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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章 劫后余生

回到景阳之后,李淄坐将这关中防务尽数交给李思恭,自己率领各军启程回安州。在此之前,他怒气冲天,一面给皇帝连上数道奏章,述说这朱魁不仁不义,又数次欲带兵南下,报这不共戴天之仇,但都被李在元及诸将领拦下。

“朱魁把责任归到了他的这个义子之上,还处置了手下五百多人,自己倒撇了干净。”刚到潞阳,李淄坐就接到了朱魁使者送来的信,信中解释了这次靖源驿事件纯属部下的个人行为,不幸造成邹德海将军罹难,已代为厚葬。

“鬼才信,”李在元非常坚决地说,“他朱奎就是始作俑者,没有他的授命,怎么可能有人可调动几千人,单单将校军官就有几百人。”

“兄弟四人,已丧其二。”想起邹德海,李淄坐便泣不成声。

“万幸,看来继存还有生机,事到如今,还是密潜亲兵去寻找二弟。”李在元接着说。

“恐怕凶多吉少了,”说完这句,李淄坐悲痛不已,拔剑砍向桌子,“元儿,还是你亲自安排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吾军连续征战了半年多,减员严重,现在人疲马乏,还是回晋阳休整为好,”石恒说道,“与朱魁早晚必有一战,待有一日,整顿兵马,踏平汴郡。”

李淄坐冷静下来还是觉得众将说得对,现在尚不是与朱魁决一死战的时候。

说到减员,那损失的三百沙陀亲兵,更是让他心疼不已。这些人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族人,即使自己被弟弟赶出了河东,这些人也是誓死追随。这些勇士屡次大战冲杀在前,也都安然无事,没想到居然折到了朱魁这个老贼手里。

但李继存并没有死,那日之后不知多久,李继存终于醒来了。

醒来之时,他已躺在床上,身下是那种竹子做成的席子,让他很不适应。他感觉浑身无力,眼睛干涩,头脑混沌。他摸摸自己的头,感觉到额头的汗有些冷,倒是手放在上面很舒服。他意识之中还是夜晚的厮杀,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以及邹德海将军是否脱险。

他缓缓睁开眼,这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能听见外面河水流动的声音,空气也很湿润。他想翻身起来,却不怎么能使上劲,而且喉咙痛得厉害,从咽喉一直到腹中,感觉不知有什么东西堵在其中。他不觉咳起来,而且咳起来便停不下来。

“公子,你没事吧。”这时,屋门开了,一个纤细的女声传来。

李继存很警觉,歪着头喊道:“来者何人?”

“我一个弱女子,你害怕啥呢,”一个姑娘走进来,一身青色素衣,“该害怕的人是我。”

确定没有威胁,李继存便又把头正过来,说道:“多谢姑娘相救,来日必报答。可否给我一杯水?”

“公子每句每言都是如此客气,倒让我不好意思。”说着,姑娘盛过来一碗水。

李继存也感觉到,自己过于客气了,反正自己也不会亏待她,倒也不必如此板着。

“昨夜上游用兵,公子是自那里来吧,”她坐在墙壁旁边的椅子上,对着镜子说,“我在竹筏之上发现公子,公子一直昏迷。”

李继存立马紧张起来,用尽力气翻身过来,这样才能面对着与她对话。

“我无意连累姑娘,”李继存把声音提上来,“待我身体稍恢复,就离开这里。”

“公子别多心,”姑娘一直背着身,看李继存紧张就转过身来解释,“我无意参与这世间纷争,但帮助一个负伤之人是无需迟疑的,公子不必多心。望公子也要始终心存善念,勿动邪念。”

随着这姑娘转过身来,李继存终于看到了她的脸。她的头发扎起来,发髻一直盖过额头,只留几缕发丝垂在耳旁,随着呼吸轻轻摆动。她的脸很是白皙,额头有几块红点,微微泛着光,眼睛很大,睫毛也很长,每次眨眼就像在说话一样。

姑娘被李继存看得不好意思,抿着嘴,舌头在上下嘴唇间来回移动。她坐在这镜前的感觉总让李继存很熟悉,这身听体态,这说话的语气,哪怕那双自然放于腿间的手,都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原以为公子也许会是正人君子,没想也是这样的人。”姑娘起身。

她的话打断了李继存的思绪,他赶忙解释:“姑娘不要多心。只是,姑娘让我想起曾经的一个故人。”

“这说辞我可听过许多遍,”姑娘笑起来,“许多所谓的翩翩公子都喜欢如此说,可惜我真没这披甲持刀的朋友,自然不会是你的故人。”

李继存发觉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反倒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成熟与风度,和一个陌生男人对话,显得游刃有余,毫无畏惧,这坚定了他的判断,她并非一般人。

“明天我要离开,你帮我找匹马吧,”李继存对她说,“我不跟你提酬谢,因为我感觉你一定很有钱。”

“公子说笑了,”姑娘走近李继存,“我都不赶公子走,公子倒自己着急起来。你住几日也无妨,这里很安全。”

“当然我不担心安全的问题,姑娘与我在一起都不担心,我怎么会害怕呢?”李继存笑着说。

“我觉得你除了满脸灰土,一身臭味,倒也不像个坏人。”姑娘故意把鼻子凑近闻了闻。

这让李继存很不好意思,确实这大火搞得他满身都是灰尘。

“这里太偏僻了,人都没有几家,想找马肯定是不可能的,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可以带你去几十里外的市镇逛一逛,不知道你是否敢与我同去。”姑娘望着李继存,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那好吧。”李继存并不担心什么,只要这个姑娘不害他,也不会有多少人认识他。

“到河里洗个澡,把你的衣服换一下,”姑娘拿来一些衣服,“我这男人衣服有的是,你自己去柜子里挑。”

为啥她会有如此多的男人衣服,李继存就这样盯着她,脸上写满疑惑。

“快拿着吧,”姑娘看李继存疑惑便解释说,“这房子原本是我叔父的。”

姑娘蒸了馒头,煮了鱼汤,趁着李继存收拾自己的这个功夫,已经端上了桌子。

“我还真是喜欢这清淡的美味,”李继存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喉咙里仿佛含着什么东西,“上次吃这么鲜美的鱼还是去年在景阳之时,那时市井的繁荣可不是今天能比啊,战乱之祸真是苍生之苦啊。”

姑娘突然严肃起来,对李继存说:“别告诉我你的来历,不要过分信任我,小心我去官府告发你。”

“哦,”李继存没明白这言外之意,只好尴尬一笑,“你还是笑一笑吧,笑起来好看。”

李继存看着瓷碗里的鱼汤,汤白如羊奶一般,葱叶浮在表面,被煮过的鱼肉显得非常嫩,鱼刺从中绽露出来,像喜笑颜开的孩童面庞。热气缓缓升起,朝着李继存直扑而来。

“我好像闻不到味道了。”李继存有点失落。热气袭来,他的鼻子开始流鼻涕。

李继存休息了几天,身体稍好,唯一略感不适的就是喉咙和鼻子,凉风一吹便咳嗽起来。

张钧飞随同李思恭进入景阳,入城之后他就听说发生了靖源驿之变,李淄坐狼狈逃回,李继存和邹德海生死未明。但欣喜的是,此后朱魁的使者来到景阳面见圣上,解释了整个过程,只是说邹德海死于兵乱,并未见李继存的消息。

重回这帝都,他是又欣喜又心酸。这是他长大的地方,回到景阳让他喜悦不已,他可以回到他的老宅,可以找寻那故友旧交,但此时之景却让他倍感心酸,故友旧交早已不知流落天涯何方。

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曾经的贼将孟拓。张钧飞接到李继存的信后,也认为孟拓之才可堪大用,他分别上书李思恭、王懋征,但得到的回复都是贼军之主将当押送帝都,待皇帝亲自下令以杀之,以儆效尤。于是张钧飞亲自入监面见孟拓,希望孟拓可以效忠朝廷,携手自己共同报效君王,孟拓感激不已。孟拓本也是读书之人,在与张钧飞的交流中,他也看到了拯救天下苍生的希望,觉得张钧飞乃是自己同志向之人,于是欣然应允。于是张钧飞花重金从神医张明仲那里买来假死药,先用毒药让孟拓假死,待其尸体运出监牢,他迅速派人予以解救,服以解药。此后,孟拓为自己起名郭嵩,以做生意为掩护成为张钧飞的重要耳目。这招瞒天过海至少骗过了李思恭和王懋征。

这一年秋天,皇帝自湘州回京,由凤翔军节度使王懋征率军一路护送其入景阳。随着皇帝回来的,还有那些王公大臣和皇室权贵。许多百姓也和队伍一起回家,随着太平又至,帝都一点点恢复了早前的气象。

皇帝回京之后大封功臣。除李淄坐已受封晋王外,李思恭重回帝都,再次担任兵部尚书,加封太子太傅、武宁军节度使,王懋征即统领西北军事之后又获封雍州牧守,正式成为藩镇一员,又将河州建章郡以南都封给梁国公朱魁,张钧飞则在李思恭、李淄坐等人的极力推荐之下被破格任命为兵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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