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浪子回头
听到李加乘这么说,袁松心中暗自点头。
想他袁家,曾经也是传承了近千年的木雕世家。
他小时候也接受着礼乐诗文的教育,如果袁家没有落魄,如今他也如这李加乘一样,是个世家子弟吧。
袁竹不同,他从小在贾家长大,贾家并不是什么世家,往上数三代,只是刺绣世家的学徒罢了。
贾家是在搭上郎家之后,才一夜间成了暴发户,自然也就没有这些世家的家教。
同时也造成了袁竹年少时的纨绔,如果没有遇到袁松,很难说现在的袁竹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好在袁竹聪明好学,跟着袁松以后,也读了不少书。
“李兄,不知柳姑娘为何会花落尘泥、玉陨香消的呢?”
“当初这个事情还上了呈翔市的新闻。”
李加乘将手中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闭着眼咂巴了一下嘴,才意犹未尽地继续讲道。
“那年江水上涨,有三个十几岁的孩子野泳,被江水给卷走了,柳姑娘正好路过,她想也没想就跳入了江中,那三个孩子是救上来了,可是柳姑娘却没上来,救援队沿江搜了大半个月,最终也没找到人。”
说到这里,李加乘的脸上露出无尽的惋惜和伤感。
“在西面不是有一个柳知周的墓吗?”
江晨在一旁问道。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应该是个衣冠冢吧?”
看李加乘的表情,显然他也不知道柳知周的墓就在附近。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是说柳姑娘有可能还尚在人间。”
袁松说道。
“哎~”
李加乘叹了口气。
“小兄弟你不知道,当时这件事在呈翔市闹得特别大,各大新闻和报纸宣扬得满城皆知,如果柳姑娘尚在,早就回来了,这都过去五年了,人要是还在,多少也该有些音信。”
听到这样的结果,袁松也沉默了。
“哎!小哥,你家的橘子……”
李加乘还是心心念念地忘不了袁松家的橘子。
“不卖。”
袁松摇了摇头。
这个李加乘的情绪还真是转换得快,刚才还沉浸在对柳姑娘的惋惜中,下一秒就能打起橘子的主意来。
“今年没有了,想吃,明年再来。”
听到袁松的话,李加乘的脸上挂满了失落之色,他连拍卖会的细节都想好。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警笛声,随后几名警员进入了大院。
“哎——”
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胖老者望着窗外,惋惜地叹了口气。
客堂
张氏夫妻正拉着瘦老者段长瑞的手,听着师弟讲述这些年的境遇,郑淑云早已泪眼婆娑。
突然响起的警笛声,让张氏夫妻的眼皮都是一跳。
张永麟和郑淑云一脸惊慌地向窗外望去。
“师弟,你快躲起来。”
郑淑云慌张得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师兄、师姐,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是我自己报的警。”
段长瑞脸上的苦涩消散了不少,此时脸上尽是解脱之色。
“师兄、师姐,这么多年了,我也累了,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几名警员冲了进来,有一个警员拿着一张打印的老照片,朝着段长瑞仔细地比对了一下。
“你就是段长瑞?”
瘦老者没有说话,只是将两只手伸了出去,默默地点了点头。
警员也没再多说什么,拿出手铐戴在了段长瑞的手上。
“走吧。”
两名警员押着段长瑞走出了客堂。
这时袁松几人也都来到了院子里,看到段长瑞被带了出来,几人都不明所以,只有胖老者好像早就知道一样,露出一脸的惋惜之色。
张氏夫妻也跟了出来,看到段长瑞被警员押上车带走了。
郑淑云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张永麟怀里泪如泉涌。
张永麟朝着胖老者这边望来。
“锦峰老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胖老者没吱声,只是面带惭愧地点了点头。
张永麟整个人都颓丧了下去,挥了挥手。
“锦峰老弟,今天就不招待你了。”
说完,张永麟扶着老婆进了客堂。
“砰——”
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门窗上的玻璃发出了颤抖的嗡鸣。
“加乘,我们走吧。”
“爸……”
“走吧。”
胖老者面上带着尴尬,拉着儿子转身就走。
临出门,李加乘回头朝着袁松说道。
“小兄弟,我过几天来找你。”
话音没落就被他爸拉出了门。
袁松很担心师父和师娘,三人赶紧跟进了堂屋。
此时郑淑云正在轻声啜泣,张永麟也是双眼发红,不住地安抚着自己的老婆。
“师父、师娘,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袁松的问话,张永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通过张永麟的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被一层层地揭开。
这件事还要从张永麟的师父,郑淑云的父亲说起。
张永麟的师父【郑华栋】,人称【景梁公】。
五十年前。
奸人当道,人心动荡。
【景梁公】闭门不出,一心烧窑,就是不想被人侵扰,却不承想祸从天降。
那一日开窑,其中有一个一人高的大花瓶出窑,可是不如意的是这个花瓶有些瑕疵。
【景梁公】命人将花瓶放在窑厂的门口,准备一会儿砸掉。
谁知正巧有一个年轻人从门口路过,一眼便看中了那个花瓶。
听说花瓶有瑕疵要被砸掉,年轻人面露欣喜,也不客气,直接出言索要,想让窑厂将这个有瑕疵的花瓶送给他。
可是景梁公却不同意,执意要把那个花瓶砸掉。
这个年月,瓷器的生意本就不景气,瓷器烧出来了也卖不掉,琉璃更是被新生的玻璃工艺品挤得没了市场。
景梁公看年轻人十分喜欢那个青花瓷瓶,就想着,过些时日再烧一个完美的,送给这个年轻人。
谁知那年轻人看到花瓶被砸,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并没有听景梁公任何的解释,转身含怒而去。
他回去之后就纠集了人员,给景梁公捏了一个莫须有罪名。
当夜,景梁公的夫人也在凤窑内上吊自缢,随夫而去。
当时师弟段长瑞正在外地,听到师父师娘遇害,他连夜赶了回来,送了师父师娘最后一程。
在景梁公与夫人下葬的那天晚上,段长瑞怀里揣着一把刀就出去了。
那一晚成了附近几个村子多少人的噩梦。
第二天清晨,段长瑞浑身是血地回到龙凤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跪下给张永麟和郑淑云磕了个头,然后人就消失了,从此再无音信。
警员调查了好久,但是因为一直抓不到凶犯,而且那些死者的尸身也在案发当晚随着凶手一同消失了。
目击证人也提供不出任何明确的信息,导致案件无从查起,也就变成了一桩无头的公案。
说到这里,张永麟又叹了一口气。
龙凤窑历来都是一男一女,夫妻二人共同继承的。
当年,景梁公本来是想把郑淑云许配给段长瑞,让他们二人来继承龙凤窑的,可是不想却出了这等变故。
在段长瑞失踪几年后,郑淑云嫁给了张永麟,二人将龙凤窑继承了下来。
这一晃就过去了几十年,张永麟夫妻二人一直认为师弟早已不在人世,也就将当年的往事尘封在了心里。
不承想今天师弟突然回来了,这么多年的逃亡生活,段长瑞身心俱疲,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报了警,他只想在有生之年,最后再见师兄师姐一面。
“当年,是师弟给师父和师娘报了仇,本应该是我去的啊,我才是大师兄啊。”
张永麟此时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袁松三人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也不禁扼腕叹息。
袁松小时候也听外公讲起过那段岁月,袁家的败落也是在那个时期。
袁家本不是滨河市人,只因为袁松的外公当年给人雕了一尊小佛像,便惹祸上身,逃难至滨河市才落下脚来。
每每说起,袁松的外公也是不甚唏嘘。
现在看来。
虽然段师叔是为了报仇,可是自古以来,杀人偿命。
一家人除了发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龙凤窑都被阴霾所笼罩,连外面纷飞的白雪也显得灰暗了起来。
几日之后,张晶终于回来了。
他的回归也给龙凤窑厂多日的阴霾带来了一丝阳光。
只是这次回来,张晶不像以前那样活泼、有朝气了,连原本白净的皮肤也变得有些枯黄焦黑。
他回来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差点没认出他来。
张晶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土黄色老式三紧服,袖子很短,裤子也不是他的,极不合身的裤子上面缝了很多补丁,堪堪蔽体,里面连件贴身的内衣都没有。
两个大黑眼圈,眼窝深陷,显然他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回来之后,倒头就睡,足足睡了两天才醒转过来。
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去追问。
只有张永麟夫妇偶尔会一脸担忧地躲在暗处观看。
袁竹拿出一些自己的衣服给张晶换洗,又给他刮了胡子,剪了头,这才有些人样儿。
这次张晶回来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安心地住了下来。
住下来的这段日子,他时常会去窑里给袁松帮忙,还认真地跟袁松学习烧制瓷器。
看到他这样,张永麟夫妇也放下心来,看来儿子这次是浪子回头了。
这一日,袁松将江晨叫到身前。
“江晨,你离开家的时日也不短了,你回去看看父母吧,没事的时候就回庄园看看,看看你的几位师兄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叫郎北望回家去看看,然后让你大师兄刘罡过来一下。”
江晨拜别了师父,独自开车回滨河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