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又一次的失败（下）
“可恶……”
尼欧用力地用手锤在地面上，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甘，而一旁的蓝与皮尔也是相同的表情。一次一次一次一次，每一次都在看到希望的时候失败，被对手耍得团团转，简直就像是命运在阻挠着尼欧他们一样。像他们那种草菅人命的穷凶极恶之人，绝不可放过，一定要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尼欧他们明明是这么想的，甚至不畏自己的安危而在尝试深入调查着这些家伙们的底细，但直到现在都依然只能任由他们逍遥法外，只能忍受着对方的挑衅，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眼皮下溜走，这不论对于谁而言这都是莫大的屈辱。
“为了灭口毫不犹豫地杀害自己的伙伴么……虽然那个男人作恶多端，但是……”
“嗯，他们是远比那家伙更邪恶更疯狂的存在。”
虽然这名为赫曼的男人是蓝绝对无法原谅的人，但是蓝更无法原谅的，是利用这个男人来达成自己邪恶目的的幕后黑手。不论在幕后的人是谁，蓝都发誓绝不会就此放过他们，即使这次让他们跑了，总有一天一定要让他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蓝这么想着，用力握紧了拳头。
而就在尼欧与蓝的大脑都被愤怒填满的时候，只有皮尔还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住了冷静。或许这是因为他必须这么做，身为三个人中最年长最阅历丰富的人，如果他都不冷静只是任由怒火冲昏头脑的话，就真的让目前为止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因此皮尔看到红衣男离开后第一时间走回城堡，将那些像人偶一般被人操控的孩子们一个一个从城堡中抱了出来。看来没有人对他们下达指令的话他们并不会自说自话地行动，因此应该不用担心他们会突然袭击尼欧等人。
“我能体会你们的感受，但是现在比起沉浸在懊悔之中，我们只能先继续做我们能做的事。”
皮尔并非是对红衣男橙衣男以及他们所处的彩虹组织的所作所为毫无感觉，他也一样对这些禽兽不如的行为充满了愤怒，也一样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沮丧失望。但是这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带给他们战胜对方的力量，只有压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继续往前走，才能让目前为止所有的努力与牺牲不会白费。
“老师……”
“皮尔先生说的没错……再怎么懊恼，敌人都已经又退回暗处了。至少我们救出了这些孩子们，我们并没有完全失败。”
“……嗯。”
“而且至少有一件事被证明了，虽然现在大概你们高兴不起来就是了。蓝君果然至少很早就脱离了这个组织才是，那个叫赫曼的男人说过，‘你竟然还活着，我以为你十年前就死了’，说明蓝君十年前就已经不在组织内了。并且橙衣男突然出现对赫曼进行了封口，只能认为是红衣男在昨晚就已经看出了我们的目的并向基地进行了汇报，所以蓝君势必是以前就不知道这座城堡的具体位置。十年前的话蓝君大约十一二岁，或许正好是蓝君残留记忆里自己的年龄。那样一个人偶一般的蓝君，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组织离开了这里，自然是不会有办法记住这座城堡的正确位置。”
这对于蓝而言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也正如皮尔所说，尼欧与蓝此时都没有心情去庆祝这件事。事实上尼欧也好蓝也好，只要稍微冷静一下也就都能立即做出和皮尔一样的分析，他们现在只是有些失望得连这种事都感到无所谓了。
“嗯……谢谢皮尔先生。”
蓝轻声回复道，听上去仿佛就像是敷衍一般。
“所以蓝君，能麻烦你一件事么？”
“嗯？”
皮尔将最后一个孩子抱出城堡，俯身将其放下后对蓝说道
“能像之前那般大体预测一下橙衣男是从哪里出发的么？他们的基地大概率就在这次画的圆和上次画的圆相交的范围内。”
蓝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拿出地图以他们现在所在地为圆心又画了一个圆。这次的圆与之前蓝所画的圆相交产生两个交点，其中一个交点位于一片湖的中心，而另一个交点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方——王都。
皮尔低着头看着地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说这依然无法说明彩虹组织的基地就在王都，但是这个“巧合”还是谁都不愿看到的。而这也是皮尔早就已经猜测到的结果，现在只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罢了。
因此蓝也只是沉默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皮尔，何况这时候的他自己也还没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从旅行至今甚至还未满一个月，但是三人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这一路上他们有过太多沮丧懊恼的时刻，也有悲伤痛苦的时刻，即使如此，像今天这般所有人都只是不断地不断地沉浸于不甘、悔恨、痛苦、无助的日子，还是第一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即使试着从前一个负面情绪中逃离，马上又会发现前方还有更多的绝望等待着自己，这就是他们所面对着的现实。
绝望，然后沉沦，这是大部分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进行的选择。人对这种困境的忍耐程度是有极限的，没有谁真的会永远不会挫败所击倒，尤其是当人感受到自己被命运所不断阻挠的时候，大部分人就会开始自暴自弃。所以或许对于三人而言，真的像红衣男说的那样，不要再管他们的事情才是最理智的决定。
但是，这话或许并不适用于在场的所有人，至少三人中还有一个人，依然不打算接受这样的现实，不打算就此被现实打垮。
“啪！啪！”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将皮尔与蓝的意识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回到了现实。只见尼欧重重地拍打了自己的脸颊两下，仿佛是在让自己清醒过来。
“好的！”
“尼欧？”
“还没有结束！”
“诶？”
“我才不管敌人在哪、敌人是谁，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已经干了什么。找到他们然后痛揍一顿，仅此而已。未来的事我才不会去管，也不会去乱猜，现在想这想那也没有任何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要做的只是背负起过去的失败和过错，从中吸取教训，然后做我现在应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尼欧的话语绝对无法说是正确的。不对未来做任何规划，不去猜测未来可能遇到的种种可能性，这只是在对未来视而不见，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中逃避罢了。但是蓝与皮尔知道，尼欧并不是真的在逃避这一切，他不是真的打算对可能到来的未来视而不见只是享受现在一时的安宁。就像尼欧所说的那样，只是因为他们还有需要做的事，他们有需要背负的过去，所以才必须让自己的“现在”不停滞于此而是继续往前推进。
首先要做的是找到造成这些悲惨的“过去”的元凶然后将其痛揍一顿，如果遇到他们的时候发现那是和自己有所因缘的人，那就到时候再考虑应该怎么揍揍多大力吧。
“也是……毕竟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先得把过去欠下的债还了才能考虑将来啊……”
皮尔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呵，竟然让自己的学生鼓舞了自己，我也是很不中用啊。那么接下来……先调查一下城堡内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吧。”
尼欧与蓝听到皮尔的话后点了点头，走进城堡搜寻关于敌人的蛛丝马迹。
城堡中间由于有一个庭院，整体还是较为宽敞的。在庭院的后面则有许多监狱一般的房屋，房屋中传来阵阵恶臭，孩子们大概就是每日生活在此。
“唔……”
尼欧掐住鼻子，但还是难以忍受城堡内的味道与环境，这城堡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饲养猪的猪圈一般。同时一想到蓝以前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尼欧不禁越发觉得孩提时期的蓝可怜。
“现实就是如此尼欧君，人生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有的人从出生以来就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甚至可能一直到死去都不曾有过什么烦恼；然而有的人就像是被神舍弃了一般，或者可能很早就夭折，或者每天每天都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活着这件事本身对他们而言就是最痛苦的事。”
尼欧听到皮尔的话语，不禁感到有些悲伤。他转头看向蓝，那个过去便已经如此令人感到痛苦与绝望的蓝，现在却依然要承受失忆带来的不安以及和自己有关的“组织”所带给他的伤害。他虽然从来不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口，但他所经历过的、所体验到的种种，都一定在不断蚕食着他的内心，他的内心究竟需要多强大才能不断忍受这一波又一波的不幸呢？
“尼欧？”
“啊不，没啥，我只是在想你那里有没有啥发现。”
注意到尼欧视线的蓝好奇地转头望向尼欧，尼欧则是立即转过头用谎言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尼欧自己也不知道“觉得蓝可怜”的这个想法是否反而会伤害到他的自尊。
“我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发现呢。”
“我这里应该也是……哈啊，终于可以不用忍受这城堡里的恶臭了。”
搜索完孩子们住的房间后尼欧立即跑出了城堡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似乎对尼欧而言再继续在城堡内待一秒他就会因城堡内的恶臭而晕厥一般。
“嗯？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搜索着名为赫曼的男人的尸体的皮尔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叫住了二人。二人走到皮尔身边，俯下身看着皮尔从尸体身上搜出来的一张卡片。
“文森特商会会员证……赫曼·特里斯坦……文森特商会是什么？”
皮尔对于蓝的提问也只是摇摇头，见多识广如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但随后皮尔又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地陷入了沉默。
“皮尔先生？”
“啊，没事。不管怎么说这可能在以后能成为某种线索，我先拿上了。”
皮尔敷衍地应付了一句，将赫曼的会员证收入自己的口袋中。然后皮尔又试着找了找赫曼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确认只有这一张卡片后和尼欧与蓝一起走出了城堡。
“线索大概只有这么一张卡片，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么。那么最后……该怎么办呢，得把这些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我想，这可能不难。”
尼欧与皮尔疑惑地看向蓝，只见蓝突然转过身，用平时的自己绝不会使用的语气与音量对孩子们大声喊道
“你们，跟着我！”
就在尼欧和皮尔感到费解之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面无表情的孩子们竟然真的听从了蓝的指挥，跟在了蓝的身后。
“诶？”
“竟然不分敌我地听从指令么……看来这些人真的是只会听话的人偶呢……”
皮尔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但那并不是对孩子们的厌恶，而是对将这些本应享受着幸福生活的孩子们变成人偶的幕后黑手的厌恶。
“嗯……当初的我，大概也是这样的……”
蓝看着身后的孩子们，仿佛在看着年幼时的自己一般。但同时也因此蓝才更替他们痛苦，这种没有情感的人偶是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的。
“你们……之后一定要幸福啊。一定要像我一样，找回属于人类的情感，找回属于人类的，真正正确的存在方式。”
蓝仿佛喃喃自语一般的话语并没能抵达孩子们的心中，并不是蓝的声音太轻无法传到孩子们的耳中，只是单纯因为此时的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蓝在说些什么。现在眼前的这些孩子们就像是不会哭的刚出生的婴儿，他们听得懂话语看得懂文字，但却不懂情感不明是非，甚至连“伤痛”这种概念都感受不到，所以曾经也是他们一员的蓝替他们感到痛苦，替他们流下了眼泪。
等到将来，你们一定要学会自己难过、自己快乐、自己流泪、自己欢笑。找到自己的朋友、家人、恋人，知道什么是对的，知道什么是错的，学会爱别人、原谅别人，然后成为像尼欧那样善良的人。
你们作为人出生在了这个世界上，这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奇迹。所以请一定要成为人，成为普通人，像普通人那般过平凡却又幸福的人生。请绝对不要成为像我一样的人，请不要让我一样的人继续增加下去了。
所以，我一定会彻底斩断这持续至今的悲剧，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成为麻木没有情感的人偶。我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不论对方是谁，我一定……
蓝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在心中许下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