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当门阀遇到硬核狠人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
崔家长房宅邸,大门被一脚踹开。
来者正是这已贬为庶人的安平王世子,刘式。
“好你个刘式,竟真敢来,胆色不小。”崔家老太爷阴沉道。
原来这崔家长房老太爷,有八个儿子,昨日横死的那崔应,是他那四十多个孙子当中的一个。
跟崔琰这脉人丁稀薄一脉单传相比,那简直是泰迪成精还娶了蜜蜂小妖精,一生生一窝。
这刘氏踹门而入,念叨的这首歪诗,意思是他长房,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罪有应得。
“好诗好诗,”被捆在椅子上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崔琰大笑道:
“兵刃加身而面不改色,是为勇;
护持黎庶而挺身拔剑,是为义;
只诛首恶而胁从不论,是为仁;
我崔琰得门生如此,夫复何求,哈哈哈哈!”
刘式不禁满头黑线,这亚父比他还疯呢,求求你了,都被长房捆起来当肉票了,就别在这里发癫了。
也怪刘式只看三国演义,不看三国志,不知道其实崔琰年少时性格朴实言辞迟钝,喜好剑术崇拜游侠。但是可惜他资质不好,按张郃的说法,不是玄就是黄。浑浑噩噩了几年,气的当大官的老爹身体每况愈下,才翻然悔悟当古惑仔出不了头,便弃武从文。
也是因此,他知刘式资质和他差不多,才力劝刘式也弃武从文,真是天生的一对师徒。
二十岁出头时,乡里按规定将他转为正卒,发奋研读《论语》、《韩诗》,也是确实是经学天才,习经史子集一年多他的学问便在外有了声名,才被安平王征辟为王国世子少傅。
当然,儒生的特点就是对自己人儒雅随和,对敌人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儒雅随和”。
刘式不知道的是,崔琰,两种“儒雅随和”都很强。毕竟崔琰从未在他面前露出“此面向敌”。
崔老太爷怒了,敲敲龙头拐杖,麾下家丁便用布条将崔琰嘴捂住,崔琰挣扎一番,却是安静了下来。
老太爷沉声道,“县太爷,既然人犯今天在这里,依老朽看,你就在这把这案子审了吧。”
刘式这才注意到,躲在角落里,不愿伸头的一拨武装人马,原来不是崔家长房的护卫,而是这清河县县令的官方人马。
张郃悄声耳语道:“世子,这可不好办了,要不让在下把他们全杀了,但是这样世子您只能跟在下隐姓埋名行走江湖了。”
社会我张哥,人狠话不多。原来著名的智将张郃在十六岁年纪也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真是最美的年纪遇到你。
刘式笑了笑,对张郃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虽说东汉**,皇室衰微士族强盛。但是理在自己这边,先看看县太爷怎么判,真不行再依张郃“计策”上梁山。
便道:“不知县令在此,在下不过是安平孝王刘德之孙,河间孝王刘开之重孙,章帝之曾孙,白身庶人刘式,失礼了。”嘴里说着失礼,腰可都没弯一下。
程县令也头大,噢,你这叫白身。嗯,是挺白的,都快白瞎我了。
刘式的爷爷和解渎亭侯刘淑是亲兄弟,刘淑则是当朝天子的亲爷爷。也就是说,天子是这刘式堂兄。
县丞和兵丁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一个小案。就这样,坐在崔府大厅角落里的清河县上门贴心服务的巡回法庭,在一声惊堂木中,开庭了。
“被告刘式,本官问你,你当街杀死崔家公子崔应,可是事实啊?你若从实招来,本官念你年幼,可酌情减轻处分。”
呵呵,坦白从宽,先唱个红脸,这是有传承的审讯技巧啊。
“不知大人可有人证,”刘式先拱一卒,“若有人证,当唤来说说看当日我是如何杀死崔应的。”刘式心想,你们赶紧来,当时那一招砍腰斩真是太帅了,可是我思绪集中在那一击上,没法细细回味如何之帅。
崔老太爷点点头,乌泱泱一大片家丁,和那壮硕公子便出来指认。
“你可还有话说?”县太爷觉得这杀人的客观事实是铁证如山了。
“不知我一个小娃娃,怎敢无缘无故对着如此多壮汉恶霸持械行凶啊。”刘式淡淡道,还望了望这壮硕公子。
刘式在设套,汉朝春秋决狱,论心不论迹,若是和县令争执什么崔家公子欲杀人灭口,自己打斗是否是正当防卫,是否符合紧急避险,自己是否适用未成年人保护法,那全落了下乘,是把自己摆在被告位置上。
那壮硕公子果然不禁撩拨,怒斥道:“你这贼人,明明是庶人,竟敢冒认皇亲,竟逼我兄弟二人自尽。我们这才怒起反抗,并非主动与你寻隙。”
“奇了怪了,我为什么要逼你们自尽,我这人打小就慈悲为怀,连鸭都不敢杀。”刘式扫了家丁们一眼,装作很柔弱,很无辜,很未成年的样子。
坏了,崔老太爷心想,这里被刘式带歪了,正欲开口让那蠢孙闭嘴。
那壮硕公子却和几个家丁破口大骂道:“我兄弟二人不过骂了你几句,你便要杀人,简直横行乡里无法无天!还望程县令明查。”
崔老太爷已知情况不妙,出声喝止。不料家丁们护主心切,纷纷作证道:“大人,是二位公子冤枉啊,崔应公子死的好惨啊!错以为马车是崔琰家的私生子,叫骂几句罢了!哪有骂几句就杀人的道理,此子凶残,还望大人速速让着甲兵丁捉拿……”
刘式抚掌而笑,对县太爷说,“案情水落石出,速速拿人吧。”
县丞和县尉还纳闷刘式这就认了,正欲遣兵丁捉拿。
张郃已拔刀出鞘,握紧了刀柄。
县令程瑞却此时冷汗直冒,作为高级知识分子,能吏出身的他已经猜出前因后果了。
两位崔家公子九成九是把刘式当崔家老大人的私生子,辱骂了父母祖辈。
骂当朝天子的堂爷爷,崔家长房这位公子这回死也白死。
因为这大汉,是春秋决狱!
论心不论迹,为祖宗声名拔剑,那是至纯至孝,不但无罪,反而还会誉满天下,被读书人圈子传颂赞赏!
而刘式是宗亲,虽然是白身,这更是为了护卫皇家体面,更是忠孝两全!
“哎。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命呢。”一直渴望名声在士族圈子里再提一提的程县令不禁暗暗感叹,明日起,刘式将天下扬名,以纯孝忠直勇义之名,跻身天下名士之列!
县令摆了摆手,让兵丁回来,正欲拱手行礼,劝崔家息事宁人,当个和事佬。
刘式见程县令已经get到了本案的底层逻辑,以大汉春秋决狱的顶层设计进行了判断,妄图以和稀泥作为最终交付价值,打算以县令的面子作为和稀泥过程的抓手,以麾下几十名着甲兵丁来保证结果的闭环。
于是一声龙吟,玄渊出鞘!
白帝诀已然小成,对付着甲兵丁当然不行。
对付武装家丁,早就说过了,我刘式,十一岁,一拳一个武装家丁!
刘式腰腿发力,施展白帝诀中的缩地为寸的身法,向着那壮硕公子而去,大喝一声!
刘式举剑猛力劈下,人头骨碌碌的滚在一边,颈口鲜血直喷。在这大厅的崔府长房众人,不觉大惊,这刘式竟当堂行凶,正要张口狂叫,不料刘式竟然提起头颅,掷于县令案前。
崔琰虽然说不出话,已是目瞪口呆。
张郃露出赞赏的目光,世子果然是习武奇才,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崔大人把他带歪了!
县丞兵丁乱作一团,有几名步弓手已经搭箭在弦,生怕这残暴少年突然对程县令行凶。
刘式却在县令面前,嚎啕痛哭:“县令大人,这崔家公子首恶已诛,崔家辱骂宗亲,间接大不敬侮辱天子之事,还请程县令法外容情,出了这门就莫要再提。
崔琰是我恩师,崔家老太爷长房怎么说也是崔琰堂伯。万万不可按律灭族啊!呜呜呜……”
程县令赶紧搀扶起坐地痛哭的刘式,安抚道:“便依公子,便依公子……”
长房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身处族灭险地。
崔家老太爷更是如坠冰窟,浑身发冷,这安平王世子,早先族内争论是否搭救时,自己就反对诸位弟兄救援,无奈最终还是几个从兄弟听了崔琰请求,力排众议,使了手段搭救了刘式,竟引来长房一脉这今日大灾!
霎时间,这崔老太爷竟气晕了过去。
长房众人搀扶着老太爷坐下,然后纷纷跪倒,伏地跪谢刘式和县令法外开恩……
随后之事,自不用提。
今日我刘式,就要用春秋决狱的汉律,光明正大的按士人的规则辩服你这县令!
用世家大族的规矩和门第,打服你这长房嫡脉的世家大族!
用游侠儿意气之争的方式,解决和你崔家这短命鬼的街头争端!
与崔琰张郃出了崔家长房大门,正欲与县令拱手道别。
却见路边车辚辚,马潇潇,卷起尘埃一片,竟是一队宿卫禁军,拱卫着一辆宫中礼制的马车,直奔刘式而来。
队伍停下来,一位小黄门从马车里探出身来,在两名羽林郎搀扶下下马。见到刘式微微一笑,道,“小王爷可还记得咱家,咱家可念着小王爷呢~”
刘式想起来,这位就是被自己刺伤的小黄门,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抓耳挠腮。
“刘式听旨,”黄门郎也不多言,开始宣旨。
刘式和众人纷纷跪下,“臣刘式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昔日光武中兴,以柔、孝治天下。圣人云忠臣必出孝子之门,朕闻安平王嫡子刘式,至纯至孝。
乃父坐罪已诛,念汝与朕同为河间孝王一脉,同气连枝,赐封刘式南郑县侯,食邑三千户。续其安平王德一脉宗祠香火,待其及冠,准以郎官入仕,效命朝廷,以赎父罪。
钦此。”
“臣刘式遵旨,谢主隆恩。”
刘式却纳闷,这皇帝堂兄,在我穿越前杀了这原主的父王,现在又给我封侯,到底咋想的,想一出是一出?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封侯之事,随后自有宗正卿和太常卿为侯爷操办。咱家可得提点侯爷一句,天子在宫里,可时常念叨你这堂弟呢。安平王之事,绝非天子所愿。”小黄门笑道。
“谢过公公,此前我伤你之时,着实无知还望……”刘式话没说完,小黄门便道:“不打紧,不打紧。咱家还有公务在身,便回洛阳复命了,告辞。”
刘式此刻也懂了,之前自己死罪下狱,为何这小黄门坚持让州郡处置,而不带给洛阳廷尉。
不过非刘姓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刘式以前听过这么一句,心想,不成想东汉末年,规矩都坏得差不多了,再过几年,只怕就要废史立牧了吧。
有个侯爵在身,说不定能争一争,更关键的是,家人们,今日起,刘式有钱啦!
东汉封侯是封食户而不是封采邑,并不是封你南郑侯,南郑就归你了,只是朝廷派个官,替你在南郑收税,其中三千户的税钱税粮,会交给你。至于你侯府是开在南郑,清河,还是洛阳,朝廷不管你。顺便一提,洛阳地价贵,崔琰的大宅子,刘式就是食邑三千户,在洛阳也买不起。
“要不,再写封信让堂哥赐我一个洛阳的宅子?”刘式挠挠头。
这天子堂兄,今日起便悄悄被刘式从记仇小本本中移出。
谁再说灵帝是昏君,我刘式,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