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两个小时前两个人还同坐一桌都找不出一句话聊,也不知怎么就发展成可以一起逛夜市了。
其实温昭尔能感觉到周聿这会整个人挺松弛的,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没了前几次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劲。
更神奇的是,两人间自重逢来那点若有似无的小别扭好像突然都消失了,她几乎有种他们就是两个重新认识的老朋友的错觉。
这样好多了,温昭尔抱紧怀里的捧花想起什么,仰头看周聿问:“这花你要吗?不要的话我一会把钱转给你?”
周聿原本在走马观花地看旁边一小学生玩射击,听到这话,侧过脸来低头看了眼她怀里的花束,“不用。”说完又补了句:“当贺礼了。”
温昭尔疑惑,大脑转了转后,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是庆祝我搬家吗?”
她是想起刚跟小男孩说过这话,而且除了这个牵强的原因,她也想不出其他了。
还是他酒劲上来,已经开始说酒话了?
“算是。”
这答案模棱两可的,但温昭尔没多想,认真地说了个:“谢谢。”
这种轻松的氛围一直持续至两人走到地铁站口。
远离气味混杂的夜市街后,周聿身上那股淡淡的酒意显得更清晰。
他这会正站在马路牙边,背后是盏仿古灯式的路灯,散出的白濛的光线拢着他的大半身子,照得他眼底虚虚明明,眼尾处还有因为酒精上脸显现出来的,一抹若有似无的红。
“我要去坐地铁了,”大概是氛围真的太好,她多问了句:“你怎么回去?”
周聿:“跟你一样。”
温昭尔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可能今晚他这身矜贵的模样和挤地铁三个字太不搭边了,让她有点吃惊,瞪圆眼看着他。
周聿抬手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这是什么表情?”
“……”
温昭尔这下不仅表情没收回去,人也定在原地了。
这个动作实在有点……过于亲昵过于跟两人现阶段不合时宜了。
周聿像是也觉得这动作有些不妥,侧开眼,半响不动声色地解释了句:“这里不好打车。”对那个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做出的举动只字不提。
“哦。”温昭尔低下头,抿着唇僵硬地转过身,一阵晚风吹过,鼻腔内那股清冽中带点酒意的气息更浓郁了。
他今晚一定喝了很多酒。
两人一前一后下扶梯。
温昭尔一路都被深切地笼罩在头顶上方周聿倾下的阴影里,她默默把脸侧向一旁,结果扶梯镜面里也是两人倒映出的身影。
一高一低,交错又朦胧。
好像周身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了,温昭尔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昏眩。
记不清自己今晚是不是也喝酒了。
还是被周聿传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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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奔驰急刹在三信花园门口,昼白的两道车灯比人小区门口路灯还亮。
周聿站在路旁,曲起食指搓了搓鼻梁,俊挺的身形被这车灯照得更加凌厉,陈槟匆忙下车,替人开了车门,“周总,您怎么跑这来了?”
周聿坐进后座,轻描淡写说:“散步。”
散步?
陈槟望了望面前这个名字只有四个字有三个字都是歪颤颤的,仿佛随时就会砸地面一个大洞的小区大门,抽抽嘴角。
大晚上跑这来散步,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吗?
当然这话他没敢问,等坐进车里,再抬眼时,车内镜里,后座上的男人已经阖起双眼,仰头靠着椅背,脸上神色有些疲倦,但不知为何,陈槟觉得他现在心情似乎还行。
车子一路沉默地朝城西开去,半小时后抵达悦府湾。
乘电梯时,周聿把西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随手解开衬衫最上方两颗扣子,原本束紧的领口瞬间敞开,若隐若现地露了小片锁骨,冷淡又性感。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沈诚粦看见人,进电梯的步子一顿,“我正找你呢,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陈姨刚来电话说老太太洗澡摔了一跤,我正要过去看看。”
周聿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静音了,屏幕上赫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沈诚粦的,也有陈姨的。
“不小心按了静音,”周聿轻拧眉问:“人现在怎么样?”
“我让陈姨先叫车送医院了,还不知道具体的,我过去看看,”沈诚粦站电梯外都能闻见周聿身上的酒味,挺意外地看着他:“怎么喝这么多酒,又去应酬啊?那你要不回去休息,我去就行。”
“不用。”周聿侧了下头示意他进来,然后合上电梯按了负一楼。
老太太是沈诚粦奶奶,也是周聿外婆。
但沈诚粦作为亲孙子因为从小就生活在国外,还没周聿这个外孙跟人亲,所以陈姨一开始其实是先打给周聿,打不通才打到他这来。
因此他也猜到周聿不可能肯回去休息,没有多坚持,只悠悠来了句:“喝酒伤身,你年纪轻轻的,别以后因为这找不到女朋友了。”
周聿低头搓了搓眉心,听见这话顿了下,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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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地下车库,沈诚粦开车往附属三院疾驰,因为老太太住的苑竹山庄在宜市城东的郊区,他当时就让陈姨先送去城东的医院,跟周聿家两个方向。
两人到附属三院时,医生刚好出诊断结果,左侧小腿骨折,幸好没伤到脊椎,说先打石膏观察几天,不行再手术,怕老人家来回折腾麻烦,周聿去办了住院手续。
他缴完费回来,江月华正支着个打石膏的小腿,在赶沈诚粦回去:“我这有陈姨就行,你快回家去,”她说着看见周聿进来,立马不满地看他一眼:“还有你也是,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刚才医生在我不想说,你今晚喝了多少酒?又占着年轻不珍惜身体,我——”
见老太太这架势,沈诚粦忙出来打哈哈:“奶奶,周聿以后要接管姑父的公司,这都免不了的,不过您别生气,我刚才路上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这些事其实江月华也明白,但就是忍不住说两句,罢了罢了,她挥挥手也不再多说。
……
表兄弟俩最后还是没拗过老太太,全都被赶回家,沈诚粦离开前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周聿正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头抵着墙,眼睛紧闭。
一副很疲惫的模样。
沈诚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周聿跟他不一样,他今天可以随性地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周聿不能,他身上背着整个周家的期待,尤其是他那个爷爷,以前在部队当领导的,长的就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对自己孙子都能不近人情。
达河那么大一个集团,里头势力龙争虎斗,周聿刚坐上总经理那会,多少人想背地里摆他一道,但老爷子全装看不见,还不许周聿他爸出手帮忙,刀山火海的,全靠周聿自己蹚过,就跟把一只刚成年的幼狼扔进原始森林让他自生自灭差不多,说实话,挺没人情的。
但这些话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周聿这人从小就能抗事,沈诚粦也没过多担心他,笑着走过去,谑道:“干嘛,我就去了趟厕所你就睡着了?几个意思啊?”
周聿睁开眼,随手抓起一旁的外套起身往外走,不是很想搭理他。
他这会确实有点酒劲上来,再加上今晚来回奔波,脑子有点累但又莫名很清醒,像两种极端的矛盾混杂在一起。
回程路上,当然还是沈诚粦开车,而坐在副驾驶的人全程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车窗外,困但睡不着。
沈诚粦瞥他一眼:“怎么,又不困了?”
周聿转头,懒散道:“你今晚话怎么这么多?”
沈诚粦噎了下,恰逢红灯,他踩下刹车,似是想起什么,侧头挑个眉说:“心情好,知道为什么吗?”
周聿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但沈诚粦管他想不想的,自己说自己的:“我电影女主角定了。”
周聿才掀眼看他,“温昭尔?”
“呦,”沈诚粦意味深长地觑他一眼:“名字都知道,你俩挺熟啊?”
周聿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正要开口,沈诚粦便悠悠接道:“但我那天问了,人说跟你不熟啊。”说完打量了眼面前的人,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结果面前男人脸上神色未变,明显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沈诚粦啧啧嘴,发现自己从小到大就没有一次成功套路过这个人,有这样的弟弟,他这个哥哥当的可真不得劲。
他言归正传:“对了,我明天得飞趟美国,那边工作室有点事,老太太那里这几天就你多去看下,老人家也是为你好,你多顺着点她就行。”
本来上个月就该回去了,就是因为女主角这事一直耽误着,现在合同也签完了,得赶紧过去把那边的事处理好,没一个月电影就要开机,到时候忙起来兼顾不上。
周聿在想事情,察觉到旁边的目光,才散漫地回了句:“用你说。”
“你刚刚发什么呆?”沈诚粦目光如炬:“在想温昭尔啊?”
他只是没想到这事定的这么快,也没想到温昭尔最后会去做演员,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跟沈诚粦解释,周聿道:“你车再不开走后头那大奔要撞上来了。”
沈诚粦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的绿灯,车外镜里,大奔司机正杀气腾腾地盯着他们,开始一阵猛按喇叭。
沈诚粦脸色一抽,松开刹车,重新汇入车流后,他双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道:“实话跟你说吧,她说你俩是高中同学。”
闻言,周聿不置可否地看向窗外,接连的霓虹广告牌一晃而过,他的侧脸在忽明忽暗里显得有些说不上的寂寥,过了好半会沈诚粦才听见他低低“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