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天不懂夜的黑

张所接到探报，马上向赵剑汇报情况，金军的先头部队很快就要兵临城下。

赵剑命张所将部队先将一半兵力撤出韩城隐蔽，留下的部队按原定计划，守城半日也随即撤出，将此空城留给金军。他则带领一师立即前往赵家河，静待金军。

随即张所下令，命龚长江率一部撤出韩城隐蔽，他与毛世洪所部留下守城。

赵剑带着一师赶到赵家河村时，刘錡、成闵已率领二师在龙湾村、东山梁已设伏完毕。

赵剑简单地召开了战前会议，严令各部不得擅自行动，有第一声爆炸为令，才能展开攻击。战斗结束后，立即打扫战场，重新按计划布置伏击，后面还有完颜娄室的主力部队。

待全部进入伏击圈后，一师第一时间布置好战场，然后迅速撤离，但必须将其出口堵死。不得留下一个活口，不让完颜晟知道真实情况，他才会命中路军过来支援。

随后部队进入各自战位，全员静默，只等金军的到来。

此时的韩城，按令留守的毛世洪一部全体将士，在张所和毛世洪的带领下，战意昂扬、摩拳擦掌地进入各自战位，紧紧注视着城楼外面的空地。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所有将士都觉得军事素质长进不小，都急切地想要在实战中验证一番，争取多杀金兵、多立战功。

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着金兵快点出现在城下，与之一决雌雄，好让皇上也知道知道，他们并不比一师差多少。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就是在这样的焦急等待中，金军的身影终于远远地出现在众将士的视野中。

西路金军的先头部队，在右监军完颜希尹的率领下，一路疾驰、风尘仆仆，终于看到了韩城的城楼。

金兵这几天风餐雨宿、日夜兼程地奔袭，所有人也是憋足了劲，都想赶紧杀进城里，脑子里一直在想像着城里的美食、美女、暖榻。

至于守城的宋军，没有人觉得他们有任何威胁，那就是一群能直立的绵羊而已。威武的骑兵们只需要几个冲锋，他们就会大片大片地倒在战刀之下或是望风而溃，剩下一地鸡毛。

双方就在这样各自不同的心态中轰然相撞。

来到城门楼下，金兵列队。完颜希尹命人上前交涉，让守城的宋军立即打开城门，领兵的将领出来投降，他可以饶命不杀。否则，他们将屠城。

一个金兵打马上前，傲慢地将完颜希尹的命令向城楼上的宋军复述了一遍，然后就在那等着城门自己打开。上次攻打代州、忻州时不都是这？守将直接打开城门投降，所有金兵都觉得他们西路军所到之处，这样才是正常。张狂至极。

城头上的守军一听，被气笑了。这个傻笔是来搞笑的还是来打仗的？老子们是皇上亲自训练的部队好不好，大家出来混都是要面子的。一直在嫌你们来得太慢，还没开始切磋，竟然就叫老子投降？

陈建飞是城头守军的都头，他也是个脾气比李浩还火爆、又屡立战功的陕西汉子。看到如此目空一切的金军，也不废话，嗖地一声，搭弓就是一箭，直取城下金兵。

箭到人倒，传令兵还没回过神，正仰头等宋兵回话呢，就被一箭射穿颈项，立时倒地气绝。

狂傲的完颜希尹怒了，他真的愤怒至极，宋军这是在打他的脸啊。难道他完颜希尹四个字竟这么没有杀伤力？竟被宋军小瞧如斯？

其他金兵也怒了，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他们眼中的温顺绵羊竟然敢不听令投降？竟敢主动进攻？

完颜希尹在心里自嗨一番之后，下令攻城、马上攻城。他要屠城。

金兵得令，马上列阵，向城头万箭齐发。城头守军躲过金兵第一轮箭矢之后，立即起身还击，双方你来我往地互射几轮后，挟怒而战的金兵伤亡众多。而守城宋兵则凭借紧固的城垛，躲避后再寻机反击，不但伤亡大减，且因金兵队形密集而屡屡得手。

完颜希尹毕竟久经征战、经验丰富，眼看金兵伤亡比守军惨重，知道如此强攻只能徒增伤亡却无法攻破城池。刚才只是一时恼怒，立时冷静下来，下令退兵。

完颜希尹命士兵伐木，加紧制作云梯、鹅车、洞子，先用洞子作掩护，填平城楼外的护城壕，待填平之后，再用石炮、火炮将城楼轰塌，利用云梯、楼车攻进城内，他要将城内所有人都屠杀殆尽，一解心头之恨。

金兵们于是加紧制作各种攻城器具，这边守城宋军则不时用火炮对金军轰炸，但由于张所只许使用火药炮，所以爆炸药威力有限，且又距离太远，效果很不理想。金军则以石炮、火炮还击。

在完颜希尹命令士兵加紧制作各种攻城器具时，张所则下令守城的大部分将士开始撤出韩城，只留下五十人继续在城头与金军相持、互攻。

周席、李浩等有些傻眼了。正憋着劲准备跟金兵刺刀见红、痛下杀手呢，就接到命令撤退。这是要搞哪样？特别是李浩，在跟一师训练一段时间后，天天想着要拿金兵练手的，这突然要撤，就像哼哼哈哈地运了半天气，正要一掌下去力断金石之际，却突然放个屁，力气瞬间被抽空，难受至极。

皇上不是说要比敌人更狠吗？现在咋狠？

很多人想不通，但也只能依令而撤。一时士气低沉，张所也不会现在跟部队解释说明。

城头上的守军跟金兵互有攻守，但是战况显然并不激烈。看到金军那边正要消停一下，守城士兵就开始用弓箭、火炮攻击。待金军开始还击，他们就到城楼下面躲避。然后又上来对正在开始用洞子填护城壕和使用云梯的金兵一通轰炸，如此反复施为，虽有伤亡，但代价很小。

金兵经过一阵紧张的准备，做好了几十具攻城器具。随后完颜希尹命令一字列好的火炮对城头开始猛烈开火，余下的金兵则在炮火的掩护下发动大规模的攻城战。

宋军守城兵士也悍不畏死，全力攻打城下的云梯、洞子，双方互有伤亡，宋军虽然占据地形之利，但由于金军的火炮、震天雷等威力巨大，死伤的守兵开始增多。

毛世洪给都头陈建飞的命令是守城两个时辰后，即可率军撤出韩城。此时陈建飞及剩下的兵士几乎人人挂彩、有伤在身，但没人主动言退，都在奋起还击、全力战斗。

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陈建飞清楚他们是不可能守住韩城的，且毛都使的命令是必须主动撤退，陈建飞也不愿这些生死不弃的战友全都战死于此，于是在进行完最后一轮进攻之后，率领余下众人，背上战死同袍的遗体，迅速地撤下城头，向城外而去。

城下的金兵眼看久攻不下，狂性大发，所有金兵都觉得宋兵望风而逃才是应该的，没想到竟敢抵抗，一个个都发狠地全力攻击，想着破城后，定要啖其肉、饮其血，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既是强盗，自然是用强盗逻辑去定义别人和世界。

金军正在全力填充护城壕。云梯和楼车因为开始守城士兵的猛烈轰炸，一是损耗较多，二则金兵伤亡徒增。于是加大了炮火轰炸的烈度，等填平护城壕再对城楼发起总攻。

但是待这轮炮火发射完，按规律该宋军出手时，却迟迟不见动静。躲避完毕的金兵有些看不懂了，完颜希尹也有些疑惑，都炸死了？宋军没炮弹了？不应该啊，不然开始凭啥敢拒不投降还主动进攻？

金兵又试探地炮火攻击几下，还是不见动静，于是组织少量金兵开始用云梯攀城。等金兵小心翼翼地爬上城楼，搜索一番后，才发现竟然人去楼空了。于是打开城门，大队金兵蜂涌而入，急切地四处搜寻着。

此时如果有任何活物敢出现在这群已彻底抓狂的金兵面前，都会立即被碎撕万段。可是更令人抓狂的是，别说活物，连刚才炸死的尸体都没有一具。

说好的粮食、美食、美女、财物更是全都没有，这些宋人全都该死，太气人了，太不讲武德了。冒死打了半天，死了我几百大金勇士，只换来一座空城？

这怎么跟完颜娄室交待？他会不会认为我先头部队把财物全部独享贪没了？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完颜希尹怒目圆睁，恨欲狂。

算算时辰，应该逃得还不远。

顾不上休整，仿佛每多耽误一刻，他们的金银财物就会失去一分。一想到金银珠宝心中就会泛起阵阵绞痛的完颜希尹不愧为久经战阵的老将，在心态即将崩裂的时候仍然快速做出了严谨的安排。

命斥候飞马回报完颜娄室统帅，韩城已破，先头部队正在追击残敌。接着下令部队立即收拢，除留下一百人负责看守，迎接后续部队入城，其余部队即刻沿路追击。

他要杀死能看见的每一个宋人。拿了他的钱财还想跑？太特么可恶了，竟敢抢走属于他这个胜利者的勋章，必须千刀万剐、必须一个不留、必须全部抢回。完颜希尹在心里狠狠地发着誓。

金军士兵一个个更是怒火滔天。

这大冬天的，这翻山越岭的，连着忙活了十多天，合着啥都捞不着？尼玛英雄白跑路？太欺负人了。再想想东路军那帮孙子，平坦大路走着，金银美女抱着，轻轻松松就捞得盆满砵满、回去姑娘也都围着他们转。真是越想越恨，恨宋国人、恨东路军、恨老天不公、恨一切影响他们抢劫的因素，恨得牙疼。

部队迅速完成了集结，全军迫不急待地策马向前追去。

他们只是没想到，一路疾驰后，追到手的并不是诱人无比的闪亮金银，而是烟花。

是一种他们从未曾见过、绚烂无比却又让人魂飞魄散的烟花，是一种能把他们所有的愤怒、贪欲、野望、骄狂、凶残一同埋葬的地狱之花，嗯，还有无耻的灵魂和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