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夏旅思来了又去,这人今日倒是乖巧,没犯痴,没惹事,见她不愿搭理她,也很识趣地没多做打扰,除了闹人吃她带来的东西,然后一下子就跑走了。
如果她不是夏孟辅机关算尽强嫁与她的妻子,如果她没有去城郊竹院密会她爹,段泠歌或许都会觉得夏旅思可爱稚纯,是一个让人忍不住亲近的小姑娘。
可是,夏旅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身上像有许多迷。有时候觉得她痴傻,可有的时候却觉得她敏锐得让人惊异。有时候觉得她故意违犯规则放浪不羁,可有的时候她目光中的认真却深得让人看不见底。
而最复杂,最让段泠歌羞愤的是,腹背受敌受制于人的现状,甚至敬爱如母亲的姑母也将权力之争凌驾于她这个人之上。
思及此段泠歌近乎恼怒。她再喝下了一杯辛辣的热酒,十指在古琴上激烈地弹奏起来。那琴音高亢激越,急速,充满张力。
世家大族们,怎敢欺她太甚,有利时逼她屈从,做一件亘古未有的违反伦常之举,以公主之尊娶女子为妻;主意更改时,又以有名无实之借口,大言不惭要将她的人还妻于弟,简直荒唐至极
最令她气闷的是,姑母是她视为母视为师之至亲之人,竟也如此看淡她的爱恨喜乐。她知道生在帝王家,向来身不由己,但是合该她就是政治工具吗,合该她的一切就应该充满算计吗,无论是婚姻,还是选择行事的方式,甚至包括她身体。
琴弦应声而断,段泠歌双手大力拍在古琴上,一杯接着一杯喝下烈酒。直到这时,门外有内侍官求见,说是奉了皇姑的圣命。
“不见”
“那我等就在门口等候公主殿下。”
段泠歌迈开虚浮的脚步打开书房的门,只见春寿宫的内侍官带着两位慈眉善目体型富态的嬷嬷站在门外。
“拜见公主,我等奉皇姑之令前来给公主送大婚之日皇姑为公主殿下备下的合卺酒和嫁妆画。请殿下纳入闺中。”
“退下。”段泠歌冷声斥。
南滇国皇家的风俗,公主成亲时,会由至亲长辈为新婚的公主们准备合卺酒和嫁妆画。然则段泠歌一年前和夏旅思大婚时,一来世子是个痴儿,二来段泠歌被迫娶妻羞愤难当。
当日在外朝完成祭天、成亲的仪式后,回到了内宫,夏旅思被安排在融秋宫,段泠歌则搬入了绯烟阁,压根不曾合在一处,这本该由皇姑段澜准备好的合卺酒和嫁妆画自然就“寄存”在段澜处了。
这会竟然送来了,难怪是依风俗,挑了两个慈眉善目体型富态的嬷嬷送来,寓意着吉祥富贵。段泠歌见了,气恼得甩袖就走。
“得令。小人们将公主恭送回寝殿便不敢惊扰公主。”内侍官俯身。
内侍官和两个嬷嬷赶紧亦步亦趋地跟在段泠歌身后,一路沿着回廊走到了段泠歌的寝殿前。小娥为段泠歌一推开门,那俩嬷嬷接了命令,谦恭有礼地弓着腰左右而入,把手里的漆盘送入长公主的屋内。
漆盘放在段泠歌卧室内的紫檀雕祥云纹嵌螺钿茶案上。段泠歌没好气地心道,大胆内侍官也敢欺她,她看也没看一眼便甩袖进了内室沐浴更衣。
过了许久,小娥见公主进去久了,不放心地进去一看,心疼着急跺脚“公主殿下,您醉了,小娥扶您起来。”
这段时日公主是抑郁了些,各种事情纷至沓来,无论是政事还是公主的身体,小娥心疼公主却也无计可施,不想今日一向来冷清理智的公主殿下终是扯断了那根紧绷的弦。
细颈酒壶散落在浴池边,壶盖掉在一旁,酒杯倾覆,公主已是颊染嫣红,身娇无力,醉态微醺了。
小娥将段泠歌扶起,换了红色锦缎软衣,再为她披上狐裘披风。小娥把公主扶出来安坐在茶桌旁的软席上,她想给段泠歌倒茶解解酒,见茶桌上摆满了漆盘物什就顺手收了。
然而就这一收,顺滑的绸布顺着漆盘滑落,里面摊开的书本大小的一叠嫁妆画便露了出来。小娥是段泠歌的贴身侍女,公主大婚前,小娥也少不了被宫中的老嬷嬷们如此这般地教育一番,以便更好地伺候成出阁婚后的主子。
可是教育归教育,小娥被提点过的不过是些正统的男欢女爱的场景,可眼前这图两位红颜,长发,肤白,身段娇美的女子亲昵相对,唇衔上峰之莓,手触月下之华
这这这,竟是两位美人,这这这竟可以小娥手一抖,那一叠硬卡纸制成的精美画片竟散落一地。小娥“哎呀”地惊叫着,“公主,小娥失礼我,我赶紧捡起来。”
小娥又羞又急,不好意思睁眼看,偏偏还得摸着收拾起来,慌慌张张冒冒失失的。段泠歌原本昏昏沉沉的就难受,见状尴尬之情更甚小娥,她烦闷地赶人走“别再动了,退下,今日不必伺候了,都给我出去,谁也不许打扰我”
“是。小娥告退。”小娥知公主心情不佳,不敢再耽搁半秒,放下手中之物便躬身往后退出了公主的寝殿。
夏旅思回到融秋宫以后,吃饭,溜达,洗澡都心神不宁。主要是因为想段泠歌想的,哎呀,今天好不容易大美人对她献的殷勤软化了些,她应该多陪陪段泠歌的嘛。
特别是大美女今日似乎十分不高兴的时候,她应该老练些,哄哄她、陪陪她,可以和段泠歌待在一起久一些,也不用一直挂心她有没有吃好,有没有心情开心些,是为了什么如此忧愁不欢快。
可是偏偏当时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夏旅思都不知道自己害羞个什么劲。她又不是什么大门不迈,羞于和人相处的深闺小姐,她明明是现代人。
以前当刑警查案子的时候,和人拉关系套近乎,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迅速聊成勾肩搭背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对上了段泠歌,就动辄不淡定起来了。
于是夏旅思躺在床上思前想后,她决定去看看段泠歌。夏旅思又翻出了她那身专用夜行服,换了以后避开了值夜侍卫,摸到了绯烟阁。
夏旅思今天到的时候,发现绯烟阁段泠歌寝殿的窗也是关上的,里面也像是熄灯了。夏旅思心砰砰跳起来,像上次一样吗大美人已经安然入睡。那她是不是又可以趁机偷一个亲亲呢
夏旅思红了脸,如果是这样,那她这次想亲段泠歌光滑白皙,看起来像美玉一般的脸。
她拔下发簪,用丝带随手把头发一绑,悄悄勾开了窗钩。夏旅思悄悄翻进室内,往床的方向一看,咦,纱帐挽起,段泠歌竟然不在床榻上。
夏旅思再四下环顾,原来在屏风下面的茶案上点着一盏橘黄色的蜡烛小夜灯。一身红衣配白色狐裘披风的大美人,她侧身跪坐着,头枕在手臂上伏在茶案上。
桌上散放着酒壶和酒杯,段泠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浓郁的酒香味,段泠歌是喝醉了吗夏旅思悄悄走到她身边,跪在软垫上,她看见段泠歌手里捏着的一叠a4纸大小的大卡片一样的东西。
夏旅思轻轻伸手,想拿下段泠歌手里的东西或许能摸摸手手,或许还能再偷一个亲亲呢
“你做什么”段泠歌睁开眼,明眸皓齿,透着冷静淡然。
“吓”夏旅思吓得一屁股坐下,“老,老婆娘子,不,我是说公主娘子”
呜,吓得嘴瓢了。
“你为何出现你为何如此阴魂不散地烦人”段泠歌用手里的东西在眼前挥一挥。
几乎从夏旅思的鼻尖挥过去了,像是在挥走什么幻象。
夏旅思睁大眼,“泠歌你以为我是假的吗你喝醉啦”
刚才那眼神看起来如此平静睿智,原来只是眼大无神,这个美丽小姐姐醉得连大活人在她面前都分不清了
段泠歌听她这么说,回过神来,竟真是夏旅思。
段泠歌把手中的硬纸画背面朝上放在漆盘里,顿觉狼狈不堪,不仅是被夏旅思看见她酒醉失态的模样,还有更多说不清的情绪她经历的这一切,皆与夏旅思有关,可夏旅思仍懵懵然如稚子,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懂。
怎可以
她的怒,她的怨,她的隐忍,甚至她羞愤,在此刻达到了极点。万般情绪,五味杂陈,段泠歌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露出一个冷傲却娇艳的淡笑,抬手用优雅的动作倒了一杯酒,声调仍然是淡淡的“能喝酒吗”
“原来没醉啊。”夏旅思嘀嘀咕咕地说。一看段泠歌那清醒冷淡的眼神,又发觉,她好像没醉。
芊白素手,轻拈杯酒,举到你面前,问你喝酒吗夏旅思看得迷住了,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喝啊,和老婆一起什么都能喝。”
段泠歌也将酒饮尽,但没说话。
夏旅思索性自己倒了一杯,抗议道“怎么不干杯要干杯。”
段泠歌冰着脸,却顺从了她耍赖的要求,举杯轻轻在夏旅思的酒杯上碰了一下,再饮尽。
夏旅思笑了“感觉很棒今日做梦似的,你平时那么冷冷的都不理人家,现在竟然和你干杯了。泠歌,你长得真好看,你比我穿越来之前的梦里更好看,喝了酒,嫣红嫣红的,就更更好看了。再喝,还要干杯”
如果是这样和段泠歌一起喝酒,她感觉有点喜欢喝酒了。夏旅思晕乎乎地想,傻笑起来。
段泠歌再次碰了一下她的杯,冷言骂人的音调竟然也因醉意带上了三分娇嗔“你好聒噪,你是猴儿吗这酒也堵不住你的嘴。”
“不是我聒噪是你不说话嘛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是我老婆喝,干杯”夏旅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她开始不耐烦段泠歌那不紧不慢的轻缓动作,伸手就在旁边的盘子里抓起一只酒壶,倒了个满杯,然后再举到段泠歌面前让她干杯。
蜡烛宫灯烛火摇曳,在这冬至之夜暖暖的寝殿里,夏旅思被美酒醺得笑眯眯的,她喜欢那种感觉,举起酒杯,那冷清少言却面颊绯红的女子带着嗔意却又一次又一次地遂了她的愿与她碰杯。
她喜欢干杯。
一壶酒被两人饮尽,夏旅思漾起笑容笑起来“泠歌”
然后她迷迷糊糊地身子一歪,扑在了段泠歌身上。
“唔嗯。”段泠歌被她密密的怀抱禁锢得喘不过气来,“夏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