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至宝双出东海内 也是福缘也是劫
金箍棒究竟是何人所铸?
其实,就连收藏此宝的东海龙王敖广都不甚清楚,他只知此物是大禹治水时测水深的一块神铁,后来天下水文皆定,这神铁就辗转流落到东海之中。只是到了东海之后,原本连大禹这凡间人王都能使用的法宝,却变得沉重异常,难以挪动。
此前,龙王只以为是法宝有灵随主而去,空留遗蜕,却不想今日得见金箍棒显威,方知此物一贯有灵,只是未逢真主,明珠蒙尘。当时他便在想,一根测深浅的水尺,怎会有这百兽慑服的威仪?但他也只以为是人王曾用之降服不臣,此物沾染了人王威灵,倒未曾在来历上有所怀疑。但此时见得这如出一辙的如意宝,龙王恍然大悟,道:“是极!这玉如意与那定海神针铁效用相仿,皆可慑服百兽、震怖群妖,定是同出一源的宝贝。”
道缘点头,心中却有猜想。《西游》书中,关于金箍棒的来历未曾明言,却在几个赞词中略有提及,其中提到:“棒是九转镔铁炼,老君亲手炉中煅。禹王求得号神珍,四海八河为定验。”此话是西行路上悟空自夸兵器时提到的,那时的他早成了太乙金仙道果,天上天下皆去得,或许因此知晓了这宝贝的来历。
若此事为真,则金箍棒和这玉如意都是自太上老君八卦炉中所炼。老君惯善炼丹,但也曾炼就不少法宝兵器,但若是此二物当真出于丹炉,金箍棒还好说,毕竟是人王求借而来,这玉如意怎么就沦落凡尘,被当做人间金银器物收入龙宫宝库了呢?
老君非是凡夫俗子,这般宝物自然不可能随手弃置。况且,就如金箍棒一般,这等法器天然有灵,或取或弃都要牵连因果,哪有这么容易就能丢失的。
想到此节,再看这手中如意,道缘忽然有种感觉,似乎并不是随便哪个仙修的仙灵气,都能让它如此欢欣雀跃。
难道……
道缘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自己这界外之人,想来也被许多大能关注着吧。当年菩提祖师见面便引为同道,许其在后山观书七年,有了立身之基;后来得见十殿转轮王,被他赐下一道元神护法,又有颇多殷切交代;再看此物,莫非,这也算是长辈送予后辈的见面之礼?
这话有趣,却不可与他人言。道缘心念一动,这如意随心变幻,化为一个玉镯戴在道缘手腕上。
老龙王见多识广,所见宝物何止万千,一眼便知这是神器认主之兆,不由得抚手大笑道:“好缘法,好缘法!难怪先生今日来我东海,原来合该此宝认主!”
“这……”道缘看了看周身法衣,又看了看手上玉镯,苦笑道:“不瞒殿下,此物当真与我有些缘法在身。我不通贸易,似这般威势的降妖法器,当作价几何?我便去筹款买下……”
“先生竟出此言!”未曾想,听得此话敖广勃然大怒,“我敖广好宝,却也不是贪求无度之人,宝物逢明主乃是盛事,我怎能做那焚琴煮鹤之人!况且,若非先生驾到,此物也不过沦为金银一流,说不定明日就从库中移走了,先生让我得见这般真宝,是我要感谢先生啊!”
这话说得的情真意切。当然,以老龙王的万年修行,即便是假话也能说得真情实意,但有些话出口便是不能反悔的。不过看这样子,相比起这根如意,敖广更看重的是与道缘交好。
还未成道果的道心圆融之境!若真能与他交好,未来三界之中能得多大助力!与之相比,一件法宝算什么,便是十件也送得了!
“不能如此……不能如此。这般因果太大,缘不能轻易承受。”道缘喃喃自语,纠结了半晌,突然看向龙太子,又看向老龙王,眼中华光一闪。
“不如……我拼尽全力,为二位占算一卦,略以偿法宝之资,如何?”
敖广父子登时心中一惊,异口同声道:“当真?!”
不怪他们惊讶,实在是之前道缘那一番话让他们心中惊慌,那“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赫赫凶名”,焉知不是从他们东海开始闯出来的?自哪吒闹海之后,龙宫已经过了数千年安逸日子,自上至下谁都不愿再起纷争。此刻见道缘愿意解惑,两父子皆目光灼灼地盯着道缘,一身龙气都有些抑制不住地散播开来,惊得周边水族再三退避。
“缘从不妄起卦算,今日出此言来,也是心有感触。”道缘说。他知道敖广父子二人都把他的卦算当成推辞,都以为他要借卦算的由头透露些什么,其实不完全是。道缘虽知晓此后之事大略,但书中所言,与真实情况是否一致,就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不过,倒是可以以此为依凭,让卦算结果更准确些。
敖广特意为道缘准备了一间静室,屏退了无关闲人,父子二人屏气凝神,看着道缘占卜。道缘也不拖延,当即起卦。往日里占草叶、拈铜钱而卜,以期窥斑见豹,但今日有这一身法衣在,道缘只觉天地之理与己更近,身上星辰与周天星斗遥相呼应,似是能窥得更大因果。心中有想,道缘便不迟疑,自腰间取下那充作扣带的阴阳玉,伸手一抹,便有九个幻形,手指轻敲桌面,九个幻形飞身而起,绕着道缘旋转起来。
此前,他的占算之法,若旁人看来,可能视之为江湖骗子,但今日有了法衣相助,一切都显得这般高深莫测,且顺风顺水起来。不多时,其中八个幻形成八卦分布落于桌上,却是有正有反,有全有缺。最后一枚落于正中,原本玄素参半的玉扣此时却是全然黑色,唯正中一点白光,却黯淡如豆,摇摇欲坠。
“这……”敖甲一看,只觉一股凉意直窜脑门,忍不住就要开口,却被敖广死死拉住。他猛地扭过头看,敖广面色虽平静,但口鼻之间已有白雾四溢,分明是已经按捺不住龙气了。
“等!”敖广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道缘沉心于占卜之中,并不知外间变故。起卦已毕,便是解卦,但越是开解,道缘面色越肃,直至八象归一,道缘双手拢住阴阳玉扣,掌心一错。再打开时,那玉扣已回复阴阳交错之貌,被道缘放回腰间。
“先生……如何?”敖广说话都在颤抖。
占卦一道,他虽懂得不多,但也略能开解,似刚才那一卦,分明是大凶之兆,虽非绝地,可也是九死一生!
他更不去怀疑道缘卦术是否精准。真以为谁都能驱使那法衣上阴阳玉扣的?他当年也曾身穿此衣尝试占算,那玉扣哪给过一点反应,真真是视他如无物。
“不妙。”道远摇摇头,每一个动作都让老龙王心惊。
“不出二十年,龙宫或有一场血光之灾。遍及万千水族,龙子龙孙,就连大王也难脱身,其厄恐不逊于当年哪吒三太子闹海之事。”
“这……这……”敖甲惊慌,敖广也难镇定,慌忙拱手问道:“先生……可有解法?”
“要说法子确有,但也称不上什么解法。”道缘说道,“占算之言,非是定论,只是诸因牵扯而得诸果,若自源头有解,自然能平息未至之祸端。”
“如何解得?”
“缘敢问龙王殿下,”道缘向龙王拱手,“十库珍宝,与三千水族性命,哪个更重?”
“自然是三千水族!”敖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缘法眼观之,此言真真出于本心真灵,毫无作伪。其实若是万年前的龙王,嘴上如何且不论,心中一定是以十库珍宝为重的,但自闹海之事后,龙王虽也收集奇珍,却再不以珍宝为念,对麾下水族愈发地和善,故而今日有此一言。
道缘再三观瞧,知晓此言确乎出于敖广本心,不由得轻笑道:“然也,然也,似这般便无祸了。”
“先生何意?”敖甲迟疑道。
“此事牵涉天机过甚,我不能多说,只能旁敲侧击,略作提点。”道缘请龙王施法,隔绝了周边一切窥视,这才开口道:“或是十年,或是八年,若有恶客前来,莫要与他强争。求金予金,求银递银,礼送恭敬而去,虽也有祸,却不过损些财物法宝,不伤性命。切记不可贪图珍宝,吝啬迟疑,否则,这龙宫殿内就要见血光之灾了。”
“哦……”听得此话,老龙王心中了然,看来灾劫应在这恶客身上,若自己不遂他心愿,他便要打上龙宫,杀伤我水族无数了。当下敖广便道:“金银财宝身外之物,便是他要我这水晶宫,我也一并给他便了!届时上天庭告上一笔御状,自有天兵天将来捉拿与他,也免得我东海水族遭殃。”
“龙王殿下能作此想,当然最好。”道缘点头,又看向敖甲,“只是怕届时龙太子莽撞,凭空为东海添了大祸。”
“这无妨,我那书房清净,便先禁他二十年的足!正好他得罪了先生,此前那五十大棒打得轻了,正以此来抵罪!”
“我……”
敖甲欲哭无泪。
他都未及开口,这两人便把他未来二十年的龙生规划定了。
道缘这厮,看似无意,其实就是报复!他那一颗道心,切开莫不都是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