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孙勇这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椭圆形的，整体呈金属质感的法术石。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天赋法术，破魔术，正是幻术类法术的天敌。”
又一秒后，他手中的法术石上亮起了金属色泽的光。
那光扩散开来，周围的花海被照映到，便立刻衰竭、枯萎、消散无踪。
“你的幻术很强大，大家的侦查法术发现不了你。但只要我先用破魔术，撕碎你的幻术，再用侦查法术，就能顺藤摸瓜，寻找到异常！然后再顺着那异常，就能找到你！抓住你！”
在他这样说完后，周围恢复了树林的模样。一颗小树下，之前那个男子的身影再度浮现出来，随后一踉跄，吐出一口血来。
孙勇确认了一下这个男子的面貌，正是他之前在学校里确认过的那个‘王赫’。
“知道你为什么输吗？”而后，孙勇像是为了让对方‘死的明白’一样，做出了解释。“因为你的幻术，影响的是环境。”
“这样一来，你的法术会很强，普通的侦查法术会被混淆，难以发现。但我使用破魔术之后，你的法术就会被击破，留下痕迹。顺着痕迹，我就能找到你。”
“而在战斗的时候，如果你用的是使用后就和本体脱离的法术，譬如飞刃或者火球，那么我最多也就击破你的法术。”
“但你用的偏偏是持续性发挥作用，法术和本体联系密切的幻术...那就会被破魔术反噬。”
“事情就是这样。按照协会的规定，背叛者应该处以斩首之刑。我会在这里解决掉你，是带你的头颅回去，你在死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些话都是真话。但孙勇说出这些，并不是为了告诉面前的敌人‘真相’。
在猎人协会行动科战士们的训练中，话术也是战斗的一部分，甚至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有些话术，能向对手施加压力；有些话术，能误导敌人，使其暴露出底牌；有些话术，能避免敌人采用过激手段...诸般种种，各有用处。
孙勇并不擅长‘根据敌人的性格和战场的情况来使用话术’。此刻，他使用的是另一种技巧‘用真话来施压’。
敌人未必会相信这些是真的，可能会怀疑、迷惑、犹豫；而如果敌人没有产生这些情绪，完全相信了，那么孙勇就可以在关键时刻来点谎话。
孙勇并不擅长这个，但是在长久的训练后，关键时刻说出一两句谎话，还是能做到的。
在他盘算着的时候，受伤的‘王赫’抬起头来，看向孙勇。“可不可以商量一下...放过我？”
孙勇没有回答，朝前走了一步。
王赫又继续开口了。“我不知道协会有什么规定，但我并没做什么坏事。”
“进入场景狩猎的猎人，要承担极大的危险，却得不到公正的回报。协会拿走了九成，只留给猎人一成，这样的做法是不合适的...”
孙勇并不反对这种意见，但行动科早已教导过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要因任何言语而改变行动’的原则。
他没有半分犹豫，仍旧向前走着。
王赫：“你也只是个底层猎人。”
“遇到明显不公平的事情时，我们应该反抗。不去追求公平，不帮助追求正当利益的人...迟早也会变成受害者。”
“这是毫无意义的废话。”孙勇站在王赫面前，一幅‘完全不为话语所动’的模样。
而后，他的语气更加坚定了。“按照协会的规定，我要杀了你。”
“还有什么别的遗言吗？”
“挣那点死工资，何必这么认真？”王赫看着他，仍旧是‘不肯放弃’的表情。“要不，给你些钱，放我走？”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罪犯，没偷没抢，没杀人没害人，就是想争取猎人本来就该有的利益...”
“你也许是这么做的。”孙勇看着王赫，摇了摇头。“但想用任何话语来蛊惑我，都是不可能的。”
“我是协会行动科的成员，要坚持我的职责。”
他这样说着，开始了准备，在确定板甲随时可以武装到身上，抵挡可能出现的攻击后。孙勇走上前，抽出刀，砍向了王赫的脖颈处。
王赫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也没有闪避。他的头颅，就那样被砍了下来。
这样就结束了吗？
砍下王赫的头颅后，孙勇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么简单就杀掉了这个叛徒的首领了？
想到这里后，他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情况。
这次的叛徒，不过是些学生，猎人学员和初阶猎人。
他们，本来就应该很弱。
想到这点后，孙勇简单处理了一下王赫的头颅，装好了，回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水迹和花瓣，以及自己出现在水中的倒影。而是直接回到了学校里，把王赫的头颅交给了林岳。
在看到王赫的头颅，听孙勇讲述战斗的过程后，林岳看起来并不高兴。但他还是对孙勇表示‘做的不错’。其他的同伴们也对他表示了称赞。
孙勇为此而高兴，和同伴一起回到了协会。几天后，他听到了一个坏消息，有同事告诉他‘向上汇报的文件中，你的名字被抹去了，杀死王赫的功臣被写成了林岳’、‘这明显是在抢夺你的功劳，可以向上级检举’。
孙勇有些不满。但在之后，他告诉自己‘该做的就是执行命令，其余的事都无所谓’，然后什么都没做。
接下来，他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大约一年后，行动科的位置出现了空缺，大部分人都认为‘按照资历和功劳，这个位置该是孙勇的’。
但在之后，孙勇收到了一个坏消息：得到晋升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名没有立下任何功劳，却‘据说有背景’的同事。
有些同事为孙勇打抱不平。但孙勇并不在意，也没有抗议，依旧像往常一样继续他的工作。
三年后，他和同事们一起收到了一个坏消息：工资降低。
大部分同事都感到不满，集体抗议。而后，上级给出了解释：协会资金紧张，行动科的工作偏少，因此预算降低了，大家的工资也只能降低一些。
有些同事对此不满，工作懈怠了很多。但孙勇和他们不一样，他没有抗议，仍旧正常的工作。
又三年后，他和同事们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发现协会的某位高层拥有数百万的财产。
某些同事向上级做出了抗议，事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而后，上级给出的答复是‘高层那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就得了，不要多管闲事’。
这次，大部分同事都选择了辞职，离开了行动科的队伍。但孙勇接受了命令，没有再抗议，而是仍旧留在行动科的队伍里，继续认真工作。
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工资没有增长，物价却翻了数倍，他没有抗议；某些能力比他差，但有背景的人比孙勇先晋升，他没有抗议；更多的高层都越来越奢华，越来越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孙勇还是没有抗议。
他就这样，又在‘行动科普通成员’的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等到双鬓斑白，体力也开始衰弱的时候，上级找到他，表示‘协会为了提升活力，需要更新换代，希望你能让出位置’的时候，孙勇依旧没有抗议。
他看着那些完全没有能力的人进入这个部门任职，没说什么，默默离开了。
几年后，社会上出现了通货膨胀，孙勇的退休金却不能按时发放，几乎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孙勇还是没有抗议，在周围寻找了一阵后，去旁边的商场做了一名保安。
又过了半年后，孙勇生病了。在发现医院一天的治疗费用需要他花掉几年的收入，他完全付不起后，孙勇仍没有抗议---只是回到家里，安心等死。
在他病到完全不能动弹，房东担心不吉利，在冬天把他从房间里赶出去的时候，孙勇仍没有抗议---在雪地里，安心的等待死亡。
直到快要冻死的时候，他又看到了王赫。
王赫站在那里，俯视着他，再次开口了：
“你也只是个底层猎人。”
“遇到明显不公平的事情时，我们应该反抗。不去追求公平，不帮助追求正当利益的人...迟早也会变成受害者。”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孙勇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想要发声，想要说出‘这是毫无意义的废话’来。
他的身体也下意识想要行动，想要遵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谁下达’的命令---催动法术，杀死面前的王赫。
但不知怎的，孙勇最终没有发声，也没有做出行动。他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眨眼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下一刻，周围的一切化作雾气，消散无踪。王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孙勇身前。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朝孙勇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拉孙勇起来。
孙勇擦了擦眼泪，看看王赫，眼中尽是茫然。
他看看自己‘重新变的年轻’的身体，又看向周围‘似曾相识’的树林。而后，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像是理解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在这之后，孙勇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王赫伸出的手，但也没有再去攻击王赫。
他只是转过身，朝树林深处，与行动科成员所在地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