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身边有头狼

七月中旬，暑气依然逼人，似乎更甚。

一阵风刮来，没有凉爽，却把马道河闹得沸沸扬扬。

征地，这个极富诱惑力的两个字，没人想到会在这个山间僻壤中诞生。

但确确实实。

上级部门决定，扩宽马道河的公路，并铺成柏油马路，同时沿着新路边铺设水管，让马道河每家每户都能用上自来水。

扩宽公路，意味着要占用一点沿路的土地，征地一词就这样在马道河横空出世了。

村主任老杨，副主任丁秋香挨家挨户通知涉及到公路用地的农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这是利国利民之事。

土地都是集体和国家的，这次征收是无偿的，上面并没有征地的款项，并且，都是大家边边角角的一点地方，并不会对生产和生活带来影响。

这些话在村民们的心里落差太大，甚至有人说村干部把征地款截流私吞了。

一人起哄，即刻得到众人响应，原以为很轻松解决的，现在事情却越弄越复杂，工作没一点进展。

本来没有预留多少征地所需的时间，这下可好，距离施工的时间迫近了，村民们还在漫天要价，要的价格堪比城里的房价。

双溪镇领导震怒，各村必须迅速拿出解决方案来，急得老杨上窜下跳。

这天老杨口舌冒泡，急冲冲地刚从镇上回到马道河，脸色难看，大步流星。

“老杨，怎么？上次没答应你，现在连招呼都不打了？！”何堪叫住了从他身边经过的老杨。

老杨回过头来，看是何堪，眼前顿时一亮。

“兄弟，帮个忙！”老杨现在病急乱投医，没有办法的办法，才又求到何堪身上。

“你说！”何堪并没有在意老杨的话。

老杨便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何堪微笑着看着他。

“事成之后，给你这个数。”老杨伸出一巴掌，在何堪面前晃了晃。

何堪依旧看着他笑。

“好，好，这个数行了吗？这是我能出的极限了。”老杨伸出的手掌翻了翻。

“收到定金就干活！”何堪说完转身就走。

“别走啊，兄弟，我现在就给。”老杨冲到何堪面前，拍拍手里拿着的包，生怕他反悔。

何堪摆了一下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老杨这是先斩后奏，他还得让上面领导点头，与混社会的合作，在马道河还没有先例。

领导回复，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不违法乱纪，你们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见领导默许了，老杨这才落下心来。

随即对何堪说了原则，不能通过强制尤其是非法……

不等他说完说完，何堪就啐了他一口，说：“啰里吧嗦！”

何堪现在非常反感别人用非法或者违法的字眼来限制他要做的事，而实质上现在他也不可能。

老杨开了先例，各村纷纷效仿，这样，何堪就拿下了整条马路的土地征收工作。

这是他行走江湖以来，首次与带有“官方”背景的单位合作，何堪非常重视。

他把四个最得力的小兄弟召集起来，说了这件事对自己和大家的重要性，说梁山好汉还得接受招安呢。

并着重强调，就是老杨所说而没有说完的原则。

他不允许别人说，但在自己内部可以强调。

“我不会再强调，谁他妈的出了纰漏，老子就骟了他！”何堪眼里冒出凶光出来。

他不想再出现上次和张菲那样的事情出来，有时，一不小心，就会偏离轨道，悖离了初衷。

何堪之所以答应老杨和其它村的要求，就是检验一下自己在马道河的威信，也想树立一下自己想亲民的想法。

上次何苦让他去开餐馆，尽管他不愿意，但毕竟何苦是自己的亲叔叔，肯定会为自己着想，也会自有他的道理。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现在就是去开个餐馆，谁又愿意来一个混混开的餐馆吃饭呢？

自己频繁出入饮食场所，他看得出来，服务和待客之道是相当重要的。

以前他没有拼爹，现在更不能坑爹，他必须在至亲的人面前，重置自己的人设。

要是弄个众叛亲离，那就太悲催了。

上次他爸轻轻拍他的动作，以及关心他以后的路，让他有了触动，真正体会到了亲情带来的抚慰和温暖。

要铺设自来水管，虽然有专门的施工队，但上面建议，每村可以推荐出一个人，负责沿路管线的协调和沟通，顺便监督一下质量，自来水公司和水站可以提供培训。

老杨他们一商量，定了协调员的补贴标准，每天80元，按实际施工天数计算。

没想到，没一个村民愿意，大热天的，还不如待在家里打打麻将。

丁秋香晚上吃饭和陈安全闲聊这事的时候。陈安全说，可以让张菲去啊，马上要读大学了，先攒点学费，这小丫头人不错！

“不知道她能不能吃苦？现在待在家里的年轻人有几个靠谱？”丁秋香有点怀疑。

“我看行！她一天给这么多人送饭，如果换作你，也可能够呛。再说，这丫头泼辣，敢说敢做！”

陈安全肯定张菲是最佳人选，只是源于张菲第一次送餐的质量不好，提了意见后，大为改观。对于一个19岁的姑娘来说，确实难能可贵。

而丁秋香觉得张菲年龄太小，没经历过世事，担心她不能胜任。但陈安全既然提出来了，她不能不考虑，就像上次在学校打麻将一事，没有他的配合，有些工作还有点难度。

平时自己因工作得罪了人，都是陈安全在麻将桌和酒桌上帮忙说和的。

她马上给老杨打电话，上次张菲踢了李佳丽一脚，不知道他会不会怀恨在心。

没想到老杨马上应允。

老杨的想法很简单，现在没人，加上何堪负责征地，她能够制服何堪下面的人，也有可能钳制何堪不要胡作非为。

只是老杨说他亲自给张菲说。

老杨是个老狐狸，他没说何堪也在这项目里负责，张菲踢了自己的外甥女一脚，自己想做个以德报怨的人情。

“我力排众议，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关系到以后全村人用水的问题，责任重大，你可不要辜负全村人对你的期望。”

老杨郑重其事地对张菲说。

张菲心里开心极了，自己可以锻炼一下不说，还有补贴，何乐而不为？

张贤良和韩春燕自然也是感恩戴德，留下他，酒饱饭足后，才看着他横披着衣服，打着酒嗝，歪歪斜斜地走了。

“菲哥，这么大热天的，恐怕我们家的白菜要变成腌菜了，到时候连猪都不会拱，哈哈……”张壮志不无幸灾乐祸地鬼笑。

“那好！那我就给你做做肥料，让你这个祖国的花朵开得更加灿烂一点。”张菲朝他伸出手，“作业拿来，我检查！”

鬼笑立即变成了惶恐，张壮志迅速蹿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使劲吧，壮士！把门弄坏了，我就可以随时进入你的房间了。”张菲哈哈一笑。

张菲看爸妈刚才对老杨的态度，说明他们对现在自己这份“工作”是满意的，就希望工期越长越好，说不定可以见机逃过上学的时间。

就在张菲准备“走马上任”的时候，何堪的工作已经开始了。

他和老杨及其它村达成的协议是，必须等到柏油马路铺好后，才算完工，以防中途有村民反悔，阻扰工程进度。

这其中也包括马道河村张菲负责协调的自来水线路。

张菲只是监督水管、施工质量和事先协调各户安装分水阀的接口位置。

对于何堪接管征地工作，所有的村民都大吃一惊。很多人心有不满，认为这是村干部和何堪沆瀣一气，但都不敢说出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何堪被人私下称为“笑面虎”，表面上和颜悦色，要是话不投机，他脸色一变，就会有麻烦。

每人都不想惹上这个麻烦，再说，征地确实对农户的生产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何堪把各村支付的定金全部拿来购买了一些牛奶、饼干、糖果之类的礼物。

按照传统，登门拜访这些东西最好要有，东西是次要的，面子不得不给。

何堪下了一番功夫。

当他微笑着拎着礼物上门说明来意，语气没有强硬，倒是很有耐心和村民说这是有利于村里的发展，更有利于大家每个人。

这个道理人人都清楚，看是谁来说了。

村民们看到何堪如此，还能尊重自己，想起他爸原来在马道河工作的情形，每个人都会陪着笑，没再提任何要求。

只要他一出现，村民就会乖乖地答应。

这可能是多少年来，马道河办事效率最高的一次。

速度之快，令老杨有些瞠目结舌，他不停地在心里概叹，真是讽刺，自己当村干部这么多年，竟然连个混混都不如！

马上到了施工阶段，马路扩宽与自来水线路同步进行，挖掘机扩路之后，顺便在路边挖一条铺设自来水管道的小沟。

张菲和何堪要随着挖掘机的移动而行。

张菲为了避免像张壮志说得那样，白菜变腌菜，买了遮阳帽和紫外线防护服，包括手套，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外面虽然穿得宽松，但一走动起来，依然掩盖不住她身材优美的曲线，又多了一分神秘的美感。

她和何堪都不知道对方都在这个工程里面。

张菲家虽然也在公路边，但她屋后原来的路基足够宽，不在所谓的征地之列，何堪这次自然没有去她家。

张菲远远就看见了何堪，很有些吃惊。

征地已经完成，何堪只要在挖掘机附近溜达即可，以防意外。

何堪并没有认出穿着有些奇特的张菲，只是隐隐觉得对方似乎秀色可餐，时不时瞄她几眼。

张菲也知道他没有认出自己，和他保持着距离。

何堪几次想过来和她搭讪，她都是非常小心而自然地避开。

这引起了他的怀疑，马上联系老杨，问对方是谁。

“是张菲，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不要……”

没等他说完，何堪挂了电话，看着张菲笑了起来。

张菲旋即明白，他认出自己了，懒得理他，因为工作，该忍则忍。

她在心里暗骂老杨，话说得冠冕堂皇，原来身边有一头狼！早知道这样，本姑娘才不会接你这一茬。

后悔来不及了，自己答应了的事，绝不反悔。

正在埋怨老杨之时，李佳丽骑着电动车过来了。

她自然没认出张菲，就在何堪旁边停了下来。

因为张菲就在对面，何堪有些尴尬，看见李佳丽，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啦？不认识我了啦？你怎么老不接我电话嘛，连短信也不回。”李佳丽拿捏着腔调问何堪。

即使在挖掘机巨大的声浪中，李佳丽的声音随风飘过来，她还是能听到那么一丢丢。

和她认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听到她这种说话的强调，很有些肉麻，不觉笑出声来。

“走开！”何堪低声喝道。

“人家喜欢你嘛，你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的啦。”李佳丽说着猛地跑过去抱住了他。

何堪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但他没有惊慌，只是看了一眼张菲。

“我警告你！滚开！”何堪继续低吼。

“我不，我不……”李佳丽扭了一下身子，静了一会，突然哭了起来。

何堪试图摆脱她的拥抱，但没成功，他不会对女人动粗，没有强行拉开她。

“你别哭了，天气太热，这样抱着，你想热死我啊。”何堪只有软施。

这句话凑效了，她果然松开了他。

何堪赶紧跳开几步，防止她再次扑过来。

“我早就给你说过了，我和你没有关系了，我也不欠你什么？！我再次警告你，不要试图挑战我不动女人的底线！”

何堪提高了声贝，字字传到张菲的耳中。

她有些厌恶地扭过头，不再看他们拙劣的表演。

“何堪，枉我对你这么好！你有了新欢就抛弃旧爱，你还是人吗？不就是那个破马张菲吗？你……”

李佳丽露出了本来的腔调，话还没说完，何堪就搧了她一耳光。

“底线不容挑衅！”何堪脸色很难看，仿佛是李佳丽打了他。

李佳丽彻底懵了！呆站了一会，转身跨上电动车，慌乱启动，差点撞上了挖掘机，然后调整方向，飞速狂奔。

张菲觉得李佳丽既可悲又可怜，喜欢混混的代价，又是那么的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