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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忠奸善恶且难辨 遑论真仙与妖魔

“你这是何意?”

听得此话,县令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慌乱。他骤然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后院,这才想起衙役所说,道缘一早起来就出门去了。他略松了口气,又坐下来,看向吴师爷时,脸色并不好看。

“你这般说话,却好似说那神仙是……”

他终归没把那两个字喊出口。

“此事……未必是假。”

吴师爷轻轻摇头,声音越来越低,“我此番进京,听过一位都城里的仙修**,他可提到,那些妖法大成的妖孽,是能幻化成人形的,不惧天阳,不怕水火,常人见面也看不出。这种妖怪最擅害人,且妖法高强,常人难以抵抗……”

“好了!”县令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吴师爷,但又意识到师爷的提醒本是好心,强压怒火,低声说道:“就算他真是什么妖物,可门口那两具妖怪尸身不是假的,他也是帮我们铲除了吃人的虎豹!此事不必再提!”

县令拂袖而去,吴师爷端坐不动,但眉头越皱越紧。

本心里,他也不希望这位“仙人”真成了害人妖孽。但县令的气象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傲来国中,能有这般能力的修行者本就有数,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突然从野地里蹦了一个出来?

他曾听过一些传闻,傲来国靠近花果山,那花果山中就有许多大妖巨魔,若真是他们中哪一个来了,这小小的阳城县哪能抵挡的住?

但看自己东家那副样子……只怕他心中也已经有所怀疑了。吴师爷微微摇头,心中愈发地忧虑。

这阳城县中,怕是也要有些大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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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吴师爷,单说这阳城县令。离开内堂之后,吴师爷那些猜测总在耳边回荡,搅扰得他身心不宁。在院中来回踱步,院中花草未开,这凋零之景更让他心中烦躁。

院子里是待不下去了。他换了身便装,带着两个贴身的衙役,出了从后门出来,在街上信步闲游。

这位县令还是有些手段的,为官一年,确实把这阳城县治理的安居乐业。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有认出他来的,冲他拱手作揖,他也颔首回礼。这一番官民相得的气象在傲来国可不多见,他心中有些得意,这么转了半晌,心中积郁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汪!汪汪!”

街上不知是那户商贩养的犬,本在酣睡,可当他行经之时,那大狗却忽然直起身来,拽着链子冲县令不住地狂吠。主人家听得吠声,慌忙出来查看,见是县令经过,先让小厮把这狗拖回屋中,上前来不住地赔礼:“大人饶恕则个,这犬平日里温顺,今日却不知犯了什么疯病!大人可莫要放在心上,我这里有新做的腊货,给您带上几斤,尝个新鲜!”

这县令又能说什么?只能强忍晦气,说道:“不必了,你也挣不了这许多钱,况且又只是犬吠而已,伤不到本官的。倒是这犬你要看好,莫让它发疯伤了旁人!”

“您真是大人有大量,我们阳城的父母官啊!”主人家不住地道谢,又非得提出两斤肉食来,强塞到县令身后衙役手中。衙役们见此事见得多了,推脱几次,也就顺势收下。待几人走远,主人家回转铺中,这犬却只趴在原地不住地乱瞅,哪里有半分发疯的样子。

“你这吃惯了人矢的呆货,怎么敢冲着大人发疯!”主人家踹了那狗几脚,却也没多放在心上。

只是,离了那商铺之后,县令却仿佛遭了什么狗厌瘟,凡是所见之犬,不论大小都冲他狂吠不止,好在没有敢直接冲上来扑咬的。而路上见着的几只狸奴,见他却如同避之不及一般,远远地就要上屋顶躲避跑开。似这般几次三番之后,县令自己也觉出不对劲了。

“这县里的畜生们,今日是发了什么疯?”

他问身后的亲随衙役,衙役们也都摇头不知。他心中疑惑更重,却不由得想起出门前吴师爷那番话来。

这般被狗吠了一路,他心中那点游逛之意早消散得无影。但要原路返回,却难免又要途径群狗,他只得绕路去了一个偏僻小巷。

这巷子乃是两排房屋后院对墙之所,平日里人烟稀少,轻易无人到这里来,但过了此巷就是衙前大街。可也不知怎得,今日这巷子口居然坐着一个人,白须长眉,一身华贵衣服,安坐在太师椅上。县令经过时,那老者恰好抬头,目光正正地投向县令。

两人对视的一瞬,县令忽然激灵灵一个冷颤,只觉浑身里外都被这老者看透。这种感觉他也曾遇见,但那时面对的可是京城里那些仙道高修之辈,莫非……

“凡俗人拜见神仙!”

县令慌忙俯身下拜,但脑子里还是有些茫然。

这阳城县究竟行的什么运势,为何各路神仙妖魔都在这个偏僻处齐聚一堂了?

“嗯。”那老者依然端坐着,没有回礼,只是微微颔首,也不说话,反而是这般做派让县令心里更加惶恐。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老者出言一句,却直接让他惊慌失措:“阳城县令,你身为官员,却与妖魔为伍,可也知罪?”

“神仙饶命!”那县令扑腾一声跪了下来,慌忙道,“还请神仙明察,下官未曾与妖魔一道,反而是斩妖除魔、毫不姑息啊!”

“不姑息?呵呵……”那老者双眼微眯,虽在轻笑,却透出阵阵寒意,“你身上妖气如此显眼,却和我说什么斩妖除魔?你当老夫这双法眼是瞎的吗?”

“委实不知,委实不知啊!”县令肝胆俱丧,跪伏在地哭喊道,“小人绝无欺骗之意啊!那两个妖魔的尸身都还在衙前大街展览,我还如何去与妖魔同行啊!神仙明察,神仙明察啊!!”

他不住地叩头,连额前都碰出了血来。

那老者睁大双眼,紧盯着他,半晌,才冷然一笑,道:“呵,你也配做得县令,当真是我傲来无人了!与妖魔同行而不自知,这满城人众怕是都要与你白白葬送!哼!”

他猛一拂袖,那县令却被阵风吹得当场躺倒在地,脸上全是惊惧与茫然。

“全……全城葬送……”

“你这厮,见到个会法术的,就把人当成真仙,却不知这世上大妖魔之能。言说至此,你还不明白!”那老者满脸厉色,沉声喝到。

“您……您是说……那道缘仙长……是个……妖孽……”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只顺着嘴结结巴巴地说着。

“道缘……哼,一个妖魔之辈,倒真敢给自己起这好名!”老者冷哼一声,却收敛了气势,不再压迫那县令。那县令哆嗦着爬起来,说话时嘴唇都在颤:“如此这般……这般……神仙在上,您可否去除了这妖孽啊……”

“你自己招惹的祸事,却想着让我为你解难?你算什么东西!”老者瞪圆双眼一番怒斥,唬得那县令两腿发软,又跪了下去。

“我……我……我实不知当如何……”这县令在茫然中喃喃自语。

“你!……”那老者似是为他这般作派气结,深吸两口长气,这才压下心头火,猛然甩袖,长叹道道:“罢了,罢了!却偏偏是你这痴傻人遇上这事来!”

言毕,也不见他伸手,大袖之中忽然就抖出一个纸包,正落在那县令面前。县令下意识地捡起来,抬头看向老者。

“我若是亲自去捉,只怕他会反抗,打将起来,这阳县都要夷为平地。”老者道,“你且拿着此物,与他虚与委蛇,待他饮茶用饭时,将这东西放入他饮食中,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收了他。”

“可这……”

到这时,这县令终于清醒过来了,看着手中的药包,一时间思绪电转,又有些犹豫起来。

“嗯?你莫非还在可怜那妖魔之辈?”老者的眼又瞪起来了。

“不是……实在是……”县令纠结片刻,忽然又是重重磕头,哭道:“您恕罪啊!我实在分不清谁是仙,谁是妖了!我只是个凡人,我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他是真的崩溃了。

道缘是妖,眼前这人就真是神仙?终归这两人他谁都不认得,可眼看两人又都是法力通天的!

为何这般难事偏偏出在他阳城县!为何偏偏是他一介凡人掺和了进来!

“……唉!”

老者见他这般,长叹一声,终于站起身来,伸手将他扶起,沉声道:“我知你意,仙凡有别,你惧怕也是理所应当。若非顾忌这城中百姓,我如何需要你去出手?”

“那……这药……”

“此药乃是我精心炼就,名为化妖散。你且宽心,这药唯能化去妖气,使妖魔现形,却不能伤真正神仙分毫。”老者说道,“待那妖孽服下这药,你就能得见他真身了。若他真不是妖孽,吃了这药,也不会出什么事。”

“……”县令没有说话,却下意识地把这药抓紧。

“你可得谨记,这一县民众性命,就系于你手了!”

老者的声音忽然模糊远去。县令愣了一瞬,再抬头时,两个衙役正在那里呆愣愣出神,四周狭隘逼仄,哪有什么神仙在?

“回神!”

他大叫一声,惊得那两个衙役慌忙回头看,却看见自家大人浑身土灰,额头上满是鲜血,一时皆惊慌喊道:“保护大人!保护大人!有刺客!”

“有什么刺客!”他一把扯开挡在身前的衙役,怒喝道:“我都撞墙伤了,你们还在那里发呆!本官定要扣了你们的月钱!”

言罢,也不等衙役们解释,他整整衣帽,直往前方衙前大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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