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流年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桃花仙子在清幽的山谷中翩然飞舞，吹落满地的花瓣，灵谷中的雅苑早已被桃粉色的云朵包围，间或夹杂几点如雪的梨花，如梦似幻。

雅苑后山的水月亭中，一袭红衣的女子斜倚香榻，春风撩起她身上的纱羽，女子绝美的容颜在春日的花雨中隐隐浮现。如梦的画景被女子突兀的动作打破。

悠然抄起桌上的酒坛，仰头灌下。

笨重的酒坛在她的手中竟然恍如无物，轻若鸿羽。

悠然最爱梨花酿的味道，他调制的酒酿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君沐宸飞身而出，满面无奈地伸手夺过悠然手中的酒坛。令他惊诧的是自己此次竟未受到半点阻挠。

看着到手后轻飘得只剩下空壳的酒坛，君沐宸不由扶额轻叹：“纵使无害，酒亦不能多喝。”

原本只是为了帮她调养身体酿制的药酒，不想却被她用来海饮。

悠然轻抿嘴唇，晶亮的瞳孔中闪烁着饕餮的光芒，她不是酒鬼，怪只怪他酿制的梨花酿太过诱人。

“君沐宸，你的手艺不错，‘君子如玉，君沐宸天下’的美名果然名不虚传！”悠然讨好地奉上乖巧的笑容，希望能从他手中再赚得几坛美酒。

君沐宸眉目一转，他今日方才知晓，原来自己竟是因为酿酒术而闻名天下的。他摇头拒绝，顺道转移话题：“听曲吗？”

又来？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您老人家可真闲！

悠然靠回软榻，静待君沐宸的笛曲。有免费的音乐大师，不听白不听！

君沐宸扬起手中的玉笛，眸中的宠溺一闪而逝。玉指翻飞，悠扬的笛声轻灵起舞。

不远处静候的宇一看到眼前熟悉的场景，已经彻底放弃拉尊主回头的打算。

三年前，悠然姑娘初入雅苑，纵使有尊主一路相护，却也无法掩住她满身的狼狈。雅苑的宇卫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女子不堪的身份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无声等待着早已注定的结局，女子必然抑郁而终，这才是她最合适的归属。

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悠然姑娘她竟然能够释然以对一切的流言蜚语，甚至是完全的漠视。若非她早已荡然无存的声誉，这样沉稳的心性的确是宇卫主母的最佳人选无疑。

宇一有时甚至会这样认为，或许正是因为女子这样独特的性格才会使得向来稳如泰山的尊主难以自控地泛起心动的涟漪。更或许还有别的理由，只是自己还不曾发现罢了。

宇一换了个姿势，靠坐在树上。想到那年尊主无意间听闻宇卫议论悠然姑娘的是非，结果那两名宇卫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本以为那二人只是被尊主派去执行任务，却在不久后才从苏梦瑶苏小姐处得知，原来竟是尊主下了死令：尸骨不留。

只是他不懂，如果是真心喜欢，为何尊主还不出手，这不像是尊主的风格。宇一想得头都大了，但不管怎样，尊主的决定他宇一定然全力支持！

……

水月亭中，悠然闭目斜倚在身后的软榻中，任动听的音乐在耳畔回响，纷飞的音符似乎将她带回了那段初入异世的时光。

三年前，仲夏。

君沐宸答应教导悠然武功，却在她欲行拜师礼时，出言止住了她。他告诉她，他不是她的师父，所以叫她君沐宸就好。然后就将她带到了雅苑的书阁内。

悠然满目诧异地看着面前出现的层层书墙，耳边响起的是君沐宸一贯温和的声音：“一年的时间，背完。”

难得严肃的他让她明白，这并非玩笑。

看着君沐宸离去的背影，悠然认命地翻开第一本书，老老实实记起。要强大，必须扎根基础，这一点，她从上一世起就已经明白。

可令悠然感到惊诧莫名的是，本以为根本就不可能达成的任务，却在自己看到文字的第一眼起出现了转折。不管是多么繁复的字句，只要悠然看过一眼，就会清晰地出现在脑海。

悠然当时就有了猜测。要么是自己撞了大运，捡到具过目不忘的身体；要么就是身体的原主曾经熟背过这些书籍，这也意味着原主并非世人相传的草包，就连那些不堪的名声也只不过是迷惑外人的假象。

可如果真相如她所想的这般，那位早已不知魂归何方的公主最后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悲惨的境地。

悠然摇头，决定将费心的事情甩开。她并非一个喜欢追根问底的人。

时光流逝，悠然从那一日起，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在书阁中度过。

不得不说，书阁内的藏书果然涵盖广泛，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内功心法，竟然应有尽有。

相应的，她对这片大陆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大历海域由八国构成，攸国地处八国中心。也难怪八国争斗，攸国首当其冲，成为其他七国饕餮分食的美味。

而这一次以武国为首，周、越、铭、阳、息、夜六国为辅的七国伐攸之战，以攸国国都长安沦陷，攸国皇帝殉国，攸国公主被俘为终结。

后来，相传不忿攸国花痴公主骚扰的攸国相府公子言怀信怒而投敌，并且自立为王，随即迅速扶持了攸国先皇的远房表侄儿——一个早已痴傻了多年的病秧子为新帝，权作傀儡，言怀信本人则在背后主持攸国一切大局，并自封为攸国护国大将军，手掌攸国大权，号令三军百万雄狮，莫敢不从！

这也是以武国为首的其他七国联军，即使攻克了攸都长安，也未能吃下整个攸国的原因。

原来那日诸国掌权者于长安城外的瑶仙池畔共聚‘分赃’时，攸国那位早已投敌的相府公子竟然在诋毁旧主后，转身就收拢了攸国的全部兵权。

百万大军压境，虎视眈眈，就连武珏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硬拼的情况下活着从攸国离开。

后来，二者不得不相互妥协。

攸国这位新上任的摄政王兼护国大将军言怀信，眼都不眨就割让了攸国最富裕的国土，不愧是卖主求荣的野心之辈！

而武珏既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允诺收兵回国。

此次七国伐攸，全在于己方兵贵神速，有高人暗中相助，若非如此，武国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拿下攸都长安。毕竟，攸国也是稳居八国前三的佼佼者，此次若非仓皇应战，大军皆在边关驻守，长安城内又有奸细反水，攸国也不会败得如此难堪！

武珏是个一心逐鹿天下的野心家，自然不会将目光仅仅局限在攸国的这方狭窄天地。他武国绝不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那只被人算计的小小螳螂。

此次七国伐攸，除了武国的其他六国，无不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如意算盘，一心想要跟在他武国后面捡漏儿。

七国伐攸，听起来声势浩大，可集结七国之力，却也不过才聚集了区区五十万兵马，其中超过三十万都是他武国的兵将，其他六国加起来还没凑足二十万，真当他武国是冤大头？他武珏是个傻子？别开玩笑了！

对于其他六国背后谋算的一切，武珏心如明镜。

也因此，武珏自然要思虑周全。这才同意了攸国那位谋朝篡位的攸国相府公子言怀信的议和条件。

武珏得了大头，自然也得让其他六国得点甜头，他吃肉，还不能让别家喝汤不成！否则下次谁还肯跟你干！

对于此次七国伐攸，武珏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到最后有了这般成果已是出乎所料。武珏自然心满意足，按照约定，收兵回国。

在武国太子武珏的预设中，除了那位出人意料的攸国公主外，其他并无任何差错。

七国伐攸遂以攸国新掌权的摄政王言怀信割地求和而告终。

悠然合上手中的八国史册。

身处乱世，远离争斗是她不变的想法。她没兴趣这一世依旧在刀山血雨中度过，她要的只是安身立命，扎根于这个陌生的人世，体味从未经历过的自由人生。

半年后，悠然迈出书阁，顺利通过了君沐宸的考核。从那时起，他开始手把手教她练武。悠然从最初不懂内力为何的武功白痴，到后来轻功卓绝的踏雪无痕，她的进步让雅苑所有人目瞪口呆，除了他——君沐宸。

她曾经问过他，为何自己体内原本就存在内力，否则她也不可能进步神速，一日千里。

彼时，他只是一脸笃定地告诉她，或许是攸国先皇临终前将满身内力传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公主悠然，所以，现在的她只用学会融会贯通的方法即可。

尽管如此，他的督导却一次比一次严苛，甚至在文武修习中夹杂着医术和奇门遁甲的玄学。

可是这世上注定人无完人。在悠然第一百零八次害得雅苑所有宇卫吃了有毒的食物，第九十七次将她自己困在阵法中后，君沐宸不得不彻底放弃将她打造成全才的想法，指导她专攻古武，偶尔陶冶下情操，教她一些经纶典法。

三年的时光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流逝。

昨日，漫天红霞中，君沐宸告诉她，她可以“出师”了。

那一刻，悠然笑了，她想，是时候离去了。

所以今日她早有预谋，约他在此见面，为的就是告诉他自己将要离开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