儿回去歇着吧。”赵老夫人交待道。等金氏刘氏都离开了,赵老夫人才等来赵骏。赵骏一看她的脸色,就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瞧着,圣上是真喜欢小七。”“只是宠爱太过一些。”赵老夫人叹气道。赵骏却说:“儿子倒是觉得不一定是坏事,小七姓赵,且年幼,圣人允诺听着吓人,可具体是什么,还不是圣人自己说了算。”赵老夫人一想也是。她放下心
来:“也好,得了圣人青眼,以后也没有人敢小觑了他。”另一头,金氏抱着孩子回到椒兰院,也觉得这一日过得心惊肉跳,如同翻江倒海。金夫人还没走,在这边等着妹妹回来,一见她就喊恭喜:“妹妹,如今大外甥得了圣人的青眼,等他长大了还不得前程似锦,指不定比永昌伯府还要出息。”金氏心底也高兴,但连忙拦住她:“嫂子别乱说,安儿年幼,怕折了福气。”“对对对,这事儿咱心底知道就好。”金夫人笑道。说着又去逗赵云安:“哎呦喂,我家乖乖长得可真好,怪不得圣人见了也喜欢。”“妹妹,这是你大哥让我捎带进来的,他不好常进内院,你拿着花。”金氏一看:“怎么又给我送银票,说过了我也不缺这些。”往日里,见丈夫一心疼妹妹,金夫人心底也很不是滋味,但今日见了皇帝,金夫人哪里还敢有怨言,甚至觉得丈夫说得对,妹妹和外甥都是要有大出息的。等到将来,金家还不得靠着大外甥提携,多补贴些银子也是正常。“多亏了伯府照顾,家里头如今生意好,赚的钱也多,倒是妹妹与外甥在伯府,花钱的地方多,拿着手里头也松快一些。”“这可是舅舅舅妈给的周岁礼,你可不能不收。”金夫人的态度只是冰山一角。皇帝亲自登门,还给了孩子一个允诺,这可是前古未闻的奇怪事儿。外人不知内里,都以为皇帝这是看重永昌伯府,打算重用永昌伯了。孩子能知道什么,这明摆着是给永昌伯的!心思灵活的,自以为摸到了皇帝的心思,隔天便打发人登门送礼,都是打着周岁礼的名义。一时之间,沉寂已久的永昌伯府门前,车水马龙。别人不知道,永昌伯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般的厚礼他可不敢收下。甚至就连宫中也传得沸沸扬扬,都说皇帝对永昌伯府的七少爷青眼有加,就连禄亲王也是如此,甚至还想要认作义子。只可惜那七少爷是个没福气的,因为出生在盂兰盆节,早早的人了地藏菩萨当干亲,如今反倒是不能舍了菩萨再认。太后宫中身为太后的亲外甥女,越过中宫皇后生下皇长子的张贵妃,忍不住试探道:“娘娘,臣妾听说,近些时候陛下很是疼爱那赵七。”太后慢慢喝着茶:“是有这事儿,说瞧着投缘。”张贵妃抿了抿嘴,故意道:“陛下也真是的,平日里对几位皇子都淡淡的,反倒是看重外臣的子嗣。”“就连贴身带了许多年的玄玉,也送送给了那赵七,这是不是太抬举他了。”太后淡淡道:“你既然都知道那是外臣子嗣,还在担心什么?”“姑姑,我……”张贵妃心底有苦说不出,别人只羡慕她身份高贵,有太后撑腰还生下大皇子,哪里知道皇帝对她极为冷淡。甚至于连她生下的大皇子,皇帝也并不喜欢,总是苛责。相比起来,反
倒是无子的皇后,和出身低贱的宸妃更得盛宠,连带着二皇子也常压她大皇儿一头。若不是她有太后作为靠山,恐怕早就被挤得没地儿站了。太后瞥了她一眼,又说:“你啊,就是日子过得太顺,经不起一点风浪。”“要哀家说,陛下宠爱赵七,你心底该高兴才是,赵七分的是二皇子的宠,于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该着急的是宸妃,而不是你。”张贵妃眼神一亮:“多谢娘娘提醒,那臣妾回去,就让人准备一份厚礼送往永昌伯府。”“毕竟那孩子,也算是臣妾的晚辈。”张贵妃心底想着,陛下宠爱赵家的小崽子确实是好,等赵云安年纪稍大一些,直接弄进来给她皇儿当伴读,到时候岂非更美。别人的礼物,赵骏还能不收,可宫里头送过来的,却由不得他不收。不只是张贵妃,就连皇后和宸妃,也先后派人送了礼过来,在这把柴火上又添了一把火。赵骏忙于应付,赵云安也没好到哪儿去。过了周岁,金氏忽然觉得孩子能开口说话,还得了皇帝喜欢,就该早早的开始启蒙。永昌伯府的孩子,都是到了五岁才能读书。金氏便道:“不去私塾,咱自己教也行。”说完,便兴冲冲的找出启蒙书来,这些还是以前的赵二郎留下的。金氏兴致勃勃的翻开一夜,对着儿子念:“人之初……”咔嚓——这个桃子真甜。“性本善……”嗷呜,李子也好吃。“性相近,□□……”啊呸,这个梅子也太酸了,得蘸酸梅粉,还是桃子嘴甜,再吃一口。金氏在旁边念得唾沫横飞,赵云安盘腿坐着,将自己的小点心吃的七七八八。吃饱了,赵云安就往后一趟,翘起小脚脚看风景,至于亲娘的念叨,比催眠曲的效果都要好。“呼呼呼——”均匀的小呼噜声响起,金氏终于忍不住了,愤愤放下了书:“臭小子,吃饭的时候最精神,吃完就睡,也不怕变成小猪仔。”说着故意捏住他的小鼻子:“安儿快醒醒,跟着娘一起念。”“人之初……”“我不。”“人……”“我不。”“跟着娘一起念。”“我不。”“念书。”“吃饭。”“念——书——”“吃饭,吃饭,吃饭饭。”“睡觉,睡觉,睡觉觉。”“玩,出去玩,一直玩。”白嬷嬷在旁边笑:“夫人,少爷还小呢,这么点大能懂什么。”金氏却说:“可我听人说,高门大户的少爷们,都是从能说话就读书,所以才显得比普通人都厉害。”“夫人听谁说的?”白嬷嬷问道。金氏低声道:“大嫂的娘家嫂子,刘夫人。”“我想着刘家是清流门第,诗书世家,三少爷都在刘家族学读书,她说的肯定没错吧?而且大少爷跟三少爷,不都是从能说话就开始读书吗?”白嬷嬷皱了皱眉,提醒道:“那也不是读书,只是磨磨耳朵。”“那我也经常读一读,让安儿磨
耳朵。”金氏笑眯眯的说,“虽然我的学识不如大嫂,可三字经总是会的,可不能让安儿比哥哥们差了。”珍珠走进来,提醒道:“夫人,可不能都信了那刘夫人。”“周岁宴那会儿,前头只送了一块银锁,说什么永昌伯府不大办,怕送厚礼不方便。”“结果等圣人走后,又巴巴的送了厚礼过来,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白嬷嬷也评价道:“咱们伯夫人是个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性子,最贤惠不过,谁想到刘家夫人大有不如。”金氏心底也这么想,却还是交待:“这话屋子里说说便罢了,出了屋子可千万别提。”“那是自然。”“刘夫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刘氏族学在京城也是有名的。”金氏心底很是羡慕。几个人达成了默契,但金氏还是孜孜不倦的给儿子读书。赵云安该吃吃,该睡睡,有时候睡梦中伴随着的,都是金氏的读书声。金氏这么努力,弄得他都不好意思躺平了,连着几日,都少吃了一颗枣子。一段时间坚持下来,金氏不得不承认,她家宝贝儿子,对读书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金氏忍不住拉着白嬷嬷抱怨:“嬷嬷,你说这可怎么办,抓阄那日我就看出来了,除了吃的,安儿是对什么都没兴趣。”“好好的书,都熏成肉味了,他一眼都不看。”“我日日念三字经,他倒好,睡得比谁都香,全当了耳旁风。”相处时间久了,白嬷嬷也知道金氏的性子,顺着她的话安慰。“少爷还小,夫人念书,原本也只是让他磨耳朵,别的何须强求。”金氏回过神来:“哎,也是,他才两岁,总不能让他听了就能背,那不成神童了。”这么一想,她倒是又打起精神来。赵云安无奈,只能随她去。读的多了,金氏倒也觉得有趣,毕竟她整日闲着,说是读给儿子听,也是自己打发时间。偶尔金氏遇到不认识的字,还得请教白嬷嬷,临了读累了,就让白嬷嬷接着读。赵云安见她也不着急上火了,自得其乐,心底很是高兴。毕竟亲娘开始读书找乐子,总比闲着没事逗他找乐子好。赵云安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小点心,他吃他的,她念她的,配合默契,简直完美。谁知有一日,赵云安坐在地上玩转陀螺,金氏靠在塌上读书。过了周岁,赵云安的手脚就利索起来,玩陀螺的时候一抽一个准,转起来能持续很久。抽完一下,赵云安就喜欢站在旁边看,一直等到陀螺快停止,才会继续下一鞭。正当这时候,金氏念道:“夏传子,得天下。四百年,最长久。”赵云安脑子转的比陀螺还要快,下意识纠正道:“夏传子,家天下。四百载,迁夏社。”啪叽——又是一鞭子,陀螺再一次快速转动起来。屋内却显得那么安静,赵云安猛地抬头,就迎上了金氏与丫鬟们震惊而欢喜的眼神。糟了!赵云安心底大
喊。我的儿子是个天才!金氏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门,连鞋都顾不得穿,三两步跨到孩子身边:“安儿,你方才说了什么?”赵云安暗道不妙,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一屁股坐下来继续戳陀螺玩。金氏这回却不放过他,蹲下来捧住他的脸:“安儿乖,再跟娘一起念——夏传子……”“不记得,不记得。”赵云安坚持道。小胖脸蛋在金氏的手中都变了形,衬得那双大眼睛分外的委屈。“你这孩子,怎么又不乐意念书了?”金氏十分无奈。“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你们可听见了?”珍珠翠玉自然也听见了,这会儿纷纷开口:“夫人,奴婢也听见了。”白嬷嬷更是说:“都说贵人语迟,这话可不正应在咱七少爷身上。”赵云安苦恼的拖住下巴,他刚才怎么就疏忽大意露了馅。金氏也不求赵云安再念一遍了,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口:“乖儿子,就说你爹那么聪明,娘也不傻,我生的儿子铁定是个聪明蛋儿。”亲娘,你真的误会了。赵云安木然的抹去口水,坚定道:“不聪明。”“聪明,怎么可能不聪明,我家安儿最聪明。”金氏一边哄他,转头就说,“走,咱们去见老太太。”“我不去。”赵云安喊道,想也知道金氏这会儿过去要干什么。金氏笑嘻嘻的往他手里头塞了一块小点心,抱着就走:“好好好,娘带你去院子里散散步。”这一散步,就直接到了如意园。赵老夫人正在念经,听见金氏来了也是奇怪:“怎么这个点来了?”她这个小儿媳妇,向来是有些怕她,除了日常请安,少有主动冒头的时候。金氏这会儿哪儿还有怕,心底满是高兴,抱着赵云安走进来就喊。“母亲,安儿往日不显,竟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赵老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金氏又把方才的事情细细说来,临了推了推孩子:“安儿,快背给祖母听听。”赵云安自然不会配合,往那边一坐,慢条斯理的啃点心。赵老夫人心底狐疑,这金氏是不是见识短浅,以至于拿这开玩笑争脸面。她往金氏身后的白嬷嬷看去,却见她面上也带着几分喜色:“老太太,方才二夫人在屋内念书,原本没想着启蒙,只是给少爷磨磨耳朵。”“谁知念到一出错漏,七少爷在旁玩陀螺呢,一下子就给指出来了。”珍珠翠玉也道:“奴婢们也都听见了,七少爷口齿清晰,背的可好了。”这话让赵老夫人很是心惊,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这孩子来。赵云安满周岁后就能开口说话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日里并不爱张嘴,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偶尔赵老夫人瞧着,心底狐疑是不是金氏太蠢,以至于生的儿子也不灵光。谁知今日闹出这一出。“安儿,你是不是能背书,被给祖母听听?”赵云安心底叹气,一失足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想了想就摇头:“祖母,我不想背书。”“你这孩子。”金氏着急了。赵老夫人倒是好脾气,又问:“是不想,还是不能?”赵云安就道:“我不爱读书,母亲念得我头疼。”金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想翻过儿子,对着他的屁股就来一顿,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疼。几句简单的对答,赵老夫人倒是信了金氏等人的话,毕竟普通的孩子,这还没到三周岁,说话哪能这般伶俐。“看来安儿往日不爱说话,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赵老夫人笑道:“可见安儿还这么小,便是极有主意的。”“明明会说话偏不说,明明会背书偏不背,一点都不听话。”偏偏还这么小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的,金氏无奈。赵老夫人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忽然感慨道:“弛儿年幼时也是这样,一直不爱说话,等他能说话,当时便能背诗了。”想起早逝的幼子,赵老夫人心底一时不是滋味,情深不寿,早慧易夭。赵老夫人伸手想抱起孩子,谁知一用力,竟是差点没闪了腰。“老夫人,还是奴婢来吧。”柳心抓住机会道。“祖母,您没事吧?”赵云安努力收了收肚子,“是安儿太重了。”赵云安曾听身边伺候的丫鬟说,他这小身板的分量,比家里头其他三个少爷小时候都沉,压手的很。为此,赵云安现在也不大爱让人抱。“祖母没事,安儿不重。”见孩子吓到后,第一时间反倒是关心自己,赵老夫人心底也是熨烫的很。“安儿别担心。”赵老夫人扶了扶腰,摇头道:“是祖母老了。”“祖母不老。”以现代人的年纪,赵老夫人确实不老,但赵云安抬头看她,却发现老夫人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金氏忙道:“母亲哪里会老,是这臭小子太沉了,平日里我都抱不动,抱着走几步都要急喘气。”赵云安只觉得嘴巴里头的点心都不香了,吃是你们要我吃,现在又嫌弃我太胖。赵老夫人倒不介意,反倒是夸道:“胖点才好,胖点健康。”“安儿多吃些,祖母就爱看安儿胖嘟嘟的模样。”又对金氏说:“孩子不乐意读书也不必逼他,左右还小,他上头又有三个哥哥,不指望他光耀门楣。”金氏顿时皱眉,又不好说什么。赵云安一听,立刻点头赞同:“祖母最好。”亲娘嘞,他还不到三岁,想努力也没到时候。赵老夫人被逗笑了:“不让你读书就好了?”“嗯,读书不好,吃和玩才好。”赵云安表示同意。金氏在旁边气得抓帕子,又不敢当着婆婆的面教训儿子,只能狠狠瞪他。赵云安才不怕,靠在赵老夫人怀中继续吃。赵老夫人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那安儿就好吃好喝的健康长大,左右有祖母和你大伯在,不会让你受委屈。”赵云安十分认可的点头:“谢谢祖母,谢谢大伯。”认真道谢的小模样,让赵老夫人疼的不
行,搂着又是心肝宝贝的喊。在如意园待了一会儿,金氏就忙不迭的带着孩子离开了。张嬷嬷送他们离开,回来便道:“老太太方才那么说,二夫人听了,心底怕是会多想。”赵老夫人只是叹气:“她哪里知道永昌伯府的艰难,安儿跟他爹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如今又这么聪明,我真怕……”张嬷嬷见她忧思不停,劝道:“七少爷才几岁,十多年后的事情谁猜得准,要我说七少爷定是多福多寿的,不然怎么会连陛下都喜欢。”“陛下……”赵老夫人眼底流露出复杂,也许有几分希冀,很快自己又打消了。“天家薄情,陛下口口声声说与安儿投缘,这两年也赏赐不断,可你瞧伯府可有起色?若论亲缘,大郎还是他外甥。”张嬷嬷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赵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谈。另一头,金氏冷着脸,带着孩子回到了椒兰院。赵云安哪能不知道亲娘的愤怒,进了院子就想跑,却被一声冷喝。“赵云安,你站住。”“站墙角去,站直了!”“手抓耳朵,不许动!”赵云安见亲娘气得脸都红了,不敢再招惹她,乖乖的捏着耳朵站在了墙根,一副我很乖的可怜模样。白嬷嬷见金氏发怒,忙劝道:“二夫人别生气,七少爷还小呢,他哪里知道读书的好处,只道读书累和苦,这样点大的孩子,光想着吃和玩才正常。”“是啊,咱七少爷这般聪明,夫人该高兴才是。”“我看他就是太聪明了。”金氏却不理,指着他说:“嬷嬷你瞧瞧,平日喊他读书就装聋作哑,我还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儿,谁知臭小子心里头明白的很,就知道糊弄我。”越想越生气,金氏眼睛一酸,声音都带着哭腔:“自打他出生,我哪样不是宠着惯着,生怕他不顺心,他倒好,根本没把我这个亲娘当一回事儿。”“等他长大不学无术,外人便又要骂我出生商户,不知教导儿子上进。”“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送去如意园,也省得现在伤心。”珍珠翠玉见金氏直接哭上了,连忙纷纷来劝。“夫人可别钻牛角尖,哪至于如此。”金氏哭道:“怎么就不至于了。”哭着捂着眼睛,又悄悄掐了一下珍珠。珍珠会意,忙道:“夫人,咱七少爷最孝顺,也就是现在小不懂事,等长大了肯定知道上进,不会让夫人被外人笑话。”“现在就不听话,长大了还能指望他。”金氏又道。赵云安也有些吓到,他没想到这事儿对金氏打击这么大,眼看亲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云安顿时也坐立难安起来。以前只想着吃喝躺平,毕竟从出生起,赵云安就注定不缺钱花。如今听了金氏的话,赵云安忍不住也反省起来,他自己躺平快乐了,金氏怕就高兴不起来。青年寡居,金氏自然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唯一的儿子身上。赵
云安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头皮发麻。虽说是亲娘,但他内里是个成年人,平日相处,也说不清楚是金氏宠他,还是他宠着亲生母亲。“娘,你不要哭了。”赵云安一步步蹭过去,伸出小手想给她擦一擦眼泪。金氏扭过头,冷哼道:“用不着你,这么听你祖母的话,你去给她当儿子吧。”赵云安一脸囧囧,手足无措。白嬷嬷忙差珍珠去外头看着,才劝道:“二夫人可别说这样的气话。”金氏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说:“安儿,你也是永昌伯府嫡出的少爷,合该好好读书上进,不求封侯拜相,但也得撑起门户来。”“你投胎到我肚子里,是二房的长子嫡出,现在你祖母和大伯疼你,可他们是会老的,等他们老了,走了,你又能靠着谁?”金氏固然有私心,但一番话却是真心实意为儿子着想:“到时候一分家,你就不再是永昌伯府的少爷了。”“娘的嫁妆是你的,或许将来不缺银子话,但这世道无权无势,多少银子都是保不住的。”白嬷嬷皱眉道:“夫人与七少爷说这个,他哪儿能听懂。”“他能听懂的。”金氏却坚持道。珍珠也在旁边道:“夫人一番慈母苦心,七少爷虽然年幼,但肯定能懂。”赵云安确实是听懂了,他心底叹了口气,知道金氏也是为他多做打算。金氏不知道的是,他爹的死大有问题,里头掺杂着皇太后与禄亲王的秘密,他现在年幼,禄亲王尚且要试探再三,等他长大成人,真的读书入仕,禄亲王能不警惕?再者,入朝为官哪是容易的,永昌伯都做不到的事情,赵云安并不觉得自己能做到。他能背诵《三字经》,是因为成年人的灵魂,并不是金氏以为的天才。可金氏搂着他,字字含着慈母之心:“安儿可以贪玩贪吃,但也得读书明理,人只有往高处走,才能活得轻松自在。”“一旦落到了尘埃里,那便是谁都能踩一脚。”赵云安叹了口气:“娘,孩儿知道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不就是读书吗,读就读呗,至于将来怎么样,那都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等金氏发现他压根不是读书的料,自然就会放弃莫名的坚持。金氏这才收了眼泪,摸着孩子脸颊说:“安儿听话,娘都是为了你好。”看着她哭得红彤彤的眼睛,赵云安能怎么办,到底是放弃了躺吃躺睡的好日子。幸而金氏自己不会读书,嘴巴里头说的厉害,其实来来回回也只会那两样。赵云安吃喝之余,只要跟她念几回,金氏就满足了。他不知道的是,等屋里头只剩下金氏跟珍珠两人时,珍珠无奈道:“夫人,您这么哄骗小少爷亏心不亏心?”金氏哪里还有方才的哭腔,得意道:“我算看出来了,那臭小子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七少爷要知道夫人您骗他,肯定会伤心的。”
“我怎么骗他了,那都是为了他好。”金氏放下梳子,“安儿年幼,自然是觉得吃吃喝喝玩玩最高兴,可我是他娘,不得为他以后做考虑。”“那也太早了一些,少爷还不到三周岁呢。”金氏却说:“这孩子早慧,现在若不管着,以后怕是管不住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也不是不让他玩,只是每日少玩一些。”临了又得意:“哼,我是他亲娘,那小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夫人……”“行啦行啦,粗俗话我只在屋里头说,在外我注意着呢,哎,伯爵府好是好,偶尔也觉得规矩太多,不自在。”金氏打算道:“陛下亲口夸了安儿,等他将来读了书去考科举,但凡能考上,前程总归是不差的。”“他要是不读,不考,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就算是一家子兄弟也是不成。”金氏幽幽叹息:“安儿已经没了父亲,伯爷就算疼他,膝下还有三个儿子呢,又有几分精力在侄子身上,如果我都不为他打算,又有谁为他打算。”赵云安哪儿想得到,平时瞧着大大咧咧,心思简单的金氏,居然学会了苦肉计。既然答应了,赵云安也不应付了事,该读书就读书,该练字就练字,比寻常孩童乖巧许多,甚至不用旁人说,他自己把时间安排的井井有条。什么时辰吃东西,什么时辰逛园子,什么时辰读书,还有找哥哥姐姐们玩,去老太太院子溜达,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过他到底年幼,说是念书,一天一个时辰顶了天,就跟闹着玩儿似的。殊不知他越是如此,金氏心底更觉得儿子不简单。哪儿有孩子能这般自律,应付自如的。金氏偶尔甚至觉得,不用她多嘴,这孩子就能把日子安排的井然有序。我儿子果然是天才,金氏心底暗暗这么想,却没再往如意园跑,甚至让椒兰院的丫鬟婆子守口如瓶,不把儿子的“早慧”传出去。金氏显然已经察觉到,永昌伯府内,除了她之外,看似宠溺赵云安的赵老夫人、永昌伯爵,都不那么热衷孩子上进。随着赵云安满了三周岁,金氏却又焦躁起来,心底想着这么下去不行,她自己有多少斤两,心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带着孩子认字还行,继续这么下去就耽误了。金氏倒是也壮着胆子去求赵老夫人,可每一次,赵老夫人只说孩子太小,再等等。这一等,就等到了赵云安五岁。又一次被赵老夫人打发出来,金氏忍不住抱怨:“母亲怎么这般偏心,安儿明明聪明懂事,如今也到了年纪,怎么偏不让他上进。”甚至私底下还问白嬷嬷:“嬷嬷,你说母亲会不会怕安儿上进了,到时候抢了大少爷的路,所以才……”白嬷嬷是赵家老人,还是有些见识的:“大少爷比咱七少爷大了整整十岁,两人之间没有争端,再者大少爷向来宠爱七少爷,把他当做亲弟弟看待
,不至于。”再者,赵云衢如今已在国子监读书多年,眼看着便要下场试试,跟赵云安根本没有利益冲突。“那母亲为何要拦着安儿读书?”金氏也想不通。难不成真的只是担心孩子身体?金氏思来想去,蓦的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去问问伯爷。”“二夫人,万万不可。”白嬷嬷连忙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看着安儿被白白耽误光阴?”金氏烦闷道。白嬷嬷想了想,低声道:“或许可以求一求伯夫人。”“夫人也知道,咱们府内没有私塾,除了大少爷蒙阴进了国子监,二少爷也三少爷都在刘家族学读书,咱们七少爷若能进学,大底也是要去刘家的。”“刘家?”金氏对刘夫人的印象不怎么好,但不得不承认,刘家自从刘氏父亲过世没落了一些,族学却还是名满京城。至少金家是万万比不上的,金氏与大哥提过读书的事情,可大哥那边花钱能找到的先生,就连金氏也知道普通,太过逊色,还不如没有。“大嫂会答应吗?”金氏有些拿不准,毕竟刘氏向来很尊敬赵老夫人。白嬷嬷却说:“老夫人总忧心七少爷身体,可伯夫人不一样,七少爷若一直不出门读书,外头可免不得说伯夫人对孤儿寡母不尽心。”伯夫人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为此这些年来,对金氏和赵云安实在不薄,从不苛待,其中固然有赵老夫人和永昌伯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刘氏贤惠。内宅的门道许多,外面光鲜心底苦的办法多了去,为此,金氏对这位嫂子也是一向尊敬礼让,也成全嫂子要的名声。金氏一想也是,顿时翻箱倒柜的翻出一套红宝石头面来,打算带上去刘氏那边探探风声。瞧着亲娘忙里忙外,已经五岁的赵云安幽幽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过,谁让他亲娘一门心思想要他上进呢。赵云安往嘴巴里头塞了一颗葡萄,双手托着下巴,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金氏歇了这份心。哎,做个不让亲娘伤心的乖孩子太难了。什么时候他才能走出家门,这家他都待腻了。小家伙正琢磨着,赵云平冒出墙头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他家粉雕玉琢的小弟弟,脸颊胖嘟嘟的,小嘴巴一鼓一鼓不知道在吃什么,正傻乎乎的盯着池塘里的鱼发呆。瞧瞧,他家二婶将孩子看得太牢,都要变傻了!今天,他赵云平就要做拯救七弟变傻的活菩萨!“小七,赵小七。”赵云平使劲挥手。赵云安猛地抬头,惊喜道:“三哥,今日你没去读书吗?”“我肚子疼,请假休息一日。”赵云平笑嘻嘻的说。赵云安瞧他这幅生龙活虎的样子,就知道他铁定装病逃课,现在出现在这里,八成是要带他出门玩。果然。“快过来,三哥带你出门玩儿。”赵云平挥手招呼。赵云安眼睛一亮,哒哒哒就要跑过去。整整五年,除
了跟着亲娘回舅舅家,他都没踏出永昌伯爵府一步,骨头都要生锈了。伺候的几个丫鬟连忙劝阻道:“七少爷,夫人出门前吩咐了,可不能到处乱跑。”“我是他三哥,带他玩天经地义,怎么就乱跑了。”赵云平一个翻身进来,嚷嚷道。柳心行了礼,开口解释:“三少爷,七少爷年幼,出门不安全,不如就在院子里玩,这样夫人们也放心。”“院子里有什么意思。”赵云平撇嘴道,“整天看着,看都看腻了。”“三少爷若是想带七少爷出门,还得先禀了两位夫人,夫人们答应了才行。”柳心怕这位三少爷闹起来,自己压不住,又说:“再者老夫人也会担心的。”赵云平眼睛一转,摆手道:“那好吧,你们去准备点茶水点心,我带七弟一起钓鱼。”柳心一听,松了口气,吩咐丫鬟们去准备茶水点心。赵云安顿时大感失望,一副我看错你的小眼神盯着三哥。赵云平搂住他,压低声音说:“放心,哥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做到。”“待会儿机灵点,听我指令。”赵云安顿时又期待起来。等丫鬟们去准备茶水,赵云平忽然一个弯腰,扛起弟弟就往外冲:“小七,快走。”赵云安立刻反应,双手双脚抓住赵云平的衣服,免得自己掉下来。“柳心,告诉二婶,我带七弟出门玩,绝对不会让他少一根头发丝儿。”赵云平喊道。赵云安也使劲喊:“让娘放心,我玩好就回家。”柳心急得直跳脚:“三少爷,快把七少爷放下。”赵云平哪里会听她的,他惯来胡闹,连伯夫人刘氏的话都不听,整个永昌伯府也就永昌伯能压得住他。永昌伯府的下人只觉得一阵风闪过,三少爷就拐着七少爷走了。赵云平今日是早有预谋,自从过年那会儿答应了七弟要带他出门玩,这些日子没少盘算。如今一路通畅,抄着小道儿就到了后门,那边早已停了马车。他是练过武艺的,不说飞檐走壁也是身手矫健,这会儿得手,飞快的扛着弟弟就上了马车:“还不快走。”小厮静书一看,吓得叫道:“三少爷,你怎么把七少爷扛出来了。”“您没说要带三少爷!”这要是被老夫人夫人们知道了,他还不得脱一层皮。赵云平见他磨蹭,自己抢过缰绳就驾,马车飞快的冲出去。赵云安被扛着走了一路,正头晕目眩,差点没吐出来,等回过神来,顿时瞪圆了眼睛:“这样也行?”“怎么不行?”赵云平哈哈笑道,“二婶太小心了,肯定不会同意你出门,指不定要等你十五才放行。”“我爹你大伯都说了——男孩要摔摔打打才能长大。”赵云平学着永昌伯的口气,摸着不存在的胡子。“我这是践行永昌伯大人的话,他们该感谢我。”赵云安也有些小兴奋,挤着坐在他身边:“三哥,我娘和大伯母不会生气吧。”“生气就生气,大不了
就是被打一顿板子。”赵云平不在乎的说。“反正她们舍不得打你,打我就随便,挨了打我还用不着去刘家上学了。”赵云平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他显然被打惯了,自从开始读书,屁股就没好全过,压根不把一顿板子当一回事儿。甚至还得意洋洋的说:“小七,你三哥我够仗义吧,是不是比大哥对你好多了?”赵云安立刻拍马屁:“三哥最好了,三哥是世界上最最最英俊潇洒的人。”赵云平被这马屁拍得熨帖:“走,三哥带你游遍京城。”“不过三哥,方才你为什么要翻墙进来?”赵云安不明白的问。毕竟那是在自家府里头,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要翻墙。“你不觉得翻墙才好玩吗,就跟话本里的大侠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一样。”赵云平哈哈大笑道。赵云安不明觉厉,但是劫富济贫?三哥似乎只劫走了他。很快,赵云安就知道,他还真的就是富。京城的繁华,让见惯了世面的赵云安都被迷了眼,热闹的杂耍团、街边各色的手艺人、商人的吆喝此起彼伏。一会儿功夫,赵云安手里就塞满了街头小点心,冰糖葫芦、糖人、烤栗子一样不少。无一例外,都是赵云安付钱。谁让赵云平三天两头的闯祸,刘氏管不住他的人,却管得住他的荷包,直接断了他的月钱,免得他到处乱跑。哪知道赵云平没钱,可赵云安有啊。他虽然年纪小,可身上带着小荷包,小荷包里有金珠子银珠子珍珠子,都是金氏给他装着,用来当弹珠玩的。这会儿兑开一颗银珠子,就足够兄弟俩玩了。旁边的百姓瞧着他们俩一身锦衣,身后还跟着小厮,就知道肯定是达官显贵家的少爷,哪里敢挤着他们,不约而同的让开路来。赵云平还怕他看不到,直接将他架在了脖子上。赵云安惊叫一声,低头去问:“三哥放我下去,我重,会压坏你的。”“用不着,你三哥我壮实着呢。”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腱子肉,才十三岁的少年郎,个头却已经超过大哥,一点不吃力。他们俩倒是很高兴。静书却苦着脸,差点没哭出来:“三少爷,街头的小吃不干净,可别给七少爷多吃。”“三少爷仔细些,还是小人来抱七少爷吧,万一摔着可怎么办。”“三少爷,七少爷,咱早些回去吧。”赵云平嫌他烦人,听而不闻,都出门了,自然是要玩够本才回去,不然岂不是白白挨打。赵云安也不想那么早回去,想也知道,闹了这么一出,以后他娘肯定看得更紧,短时间内是别想出门了。这一刻,兄弟俩脑回路高度一致,自然是要玩够本的。赵云安坐在三哥的脖子上,再一次体验到成年人的快乐,嘴角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周围的人瞧了,忍不住也被这笑容和开心感染到。“三哥,快看那边!”赵云平自然是要满足三弟
的愿望,扛着他就往那边走,谁知刚转身,就猛地撞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