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降孽虎法宝显威力 遇伥鬼樵客知元凶
那恶虎离前方村民已经近若咫尺了。
但这咫尺之隔，却成天堑。
一杆玉如意不知何时骤然出现在恶虎口中，上抵尖牙，下抵下颌，却将那虎口整个撑开。而那恶虎却维持着飞扑之势，无有依凭，就这般僵在了半空中。
有靠前的猎户，察觉有异，缓缓睁眼，却正看见恶虎作扑食状，吓得大叫一声，爬动着后退，这才看清那恶虎的诡异状况。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瞧，才看见那从空中落下的异人，正伸手指着恶虎，脸色沉凝。
道缘单手成剑指指着猛虎，另一只手一松，放开那个汉子，汉子却登时双腿一软趴在了地上。方才道缘那一声喊的太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道缘拎着飞跃而起，这时整个人都有些呆愣了。
道缘也不管他，空出来的一只手召回卡在虎口的玉如意，单手持握，另一只手继续维持姿势，缓步向前。方才情况紧急，是他先祭出玉如意挡住虎口，没让那恶虎伤人，又使了一个定身法，将它定在了半空中，才保住了那猎户性命。
这定身法其实并无甚么难处，归根结底，就是是外放并控制自己的灵力，以束缚对方的行动。当然，道行高的，随手点指就能困人三天三夜，道行不足如道缘这般的，就得用一只手时刻去维持法印了。这虎确实有成精的征兆，身形庞大且灵智已开，道缘更不敢随意放松，虽然这虎伤不到他，但若是发起狂来，只怕在场村民亦无几人能幸免。
手持如意，缓步上前，在此时他已经将法眼大睁，直视这孽虎。不出所料，这孽虎头顶已隐约可见稀疏妖气，还有浓郁的血煞，正是它吃人害命的冤孽。若它只是凡俗老虎，这血煞也有却不会浓，那时因果牵扯之下，它终究会死于猎户网罗陷阱之中，被人剥皮作衣、拆骨做药以还因果；但此时他已成精，已有灵觉之后仍以食人为生，这血煞不能尽去，就在他顶头三尺处积聚着。
那么，就合该它今日有一死劫。
“今日取你性命，来生自去偿还因果吧。”道缘默念一句，举起那玉如意，忽悠悠涨至四五尺长，照着那孽虎劈头打去。只听得一阵破碎之声，那虎毛皮未损，头顶却凹陷下去好大一块，七窍流出鲜血。道缘撤去定身法，那虎自半空中摔落，溅起一大片烟尘之后，抽搐了两下，就再无动静了。
周边猎户看看那虎尸，再看看道缘，都惊得呆了。那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眼眶含泪，面朝道缘缓缓跪下，泣声道：“多谢神仙搭救！”
“多谢神仙搭救！”众人都随着那老者跪了下来。
“各位请起，不必如此。”道缘扶起那老者，又虚扶众人，言道：“我非是什么仙人，只是个有点手段的凡俗道士罢了，今日为村中除害，日后各位就能安心打猎了。”
“我那长子、次子，都被这虎叼了去，若无先生报仇，老儿我就要死不瞑目了啊……”老者伏在道缘身上，放声痛哭。周边村民也不住啜泣。
这孽障在这里横行多日，周边猎户哪个能逃？当真是家家缟素，户户停灵，无有一人不哀哭。道缘见得此景，心中也难免哀伤。
正想再宽慰几句，忽然，在那恶虎的口中窜出一股白气，白气又分散成几缕，变成了几个虚淡的人影子。不止道缘，就连周边这些没开法眼的村民猎户也都瞧见了，一时皆面面相觑。不过，因为认准了道缘这个神仙在这里，倒也无人害怕，只是不知这白烟里窜出来的是何物而已。
几个虚影自虎口出来，朝着道缘拜谢道：“多谢神仙除去这妖虎。”
“你等是何人？”道缘问道，“此时尚是白日，你等乃是幽魂，阴灵之身，如何能露得面？”
“神仙容禀，我等生前也是这山中猎户，只是前日里被这恶虎吃了，阴魂也不得解脱，成了他的伥鬼，因着此事，我等才能白日里显形出来，不惧阳气。”几个幽魂解释道。
这么一说，道缘就明白了。凡是虎属成妖，大都有一天生的神通，就是吃了活人之后，能勾住这人的魂魄不使逃遁，再以自身妖气裹之，就能把这魂魄化为自己的伥鬼。
因着是被虎妖以妖气裹挟才能留在人世的，所以伥鬼一切行动皆受虎妖控制，无有自由，也不能投胎轮回，但也因着这一身妖气在，伥鬼便不惧寻常阳光，除了正午之时需要暂避之外，其他时候真如活人一般，也能被凡人看见。便是有人与之对面，也看不出什么古怪来。
但此刻，既然那恶虎已经死了，这几个伥鬼也就再不受恶虎控制，身上的妖气也很快就要形散。道缘见他们不肯离去，好奇问道：“妖虎已死，几位为何不去投胎轮回，还在这里逡巡？若是妖气散了，被阳气一冲，几位怕是也不好受的。”
“仙长明见，我等的确还有话说。”几人对视一眼之后，其中一人面向道缘，开口说道：“此虎虽也在山中作怪吃人，但这山中实不止它一个。居此百里之外山林，有一獠牙洞，洞中有一妖怪，惯善吃人，这妖虎也是那老妖的奴仆，平日里叼去的活人，有一半都被他送去獠牙洞中，供那老妖享用了。也因此那老妖对它颇有奖赏，他的妖法才涨得这般迅速。”
“竟有此事？”道缘眉头一皱，“这山中竟能养出这般妖孽？”
之前他也曾观瞧这傲来国之气，知晓国内其实是有些妖怪的，但都不成气候，皆是弱小之辈。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明白，这是他以己度人了。这林中猛兽，一旦生灵成妖，哪怕只是小妖，也不是凡人能轻易对抗的。那山中狐兔之流，成妖之后也能与猎户周旋；更何况是那些山中食肉猛兽呢！
他现在有了法衣，有了宝贝，能视这种小妖如无物了，是不是因此心态上出现了变化，有些瞧不起凡俗之人、看不上凡俗之事了？
收敛心神，他又看向那几个伥鬼，说道：“既如此，我便去那山中除害。”
“先生且稍待。”没想到那伥鬼出声阻拦，“我等曾受那妖虎驱使，去过那老妖巢穴，故而知晓了他一个缺漏。”
“什么缺漏？”
“那老妖修的邪法厉害，却有一桩事避不开的，就是每到亥末子初之时，他就得沉眠一刻，雷打不动，任外般如何声响，它绝不醒。仙长若想除害，不如等着夜半更深之刻，去它洞窟里将它灭杀，也为这周边村子里的村民报仇雪恨。”
“好，我知道了。”道缘点头。众伥鬼对视一眼，又朝道缘躬身拜了三拜，施足了礼数，身周妖气大都逸散了，这才沉身入地下，去往阴司地府轮回去了。
道缘眼观着他们离去，思索片刻，也朝他们离去之处微微拱手。
“仙长，您又要进山除妖了？”那老者，也是本村的村长颤巍巍地走上来，向着道缘问道。
“嗯。这山中妖孽一旦不除，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因此殒命。”道缘回道。
“老儿不能强求神仙，但仙人为我村里除了害，我们不能不报答，村中实在没有钱财，但还有前些时日里打的野物，请仙长一定留下，吃一餐晚饭，略表我等感谢之心。这孽虎生得一副好皮毛，明日里让年轻人将这孽障抬去县城中，先生将之发卖了，能得不少银钱呢！”
“我本道人，要金银之物有什么用？能在您这里吃一顿饱饭，就算是我等因果结清。只是这天时……”道缘想了想，天色稍安，尚在申时，以他的脚力，驾云乘风去往那山中祸害洞穴里真用不了多久。想到此处，也就顺势应承下来，点头道：“罢了，我便在此处用餐便是。”
“先生且稍待，我这就安排孩子们起火。”老者笑呵呵地转身招呼，却又在旁人不察觉时抹了抹眼角的泪，喃喃道：“老大，老二，你们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那孽障死了，死了……”
村里家家起火烧灶，把存着的腌干腊肉都取出来，就这自种的青菜，林林总总摆了一桌。有愣头青还想剖了那妖虎，取虎肉作菜肴，被老村长一顿训斥骂回去了，说是破了皮就卖不出高价钱，平白让仙人损了金银，众人这才罢休。
这一顿饭既是感恩，也是祭奠，席间不少人怀念亲人，痛哭失声，老村长虽然开口训斥他们搅了仙人兴致，可自己也是不住地落泪。但好在一切已经了结，没有了孽虎作祟，村里人能照旧去山林里打猎谋生，只是，因着许多青壮受伤，这一段时日他们可能真要过得艰难些了。
这一顿饭直吃了一个时辰。待到日落月升，道缘也要辞行了。老者实在挽留不住，就带着一村人相送，临别之际，他还喊道：“仙长除了妖孽之后，明日里可记得要回来啊！”
“定然不忘。”
月色之下，道缘缓步向前，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