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审讯
“姓名?”
“这已经是第十轮……还是第十五轮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
苏长坐在狭窄的板凳上,不断地无意识点着头,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
一张弧形的案板扣在椅子上,将苏长的身躯牢牢地锁在座位上,厚重的锁链束缚着苏长的手脚,令他无法动弹。
苏长只能勉强舒展手脚,银白色的手铐牢牢地锁住他的手腕,上面的锯齿咯的他手腕疼痛。
“只是流程需要。”戴着大檐帽的治安官朝着苏长开口说道,“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好吧那你继续问。”
“姓名?”
“苏长。”
“年龄?”
“十七岁。”
“性别?”
“……男。”
审讯官从身前的公文袋中取出了一张照片。
“这个人认识吗?”
勉强看着照片上的笑脸,苏长露出了追忆的表情。
“认识,这是我的养父。”
“嗯,很好。”
审讯官再次从公文袋中取出一张被截取的报纸,上面配有一张彩色的照片。
那一具死相凄惨的女尸,女人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光滑的上半身,跌倒在寂静冷凄的墓园里。
报纸上配有一段新闻:
“知名女企业家竟惨死九号公墓,惊蛰理事会寻求破案线索!望广大知情人士及时反馈!”
“那,这个呢?”治安官开口询问道。
苏长注视这照片上凄惨的场景,他的眉头稍稍皱了皱。
他摇了摇头:
“不认识,但是曾经遇到过。”
“在哪里?”
苏长双眼无神地注着面前的男人,男人大概正值壮年,面容刚毅,生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犹如庙宇中的青铜神像。
苏长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回应道:“古城区,九号公墓,应该是三号或者二号墓群。”
“你和这个女人有过什么接触么?”审讯官严肃问道。
苏长想了想:“遇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喝得很醉,甚至想要杀死我!”
“所以你就把她残忍杀害了?”
“我……”苏长被疲倦折磨得有些结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虽然杀死女人的的确是自己没错,
但是在面对出现异变的女人,自己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任何人在面对那种情况,可能做出的决定都是首先保持自身的安全。
更何况自己当时刚从某种幻境之中苏醒,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脸上的“无面人之壳”,就已经开始左右自己的行为了呢?
苏长的面孔有些呆滞,像是患了痴呆的症状一般,虽然内心当中思绪飞转,但是却并没有露出更多的话语。
他紧紧地注视着照片当中的女人,她身上原本出现的异变,已经尽数清除,原本所见过的狰狞恐怖的节肢与躯壳,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女人闭着眼,嘴唇苍白,如同沉睡处子。
这样看起来,的确是让人更能接受一些……
审讯官从身前的公文袋中再次抽出报纸和照片:“这张照片你再看一下。”
“九号线……”
苏长扫视着报纸上的新闻:
“尊敬的惊蛰市民你们好,九号线路由于技术问题,将暂停使用,请市民做好预案,选择其他出行方式,
对您的生活行程带来不便,我们深表歉意,修整时间尚未确定,请您继续关注惊蛰旅行。”
在报纸下面,是一张列车的图片,残损的列车上布满了撕裂的痕迹,前半段的车厢直接不翼而飞,车厢内充斥着残肢和骸骨,五颜六色的液体如颜料般涂满车厢的内饰。
苏长没有从上面看到那只血肉焊机。
他抬起头,注视治安官,双眼无神。
看着精神疲惫的苏长,审讯官接二连三地朝他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我现在想问问你,你是否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离开过惊蛰市。”
“是够使用非法违禁物品,进入黑区凹点。”
“是否动用破坏**具,对静默区的结界构成了破坏。”
“没有……”苏长麻木地说道,“你所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审讯官问道:“那为什么,你出现在那辆列车上?”
“我很难回答,或者说,其实我并不是十分确定,我所见到的东西,是否是真实的,所以我只能回答你,我不知道。”
“那么特勤局探员刘公瑾的生物水晶,为什么会出现在车上,并且在上面,存在你的指纹?”
审查官压低帽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苏长,严肃地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这件事……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有病……”
苏长被审讯官的声音震得耳膜鼓胀,他略微清醒过来,活动着固定在案板上的双手,犹豫了一下,开口回答道。
“你继续说……”
苏长开始叙述自己的经历,比如曾经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臆想,经常听到那些奇怪的呓语。
“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所说的事情,我其实并不知晓。”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我可以这么理解么?”审查官在面前的本子上不断地记录着。
“虽然略有出入,但是大概是这样的,当时我陷入到某种迷失自我的状态之下……”
苏长开口说道。
“咚咚咚——”
审讯官背后的铁门,忽然传来敲门声:
“康阳干事,可以了。”
“好吧,那么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审讯先告一段落,我会如实将你陈述的事实进行上报,不过由于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的审理,我们还要对你目前的状态进行进一步的判断,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苏长……先生。”
被称为康干事的男人从苏长面前的座椅上站起身,朝着苏长颔首致意,随后拍了拍苏长的肩膀。
“我并非是想要折磨你,我也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儿子,不过由于工作原因,很久没有回去了,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
男人开始整理着两人之间桌子上的材料,一边朝着苏长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让苏长想起了那个男人,至少在唠叨这一点上,他们很像:
“你很诚实,我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不会主观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但是很多时候,我们这个行业,无法凭借情感与感性对待事情,必须理性按照流程进行,希望你能够理解,对你进行困倦环境模拟,也是让你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更为真实的反馈。”
审讯官将身前的材料收回到身前的公文夹中,朝着苏长颔首致意,
“我先离开了,今天辛苦了,好好睡一觉,你的检测申请已经得到了回馈,你的前面还有几个人,等到排到你,就可以进行深度沉沦的检测了。”
苏长朝着眼前的男人麻木地瞪大着自己的眼睛,双眼无神地注视着面前这个礼貌而严谨的中年男人。
他看着男人走出了门,咣当一声将门关上。
狭窄逼仄的房间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苏长忽然没由来地打了个哆嗦。
像是在沉睡中的人,无意识地蹬腿,整个人恍然惊醒了过来。
头脑骤然惊醒!
虽然依旧疲惫,但是他从刚才那种魔怔般的状态下脱离了出来!
他回过神来。
睡不着!
很有精神!
他瞪着眼前关闭的大门,一个身影从门外溜了进来。
那张骚炮的脸!
黑色的长发被染得五颜六色,看起来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火鸡,或者孔雀之类的鸟类。
鸢尾花!
“哈喽啊,昨天睡得舒服吗?”鸢尾花朝着苏长微笑说道。
“你猜……”苏长回应道。
“不要嘛,我不喜欢这种情调……”鸢尾花露出一副娇羞的神色,掩着面朝着苏长微笑。
妈的什么毛病!
苏长注视着满脸春色的鸢尾花,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个人的性格,仿佛出现极大的改变,变得更加阴柔,甚至在发笑的时候,也要用手掌捂住嘴角。
癔——
变态!
但是总体来说那股味还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那么骚炮!
苏长在内心中如此评价道。
“怎么样,我的新发型不错吧,昨天送你过来以后,我就去找红馆的姐妹做了个头发!”
鸢尾花晃着自己的脑袋,柔顺的长发在白炽灯下散发出绚烂的光辉,
他朝着苏长展示染成五颜六色的发尾。
如果苏长处在精神饱满的情况下见到鸢尾花的发型,他可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触,甚至会夸赞一句发型不错。
但是现在不一样。
前后算起来,他至少已经有二十几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疲惫已经占据了他的精神,甚至让他眼前的鸢尾花的身影,出现重叠的重影。
“准确来说我昨天到现在就没睡过,你再晃我就咬死你!”
苏长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缺少睡眠给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让他的情绪出现暴躁,想要从束缚上挣脱下来。
感受到苏长的暴躁,鸢尾花掩着面,阴柔地对他说道:“不要这样,我就是来找你聊聊,聊聊,我很快会送你去睡觉。”
言语间的魔力再次传来,让苏长暴怒的神色逐渐舒缓。
经过多次感受,
苏长已经明白,面前的这个男人,仿佛拥有和刘公瑾、白女巫类似的能力。
他们都可以用言语对人加以暗示,
从而强制转变目标内心当中的情绪,
让目标的情绪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式进行转变。
途径者的力量。
竟是如此神奇!
他仅仅知晓身上的圣遗物,是来自深黑序列的,某两条途径的事物,至于那条触手,在他的思想构建中,依然无法摸索得到具体规则。
但是对于途径者的力量,目前苏长不说是略有涉猎吧,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关于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所能得知的信息,也仅仅只是“窥伺者”这个名词,可能是途径或者序列的名称,但是具体指代十六条路径当中的哪一种,苏长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略有失神的苏长,鸢尾花掩面说道:“你在想什么,刚才那个人么?”
“我现在想砍死你!”苏长骤然大怒道。
由于最近接触了太多的言语暗示,
鸢尾花带有魔力的话语,
对于苏长的作用,
已经大打折扣。
他感到精神有些衰弱,但是此刻却变得更为亢奋,如同长时间熬夜后,反而感到清醒的情况。
“在和你说正事,你觉得他怎么样?”鸢尾花朝着苏长开口问道。
苏长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唠唠叨叨的,有点像我爸……苏白楼,你应该知道他。”
苏长朝鸢尾花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能够接受那个男人的死。
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难受,但是又不是那么难受。
虽然过去的事情依旧像是一根刺一样,刺在他的心里,要扎出空洞来……
当然,苏长并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体内的无面人之壳,在对他的情绪进行遏制。
之前的确多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不过在经过暴动后,体内的那些圣遗物,仿佛已经陷入长眠般,最近并未出现任何的躁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和我,般不般配?”
“嗯????”苏长满脸疑惑地注视着面前的鸢尾花,随后情绪转变,脸上露出冷漠的神情。
不过是去染了个头发,至于改变性取向么?
苏长不禁对他口中所说的
原本以为所谓红馆
他本来以为那里是个风月场所,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很诡异。
不过苏长转念一想,
或许只是这个男人本就如此让人讨厌,
不然杜鹃鸟怎么会对他爱答不理。
“那个人只是个保守派的老顽固,但是他做事比较认真,虽然他的语气有些强硬,但是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你就原谅他顺从他就好,如果可能的话,以后你们还要打更多交道。”
“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事,这种事你应该和他去说。”
苏长开口说道,随即朝着鸢尾花问道,
“你们……会如实将那些新闻发出去么?”
“可能会发一部分,比较过分的我们会打上马赛克,还有一些有关圈外……也就是黑区外面的事情,我们也会尽可能地模糊,毕竟不能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
鸢尾花拍着苏长的肩膀,苏长被他身上的脂粉味呛得五官变形,
“不然会引起恐慌的,不是所有人都有和你一样的大心脏,能够从非酋之轮属性的血肉焊机中逃离出来,很多人没办法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相。”
鸢尾花从腰带后解下一串钥匙,经过简单的辨别,将钥匙刺入苏长手腕的镣铐中:
“如果过度让真实暴露在人们面前,将会引起更大的慌乱与井喷般的出现途径者。
将真正的现实遮掩在平凡之下,是我们一直都在为之努力的事情。
一直以来我们也都是这么去做的,至少从你身上的反馈来看,我们的这项工作是正确的,而且初显成效。
至少在你出现和收容物的共鸣与醒觉之前,你足够平静地生活了,十七年。”
鸢尾花快速而熟练地打开苏长身上的枷锁,
“像你这样灵感很高的人,在人群当中的占比并不多,但是总数加起来绝对不少。
目前为止,每周出现由感染或者其他原因和大源产生共鸣的人,有四千八百名以上。
而同时存活的人,有一万三到一万五之间。
虽然这个数目整体来说仍有波动,但是总体一直是在不断增加的。
如果让数目如此庞大高灵感者同时间觉醒,可能我们需要同时面对十万之众的数量觉醒的途径者,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这会让我们现有的非凡管理体系直接崩溃。”
“可是难道不应该为人们提供知情的权力么?”苏长开口问道。
鸢尾花突然沉默,将脸凑到了苏长的面前,双眼直视苏长:
“你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吗?”
“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只有像血肉焊机那样的感染物么?”
“我告诉你,远不止于此……”
“人们需要我们,给他们提供美好的幻想。”
“才能尽可能地抵御大源的侵蚀!”
“因为力量不仅代表更大更强,更代表着,更深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