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万里长空之上,飞机机翼在暗淡的夜幕里划出一道浅淡的云团,平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很快被远远留在身后。
夜里九点,航班准时在宜市机场落地,一下飞机,周聿手机里便一通电话接着一通地进来,电话那边是乱糟糟各执一词的质问,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时不时低头揉搓一下鼻梁。
机场门口夜风吹过,温昭尔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外套,鼻腔里充盈着她熟悉的淡淡木质香,她深呼吸了口,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下午陈槟的那通电话猝不及防打乱了一切节奏,温昭尔知道,他们原定是计划大后天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临时改到今晚航班返程,周聿没有跟她多说,她也配合地没有多问,可有些事情瞒不住,更何况手机里新闻已经铺天盖地——
君河在沿边镇那个项目出了大事故,镇中心的旅游酒店在下午施工过程中,承重墙局部坍塌,当时在工地上的工人保守估计有二十个,消防员正在全力救援,目前死伤不明。
建筑施工安全这块近几年不仅被大众重点关注,政府相关部门也盯得很紧,君河这个事故一出来,立刻登上热搜榜前列,到现在依旧高居不下,网上骂声一片,虽然君河公关部在第一时间正面回应,但无济于事,截止到目前,事发不过五六个小时,公司股票已经下跌超过10%。
而周聿作为君河总经理,又是沿边镇项目的直接负责人,自然首当其冲。
对他电话轰炸的不仅有各方媒体,还有君河各大融资银行和合作方,而公司内部,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老董事也终于有了顺当理由过来指摘他。
这些都是陈槟方才趁周聿不注意悄悄告诉她的,他说总经理的身份看似位居高位,实际如履薄冰,君河公司内部堪比龙争虎斗,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周聿,这次这么大的事故,对周聿而言要安抚的不仅是受害者和其家属,还有公司里那些时刻想让他从总经理位置上下来的老奸巨猾们。
这是温昭尔第一次面对面地感受到沉在周聿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夜里秋风肆意,他后背的衬衫被吹得鼓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单薄的身形在这样的夜幕里看起来无端有点孑然萧索。
陈槟取完行李,很快把车开过来,车子在夜色里疾驰,先在嘉御天府地下停车场停下,温昭尔跟着周聿下车,刷卡上电梯。
嘉御天府是一梯一户,出电梯后,周聿用指纹解锁,随后开门,把温昭尔的行李箱提进卧室,并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其他情绪,淡淡道:“我这里没有女孩子的东西,你有什么缺的跟我说我等会让人送过来。”
温昭尔忙不迭点点头,催促他:“我知道,你快去公司吧,我有需要可以自己叫外卖。”
周聿微微勾了下唇角,眉眼里藏着不甚明显的倦色,临走前摸了把她的脑袋:“早点睡,我今晚不一定回来,不用等我。”
温昭尔哪里有心思睡觉,周聿走后,她坐客厅的地毯上,拿着手机不停地刷新新闻页面,眉头紧锁。
这让她回想起七年前的时候,也是这么突然,她爸爸负责的工地上出了事故,最后的结局预见性的惨烈。
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微信上,万巧妙也带着新闻链接问她现在什么情况。
温昭尔说自己也不清楚。
方才回来路上她一路镇定,佯装不知情,就是不想多问给周聿添乱,她目前知道的情况也不过是新闻报道出来的那些内容。
万巧妙很快电话过来,轻声问:“昭尔你现在在哪?没跟周聿在一起吗?”
“刚到宜市。”温昭尔慢慢向后靠上沙发沿,抱着双腿说:“周聿回公司了,我现在在他家。”
“你怎么跑他家里去了?你们什么时候同居了?”万巧妙脱口惊讶道。
“没有同居,刚才从机场回来,我家跟他公司两个方向,他就把我先送到这来了。”温昭尔解释,声音却莫名有点提不上劲。
按平时,万巧妙少不了要调侃两句,但现在这情况不太合适,她担忧地问道:“宝贝你没事吧?怎么听着有点累。”
温昭尔一时没回话,静了会才闷闷出声:“妙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君河出事跟当初我爸爸那次好像啊。”
当初那次事故受害者看似只有陈鑫和他爸爸两个人,可是到最后结局是她和陈鑫两个家庭的支离破碎,而现在摆在周聿面前的可能是二十条人命,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发展,那二十个家庭要怎么办,周聿又该怎么办,上天分配苦难的时候总是不打一声招呼,像点兵点将一样,点到你的时候,你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沉默地受着。
“你这是创伤后遗症,”万巧妙就是怕她会回忆起这些,忙安慰道:“现在不是还没有报道出来具体伤亡吗,你别自己胡思乱想,而且当初那事是落在你们家头上,但这次不一样,君河那么大一个公司呢又不止周聿一个人。”
万巧妙不知道君河的情况,她和温昭尔之前一样,都把君河看成保护伞,但却不知那里面才是龙潭虎穴。
温昭尔现在脑子乱糟糟,也不知道这事要怎么说起,只低低地“嗯”一声。
“对了,”万巧妙忽然想起来:“我刚才看到朋友圈有个人发说里头有个工人好像是他亲戚,我待会替你问问现在具体情况,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跟你说。”
“谢谢你,妙妙。”
“没事儿,那你现在就去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去睡觉,不要乱想了,知道嘛,”万巧妙说:“这些事留着周聿去操心就好了。”
“好。”温昭尔答应下来,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担忧没有意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很快从地毯上起身,去卧室打开行李箱,收拾了衣服就扎进浴室洗漱。
这一夜周聿都没有回来,温昭尔早上醒来时整个房间空荡荡,可又随处都是周聿的气息。
她从床头柜拿起手机想给周聿发条消息询问情况,但很快忍住了,刚好手机跳出一则新闻推送。
是关于君河酒店事故的最新进展报道。
她目光微缩,颤着手点进去。
报道说目前事故救援已经全部结束,除自救逃生的11人,剩余9人也全被救出,其中六名工人受伤严重,正在送往医院全力抢救。
还附了几张救援现场的拍摄图,温昭尔一眼认出周聿的背影,他静静站在坍塌的废墟前,照片不止他一人,他面前是个中年女人,看向他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悲楚和憎恨,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同归于尽,但是旁边几个人拉住了她。
温昭尔心口揪起,正好这时,手机又进来一封邮件,宜芭的面试出结果了。
她被录取了。
是值得高兴的事,在昨天下午之前,温昭尔甚至好了如果自己真的被录取后,要怎么庆祝,她想请周聿看电影,他们在一起这么久都还没一起看过电影。
可是现在,温昭尔满脑子关心的都是医院里全力抢救那六个人,还有周聿,她想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还好吗。
周聿那会刚要从医院回公司,到现在为止,那六名重伤工人还在重症病房,有四个情况渐渐转好,但另外两个昨晚下了三四个病危通知,情况不太乐观。
“周总,”陈槟把副驾驶上的袋子递给他道:“温小姐怕打扰你,没敢给您打电话,她让我嘱咐你要记得吃饭。”
后排,周聿迟钝了下,才接过袋子,没说什么,摩挲着袋子,重新闭上了眼。
他一夜没睡,身上挺阔的衬衫早就没了形,乱糟糟地贴在身上,胸前袖口有几处甚至蹭上了什么脏脏的,是方才被那些家属推搡时候撞上消防箱上的红漆。
脑海里闪过温昭尔恬静的脸庞,但很快,又变成医院里那些家属一张张凄怆的脸,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公司里也还有场硬仗要打,周达礼最快也要晚上才回国,至少在此之前他必须保持清醒。
回到公司,周聿换了身干净的衬衫,陈槟没一会过来道:“周总,赖董聚了几个老董事说在会议室等您。”
陈槟用脚拇指想都知道,赖振平这出绝对是想趁火打劫,借题发挥让周总退位,他有点忧愁,周总昨晚一夜没休息,刚又在医院里被那些家属骂了一通,也不知道这会能不能有精力对付那些老狐狸。
赖振平是真的不好糊弄,算盘打得全天下都能听见,偏偏面上不说,全让他身后那几个老董事开口。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这事要是解决不了,君河股价下降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
周旋到最后,周聿答应一个月内解决,让君河股价恢复,才勉强把人应付下来。
然后又连轴开了几个会,关于接下来的公关策略,和对受伤工人的协商赔偿方案,没过一会,政府调查人员也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这种调查不可避免的。
全部结束,等再次回到嘉御天府已近傍晚。
房子里没开灯,进门便笼罩进黑暗,一看就没人,周聿也懒得开,借着落地窗外幽幽月光走到客厅,坐进沙发里,拿手机拨出电话。
“喂。”温昭尔清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好似能安抚脑内躁动的神经。
他不自觉松弛下来,闭上眼淡淡问:“回家了?”
“嗯,”温昭尔说:“宜芭报到手续要的材料都在家里,我回去拿一下。”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
周聿微微一顿,掀起眼皮。
“怎么不开灯?”
听筒里的声音和现实里应和上,两人在黑暗里对上视线。
“懒得。”他看着她,对着电话道。
温昭尔一笑,也没开灯,就摸着黑朝他走过去。
刚走近,就被周聿拽着手腕,拉着坐进他怀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温昭尔搂着他的脑袋,低声问他。
“刚到。”周聿埋在她颈窝处,随意地吻着。
“吃饭了吗?”
“没。”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周聿闷闷地笑。
温昭尔轻推了他脑袋一把:“下个面条这种的又不难。”
“不用,”他还是笑,过了会才淡淡道:“让我抱一会就好。”
温昭尔心口莫名一酸,但最后她选择什么也不问,只静静地让他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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