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Adran在晚上的时候给他打包了香喷喷的粥和一些小菜。
三个人都很默契地闭口不提邵群,以及他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
黎朔几乎是放下了工作在陪着他照顾着他,温柔又体贴,把医院里老老少少的医生护士都迷晕乎了。Adran也是天天都会来看他,经常自己搞怪把自己逗得哈哈乐,却看不到李程秀的笑容。
李程秀变得愈沉默了。
本来就不爱说话的人,此时更是一天开不了几次口。
Adran把小茶杯也带到了医院来,本来医院是不让带宠物的,被现之后Adran就跟护士阿姨耍赖。护士阿姨禁不住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跟她撒娇,母性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程秀就经常搂着小茶杯呆,整个人跟没了魂儿一样。
他一共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其实并没有大碍,无非是着了凉,还有些难以启齿的伤,但是恢复的很快。
出院后现,黎朔已经给他找好了新的住处,连行李什么的,都一样不落地搬了过来。房子里什么都有,布置得温馨舒适,很有家的气息。
李程秀除了道谢,也没说什么,就住下了。
黎朔帮他把工作也辞了。
因为据说邵群自从去他原来住的地方找不到他人后,又去了餐馆很多次,就算黎朔不帮他辞掉,他也不愿意再在那个地方干了。
他要把邵群从他的生活中彻底剔除,这辈子都见不到最好,怎么能让他找到他。
突然闲下来的日子,李程秀每天除了看着电视呆,就是抱着茶杯呆。
黎朔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心急又心疼。
把李程秀安顿好后,他正打算去找邵群这个畜生,没想到邵群自动找上了门儿来。
黎朔接到秘书的电话的时候,正埋在一堆文件里,累得直按太阳穴。
他因为照顾李程秀而旷了几天的班,现在工作简直是堆积如山。
内线电话响起,他头也没抬,摸索着按下按钮。
“黎总,Ay说有位邵先生找您……”那头秘书的声音透着犹豫。
黎朔表情一滞,慢慢抬起头来:“邵先生?”
“对的,他没有预约,但是Ay说他态度很强硬,看着不太对头,要不要叫保安呢?”
黎朔“嗯”了一声:“让他上来吧,你打个电话给保安部,让他们叫几个人上来在我办公室外面待命,另外打电话报警。”
“啊……”秘书迟疑地叫了一声。
“照我说的做,让他上来吧。”
“……好的。”
那头挂上电话,黎朔就把手边儿的重要稿件放进抽屉里,起身伸了个懒腰,并动手把领带扯下来,把脖领处的扣子松了开来。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黎朔叫了一声进来。
就见前台小姐打开门,战战兢兢地把一脸煞气寒意逼人的邵群领了进来,然后迅速地关门退了出去。
邵群一如他头一次见时的样子,衣着光鲜,头用蜡固定得很有层次感,大衣上找不出多余的毛屑,裤管笔直,皮鞋简直亮得不可思议。
可是黎朔依然能看得出来他状态并不好。
作为男人,他很能理解邵群不能够在情敌面前掉价的坚持,可是这些刻意的修饰,却被他顶着的两个黑眼圈和阴沉的脸色所出卖。
意气风不能用装的,同样,颓然沮丧也不是轻易能掩饰的。
邵群的表情,就好像随时准备要扑上来咬死他。
黎朔双手环胸,下意识地做出戒备的姿势,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冷酷。
邵群咬牙道:“李程秀在哪儿?”
黎朔讽刺地冷哼一声:“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邵群当然知道黎朔绝不会轻易告诉他,可是眼下,他真的有种走投无路的紧迫感,所以才找到这里来。
他那天晚上把自己灌了个大醉,然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
自己虽然脾气暴躁,经常闯祸,但是向来是知道轻重的。对于李程秀的事,他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出格的,他所做的,都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李程秀该牢牢地被他控制,而他觉得自己对他还挺好的,怎么就闹成现在这样了呢?这跟他预想的,差太多了。
无论是醉着,还是清醒着,他都无法从那种陌生的悲愤情绪中解脱出来。
他想李程秀,想得他都害怕了。
尤其是他隔天再去找他,从房东太太哪里得知他已经搬走了,并且临走前是被人送到医院去了,他就更害怕。
即使他心里依然恶心李程秀跟黎朔的事儿,也觉得自己这回欺负得过了。
他得把李程秀弄回来,以后该怎么对他,他可以慢慢想,但是他绝对得把人弄回来。
邵群满眼冒火地指着黎朔的鼻梁道:“你他妈敢挖我墙角,横插一道的算什么东西,马上把他还给我。”
黎朔露出不屑的表情:“你配不上程秀,再说,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想见到你这种畜生了。”
邵群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拳头握得咯咯响,逼近了一步,怒道:“不是你死皮赖脸地在我们俩之间搅合,他能说走就走吗,姓黎的,你别把我惹毛了。”
黎朔冷道:“程秀离开你是你的问题,我再次见到程秀,是在你们分手之后。你自己缺德,少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你不配诋毁程秀。”
邵群愣了一下,身子有些抖:“真……真的?”
他误会程秀了吗?
邵群一瞬间觉得眼前有些花,身体骤然冷了下去。
黎朔厌恶地看着他:“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我要告诉你,程秀以后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如果还有点良心,就别再找他,免得见到你影响他心情。”
邵群眼神中尽是嗜血的愤怒,他又上前了一步,拼命抑制着自己想挥出去的拳头。
他还想从他嘴里弄出李程秀的下落,只能忍着揍死他的冲动。
没想到他还没动手,黎朔已经冲了上来,在他怔愣的时候照着他的脸狠狠轰了一拳。
这一拳是用了全力,一下子把邵群打翻在地上。
黎朔的愤怒全都依附在了拳头,扑上去就要挥下第二拳。
邵群将将闪过,从地上跳起来就朝黎朔扑了过去。
两个人都不吭声,只是闷头打了起来。
那架势就跟对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都打红了眼。
办公室里面的异动很快引起了外面待命的人的注意,几个年轻力壮的保安赶紧冲了进来。
他们肯定得帮着黎朔啊,几个人就七手八脚地上去要把俩人拉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分了开来,三四个保安使劲儿按住了邵群,黎朔又趁机上去踹了他好几脚。
邵群恨不得杀了黎朔了,眼睛一片血红。
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警察。
黎朔拿纸巾抹着嘴角的血,一边整衣服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这个人无端闯入我办公室,并且攻击了我。”
邵群这时候也恢复了冷静,虽然知道丢人了,可是他唯一后悔的就是刚才没多打黎朔这个孙子几拳。
警察看这架势,自然是邵群有问题,就把邵群给带走了。
黎朔看着办公室里惊诧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员工们,勉强笑着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回去工作吧。”
晚上,黎朔去了李程秀住的地方。
他最近下了班,都会去李程秀那儿吃饭,哪怕加班到很晚也得过去吃个宵夜。
李程秀也早就给他准备好了饭菜。
他一开门,就被黎朔青肿的脸颊给吓了一跳。
“这,怎么了?”
黎朔笑笑:“没事。”
李程秀把他让进屋,在后面追问道:“疼吗?到底怎么了。”
他印象中,黎朔绝不是冲动的人,他总是冷静地分析事情的利弊,很少有无用的行为,就算遇到了抢劫的,恐怕也会平静地付钱,避免麻烦。
这样的黎朔,怎么会跟人打架呢?
黎朔背对着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今天邵群去我公司了。”
李程秀心头一震,眉心浮上痛苦的神色。
黎朔回过头,淡笑道:“好久没跟人打架了,总算出了口恶气。”
李程秀愧疚地看着他:“对不……”
黎朔挥手制止他的道歉:“哎,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给他点教训,我更难受。”
李程秀把懵懂地瞪着眼睛的小茶杯放到沙上:“找点药。”
“不用。”黎朔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处理过了,没事,几天就消肿了。”
李程秀有些不自在地站着,不好意思把手抽回来。
黎朔温柔地看着他,语气轻松道:“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肯定会高兴。”
李程秀点点头。
黎朔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红皮本,把封面对着他:“你的初级会计证。”
李程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这基本已经被他忘记了的证书,仿佛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这几个星期,自己就好像活在了梦里。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包裹进壳子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御外来的伤害。
如果让他回忆,他几乎不能记起自己这些时间都干了什么。
盯着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一整天的呆。
邵群就像一个毒瘤,在他脑中不断扩散,唯一能避免痛楚的,就是试图让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他保护自己仅剩的办法了。
但这个单薄的小本子,却把他弄醒了。就像冻麻了的人渐渐在回温,虽然痛苦难耐,毕竟是有了被救赎的希望。
他颤抖地接过红皮本,鼻翼轻轻抽动着。
黎朔摸摸他的头:“恭喜你,我们今天好好庆祝一下吧。”
李程秀感激地看着黎朔。
几个星期以来,黎朔难得看到李程秀有了略微丰富的表情,心里很是高兴。
“程秀,你可以再休息几天,然后去我朋友的公司上班怎么样?”
李程秀眨着眼睛:“好……好,谢谢。”
黎朔笑笑:“不用跟我客气,我想你在那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你要努力工作,以后才能考注册会计师。”
李程秀点点头,心里对黎朔充满了感激。
他想起什么一样道:“这个,房子……我付房租……”
黎朔挑了挑眉,含笑着看了他一眼:“好吧。其实我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帮我付物业费吧,每个月大概三百吧。”
李程秀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太少了……”这么好的房子,他怎么好意思每个月只付三百块钱。
只是他前几天说想去重新找房子,又被黎朔温和地劝了回去。
黎朔眨巴着眼睛:“不然你亲我一下,就抵了房租了。”
李程秀微微低下头,脸有些红。
黎朔呵呵笑了两声,柔声道:“程秀,我只是想照顾你,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房子你先住着,房租你想给就给吧,如果能让你舒服一点。我觉得你现在状态不太好,不适合一个人出去住,等你的工作和生活都步上正轨了,我帮着你一起找房子,好吗?”
李程秀犹豫地盯着瓷碗。
他不想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了,代价太大,他还不起。
但是黎朔又是个如此诚恳又坚持的人,他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好意。
“程秀,房子空着真的就是空着,我宁愿让你住,增加点人气。就这样吧,你来帮我交物业费,好吗?”
李程秀终于点了点头。
他自从还了邵群的钱,手头也实在很紧。
之前餐馆的工作,连一个月都没做满,也没拿到工资,就连医药费都是黎朔给出的。
就凭他现在手里那点钱,租个房子都很拮据。
他在心里默默把这些账都记了下来,等他挣了钱,会一一还给黎朔。
李程秀并没有休息太久,他迫不及待地想去上班。
黎朔介绍他去的是个中型外贸公司,主要经营服装和工业水晶。每天的账目又多又繁琐,虽然累,但是很锻炼人。而且看在黎朔的面子上,给的薪水不低,李程秀对这样的工作真是无比满意,他觉得他整个人都渐渐活了过来。
而邵群的情况却一点也称不上好。
虽然那天打了个电话,来的几个公安也没敢为难他,可是这件事自然是憋了一肚子火。他暗暗誓不整死这个姓黎的他邵群该改姓了。
他当即就给小周打了个电话,让他彻底调查黎朔这个人,并且找人跟踪他,把李程秀给找出来。
都安排好了之后,他就给李文逊去了个电话,让他今天飞深圳来陪他喝酒。
几个人平时各有各忙的,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儿让他飞过大半个中国就为了喝杯酒,李文逊一听就知道有事儿,把大厉也打包带上了。
邵群特意给他说了别叫小升。
他想着上次小升连讽带刺地提醒他可别给自己的小情儿蹬鼻子上脸了。如今这情形,他就想喝酒,不想去想他妈究竟为什么自己成这样了。
邵群一个人躲包厢里灌酒的时候,李文逊就和大厉进来了,一进来就嚷嚷:“你他妈真够意思,大老远把我们弄过来,就派个司机去接,不说列队欢迎,怎么着你得亲自去一趟吧?”
邵群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文逊凑过去坐他身边儿:“邵群,你怎么了。”
大厉也围过去:“操,看看你这副怂样儿,怎么了。”
邵群刚想张嘴,电话突然响起来了。
邵群一看来电显示,一点不夸张地说,火一下冲上头顶了都。
他冷冷地按下电话,却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平稳透着冰冷的女声:“邵群,戚茗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说联系不到你,你们怎么了。”
邵群冷笑了一声:“戚茗?戚茗是他妈谁?”
那边儿顿了一下:“邵群,你怎么了?别耍混蛋,你们要是吵架了,应该好好……”
“吵个屁!”邵群一字一顿地对那头说,“大姐,你听好了,老子不结了,对,你没听错,老子他妈不结了。你不是爱折腾吗,你不是可会自作主张了吗?这回我就看看,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把我绑进民政局去。”邵群说完啪地按掉了电话。
李文逊和大厉惊讶地看着他。
“唉唉,这怎么了,这么跟你姐说话呢。怎么了呀,不结了?不结婚了?”
电话马上又响了起来。
邵群喝了口酒,按下通话键,邵雯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颇为严厉:“邵群,你喝醉了吧,说什么胡话呢?戚茗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要多担待,她是女的,又比你小……”
“我都说了,我他妈不认识戚茗是谁。我那天跟你说得好好的,叫你别管我的事别管我的事!你把三姐弄去我家干什么,啊?你以为把李程秀挤兑走了,我就能如你所愿了?我告诉你,我偏不!我就不结了,你们爱怎么收拾怎么收拾,你爱自作聪明,你自己处理去吧。”邵群说完后直接关了机,端起桌上的酒一口灌了下去。
大厉硬要从他手上把酒杯抢下来,大声道:“邵群,你他妈到底怎么了?说话。”
邵群一把把水晶杯摔到了地上,有些失控地低吼道:“妈//逼李程秀跟人跑了!跟人跑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
李文逊咽了口吐沫,然后故作轻松地笑道:“操,多大点儿事儿,这么个吃里爬外的兔子,跑就跑了。我刚进来还在外边儿看着个宝贝,那小腰扭得可带劲儿了,我给你叫进来?”
邵群闷不吭声。
李文逊尴尬地跟大厉对视了一眼。
大厉拍着邵群的肩膀:“哎,哥们儿,不至于吧你。我知道这事儿挺让人憋气的,不过真的,跑了就跑了呗,比他好的还不好找啊?”
邵群喝得有点儿高了,就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现在找不着人,操,我非得找出来不可。”
“对,把他和他姘//头都找出来,把他们俩扒光了扔闹市区去,给你解解气,行不?”
邵群摇了摇头,有些难受地抱住脑袋,一遍遍重复着:“我得把他找出来。”
李文逊皱了皱眉头,他相当看不惯邵群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特傻逼。他赶紧转移话题道:“眼看过年了,你几号回北京?”
邵群低声道:“不回。”
大厉叫道:“怎么的邵群,真打算跟你姐对着干啊,你也不怕被邵老爷子打死。”
邵群一想到他和李程秀闹成今天这样,都是他姐干的好事,他就一点也不想回那个家。再说万一小周过两天就找着李程秀了,他要在第一时间去把人领回家去。
他想和李程秀一起过年,就他们俩人。
此时正是年关,事务所最忙的时候。小会计们一遍遍地对着令人眼晕的账目,恨不得在事务所打地铺了。
黎朔也是每天忙得头晕眼花,有好几天没去看李程秀。
不过他知道李程秀最近过得不错,上班很有干劲儿,整个人也活了过来。
趁着中午休息的闲暇,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黎大哥。”
黎朔听到他温软的嗓音,就觉得通体舒服。
“程秀,在吃饭吗?”
“嗯,刚休息。”
“最近很忙吧,这都年底了。”
“对,很忙,大家都很忙。”
“适应得了吗?”
“可以,可以学,很多,很好。”
“那就好,你既然打算干这行,总得适应的,我就是怕你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不会,我很好。”
“有好好吃饭吗?”
“有,放心。”李程秀想了想,问道,“你呢?”
“我?”黎朔笑了两声,“还是每天叫外卖呗,吃多了你做的东西,吃什么都没味道了,你说怎么办吧。”
李程秀轻笑了一声:“忙完了,就来吃饭吧。”
“好,我能抽出时间一定要去的。”黎朔嘴角带着笑意,“对了,程秀,眼看过年了,你要回老家什么的吗?”
李程秀顿了一下,声音中多了一丝黯然:“不,没有亲戚了。”
“那么过年就留在深圳了?”
“嗯。”
“哦,那正好,我今年也不打算回美国了,Adran也要在这儿过年,咱们三个就一起过年吧。”
李程秀心里微酸,他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一个人准备年夜饭,一个人包饺子,然后一个人看春晚的年了。
有人陪他一起过年,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声音中难掩兴奋:“好,好。我来准备,年夜饭,你们都来。”
黎朔笑道:“好的,那么放假那天,我们就一起去采购年货吧,要早点儿去,要不到处都是人挤人了。”
李程秀连忙点着头:“好,好,年货。”
临近过年了,气温渐渐回升,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采办年货的人把大小商场挤得水泄不通。
黎朔推着小山包一样堆满了各种东西的手推车,李程秀跟在他旁边,一脸无奈地看着前面长长的结账队伍。
黎朔叹了口气:“这队伍,至少也得排半个多小时。”
李程秀点点头,他来超市买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比起这些大型超市,去小市场能买到更便宜的东西,他真的不知道快过年的时候超市的人能多成这样。
黎朔手肘拄在推车上,半弯着身子,侧着脑袋看着李程秀,嘴角带着笑意。
李程秀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
“今天开心吗?”
李程秀轻轻一笑:“嗯。”随即又微微皱眉道,“不过,东西太多,吃不完……”
“吃得完的,有这么多天假呢,到时候我天天去你那儿蹭饭好不好?”
李程秀点点头,冲他羞涩地一笑。
黎朔站直身体,把李程秀挡在自己和推车之间,然后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掌。
两人对视着温柔一笑。
这份感情温润得像水,在一次次接触中慢慢地升温。黎朔有极好的涵养,从不做出让李程秀难堪的举动,也不曾给他压力,一直只是循序渐进,在李程秀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地亲近。
李程秀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喜欢上一个人,但是黎朔对他这么好,他不忍,也无法拒绝黎朔的好意。别人对他好一分,他都忍不住想要十倍的回报。何况待在黎朔身边,让他觉得既安全又安心。
有黎朔在,他不用一个人面对过去,或许还可以不用一个人面对未来。
不管黎朔能够陪伴他多久,至少现在,他真的不舍得放开这份温暖。
两人站得腿都酸了,才结上账。把一车东西推到地下停车场,装进后备箱后,黎朔开着车带他去吃饭。
两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又像普通情侣一般悠哉地逛了会儿商场,顺便添置了不少有用没用的东西。
李程秀对于黎朔的消费观念实在不敢苟同,忍不住就要提醒他这些东西真的没什么必要。
黎朔是一个极其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就连袜子的材质和毛巾的厚度都会挑选上半天,并且会耐心又不失幽默地给李程秀灌输他的生活理念。
俩人的饭后运动就是两个多小时的购物,出来之后天都有些暗了。
等到买到手里已经提不下东西了,黎朔这才罢休。俩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停车场走去,有说有笑地放置好东西,双双坐进前排,黎朔看着旁边排着队进出的车辆,连连叹气。
足足等了好几分钟,车才成功从停车位里驶了出来,一点点挪到收费口,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
百无聊赖之际,黎朔按开收音机,交通台的主持人正好在讲一个关于堵车的笑话,李程秀咯咯笑了起来。
黎朔忍不住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手这么凉,我们不是才从商场里出来一会儿吗?”
李程秀看了眼包裹着自己的黎朔的手,道:“我手容易凉。”
黎朔笑道:“我血热,只要不是冻坏了,手脚永远都是热的,正好可以给你取暖。”
李程秀腼腆地笑笑,低声道:“谢谢。”
黎朔心里一动。
他一直觉得李程秀最好看的样子,就是这样微低着头,略带腼腆羞涩的表情,好看得不得了,让人忍不住想做点儿什么。
黎朔捏了捏他的手掌。
李程秀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黎朔倾过身子,慢慢靠近他,温和地带着期许道:“程秀,我可以亲你吗。”
李程秀的脸瞬时烧红了,怔愣地看着他。
黎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程秀,你要是这个表情,我就当你默许了。”
“我……”李程秀紧张了起来。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他和黎朔,可以吗?
李程秀低下头,迟疑道:“黎大哥,还是……”
黎朔侧过脑袋,慢慢凑近他。
李程秀紧张得立刻屏住了呼吸。
黎朔半闭着眼睛,轻柔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温柔但坚定道:“程秀,我想亲亲你。”
李程秀僵硬地握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朔,那眼神中有恐慌,有迟疑,就像一个刚刚断奶的小奶猫,惶恐地面对着这个世界。
黎朔心里充满怜惜,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捧住他的后脑勺,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温柔地吸吮着。
李程秀颤抖地接受着这个吻。
他觉得有一团纷乱的思绪,不停地在他体内冲撞,这团混乱的东西似乎在试图冲破这个躯壳,狠狠地爆,仿佛下一秒就会……
砰!!
一声巨响把李程秀吓得“啊”地尖叫了一声,他有种胸腔炸开了的错觉。
黎朔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拿手臂护住李程秀。
两人惊恐地转头看向声源,现驾驶座位置的挡风玻璃,被砸成了蜘蛛网状,裂纹从受狙击的中心狰狞地向周围扩散开来,如果这不是坚硬的钢化玻璃,那一下子肯定就碎了。
黎朔和李程秀又转眼看向施暴之人,顿时脸色都变了。
窗外正是狂怒的邵群,手上拎着一个方向盘锁,高高举了起来,似乎是打算再砸一次。
有两个人快速地向他跑来,扑上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邵群的胳膊。
李程秀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看着状若疯狂的邵群和拼命要阻止他的李文逊和周厉。
黎朔脸色铁青,安抚地拍了拍李程秀的肩膀:“别怕,别下车。”说着他已经打开车门,一脸寒霜地看着邵群。
邵群的怒吼声愈清晰:“放开我!狗娘养的姓黎的,你敢碰他!你也配!”
黎朔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李程秀是我的人,我怎么就不能碰了。倒是邵公子,你砸坏了我的车,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是你搅了我们的约会,你赔得起吗?”
“我操//你妈!”邵群觉得心脏都快炸开了,脑子里嗡嗡的,他头痛欲裂。
他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派去跟踪黎朔的人才有了消息,他这么兴冲冲地跟个傻逼似的来找李程秀,一打眼就看到俩人有说有笑地来购物,还浓情蜜意地在车厢里接吻,他恨不得刚才那一下子能直接把黎朔这个孙子爆头。
这边的异动太过招眼,广场的保安三三两两地从四面朝他们跑了过来,堵车的人都从车里探出身子来看免费热闹。
李文逊和大厉脸都快充血了,他们长这么大,真没这么丢人过。
他们拼命拖着邵群往回拉:“邵群邵群,冷静点,你他妈在这里什么神经。”
大厉一边去抢邵群手上的方向盘锁,一边冲黎朔抬着下巴:“喂,你他妈带着那个小娘们儿赶紧走,这玩意儿砸脑袋上好玩儿的啊,赶紧走。”
这戏码一看就是俩男的在争风吃醋,大动干戈。但是这俩男的,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物,长得个顶个的俊帅就不用说了,坐骑也是高级得直晃人的眼,于是围观群众全都对车里坐着怎样的美人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只是天色渐暗,从外面也看不清楚,只能看着个肤白唇红大眼睛的脸,长得很秀气,正惊恐地左顾右盼。
保安很快赶了过来,把挥舞着凶器的邵群团团围住。
黎朔讽刺地看了一眼邵群,重新坐回了车里。
邵群朝李程秀叫道:“李程秀,李程秀!你给我下车,下来!你给我下来!”
黎朔有些苦恼地看着挡风玻璃,觉得在这样影响视线的情况下,不太好安全开回去。
黎朔无奈地从后座给李程秀拿过了大衣:“程秀,我们打车回去吧,这样开车不安全。”然后他掏出手机打给了自己的助理,让他来处理一下车。
等到打好电话,才现李程秀脸白得跟纸一样,根本没穿衣服,只是无助地看着他。
黎朔把衣服披到他身上,轻声安慰道:“别怕,我说了有我在,别怕,相信我好吗?”
李程秀这才伸出胳膊,穿上衣服,握着门把手犹豫了半天,才推开车门。
邵群一见他出来,就用力地要推开挡着他的人:“李程秀,李程秀!”他的声音除了暴怒,还有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他有太多的事想做,他想把李程秀抢回家,让谁也找不到,谁也别想跟他争。
李程秀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低着头被黎朔护在了身后。
邵群如同被人打了一拳,疼痛难当,他被李程秀那副寻求保护的姿态给刺伤了。
黎朔搂着他的腰,低声安抚着他:“有我在,程秀,放心。”
围观群众这才看出来被争风吃醋的这位居然是个男的,这么高潮迭起的剧情让众人都沸腾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黎朔跟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情况,就把车留了下来,转手招了辆出租车。
邵群一看他们要走,又用力挣了起来,手肘一抬就撞到了大厉的肚子上。
“哎我//操!”大厉被打得冤枉,也不敢松手,反而更加死死地抱住邵群。
邵群朝着李程秀的背影大叫:“李程秀,你敢走!你不准走!你给我回来李程秀,你给我回来!”
李程秀头也不回地躲进了车里,黎朔跟着坐了进去,朝着邵群挑衅地一笑。
“李程秀!不要走,给我回来,不要走!”邵群嘶吼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他这辈子从来没觉得有谁能这么伤他,还让他毫无还击之力的。
李程秀真的就这么走了,从头到尾,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就这么跟别的男人走了。
李程秀不是喜欢他吗,怎么能这么快就喜欢别人?他算什么?他怎么能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怎么能这么狠?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邵群鼻头酸,想着李程秀离去的背影,心都揪在了一起。
李程秀从路上到家一直沉默不语,黎朔握着他的手,现他手冷得跟冰块儿似的,半天都捂不热。
进了门之后,茶杯就欢脱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巧克力色的娇小身体蹦跶在雪白的瓷砖上,怎么看怎么像毛绒遥控玩具。
黎朔一把把它抓了起来,拿手指拨弄着它湿乎乎的鼻子:“小东西。”然后抓着它的身子往李程秀脸上蹭。
李程秀勉强扯了扯嘴角,把茶杯接了下来。
黎朔拉着李程秀到沙上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好点儿了吗?”
李程秀梗着脖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刚才他甚至不敢看邵群。
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各种不堪的记忆就不停地涌现上来。那些永远都无法磨灭的羞辱和痛苦,就跟刻进了他骨头里一样,每翻出来一次,都是血淋淋的。
如果说那晚之前,他想起邵群还能充斥着很多美好的回忆,但在那晚之后,他对邵群,只剩下了恐惧和恨意。
他一点都不想记得,但可怕的是,邵群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在耳,历历在目,一遍遍地提醒着他,自己在这段不配称之为感情的关系里,究竟有多可悲多不堪。
他宁愿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也不想再见到邵群。
黎朔把他颤抖的肩膀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他:“程秀,不要害怕,我说了,有我在,你可以相信我,好吗?”
李程秀忍不住靠近黎朔,想为自己冰冷的身体汲取一点温暖。
这细微的动作却让黎朔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他把李程秀抱进怀里,温柔地安抚着。
李程秀哑声道:“谢谢。”
黎朔亲了下他的额头,柔声道:“不客气。”
李程秀吸了吸鼻子,感激地看了黎朔一眼。
黎朔捧着他的脸,轻笑道:“之前那个吻还没亲完,可以继续吗?”
李程秀尴尬地垂下眼睑,黎朔不等他说话,低头吻上他的唇。
这是个极其温柔缠绵的吻。李程秀闭着眼睛感受着羽毛一样轻柔的亲吻落在他的唇瓣上,然后慢慢加深,黎朔仔细地把那两片柔软的唇都尝了个遍。这简单却美好的动作,传递着无法言喻的脉脉温情,让人心生暖意。
黎朔亲完了之后,眨巴着眼睛冲李程秀笑,试探地问道:“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李程秀愣了一下,眼里顿时染上几分慌乱。
黎朔见状,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借一下你的沙。明天我的助理应该会把我们买的东西送过来,东西太多你一个人不好处理,左右我放假了,我留下来帮你收拾收拾,好不好?”
李程秀这才松了口气。
黎朔抿嘴笑了笑,突然俯到他耳边暧昧地说了一句:“程秀,早晚有一天,我要真的留下来。”
李程秀脸色顿时一片绯红,心里跟打鼓一样。
他很想问问黎朔,我们能够在一起多久。可是他不敢说出口,任何一个迈步,都要伴随着是对还是错的问题思考,而他给不了自己答案。
一个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哪里是从表面就能看出来的?他当时也觉得邵群是多么的温柔多情,可是结果呢?
他不知道黎朔愿意陪伴他多久,他就这么惶恐地,如履薄冰地维系着这种微妙的关系,因为他实在太害怕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那种孤独和无助,能把人骨头都冻成冰,只要想想,都让他恐惧不已。
李文逊和大厉把邵群弄回家后,都出了一身大汗。
俩人今天算是在深圳人民面前露了把脸,把跟疯子似的邵群塞进车里后,同商场的经理以及黎朔的助理沟通了半天,把该赔的赔了,这才把人给带回家。
他们都被围观群众看毛了,无比后悔自己大老远跑过来跟着丢人现眼。
大厉洗了把手,拿湿乎乎的手掌拍了拍邵群的脸蛋儿:“清醒点儿。”
李文逊一屁股坐在沙上直喘气,嘴里嚷嚷道:“操//你妈啊邵群,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争风吃醋就够傻逼了,还是搞基的,你可把人民群众娱乐了一把,你闹痛快了不?”
大厉也跟着坐下来,看着邵群阴沉地绷着脸不说话,只能跟着叹气:“邵群,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看上那小娘们儿了?”
邵群转过僵硬的脖子,拿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放屁。”
大厉讪讪道:“那今天这出是我做梦是不是?你他妈到底怎么了。”
邵群低着头,狠狠道:“李程秀是我的人,谁敢动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文逊敲了敲茶几,邵群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李文逊难得严肃地看着他说:“邵群,别说我没警告你,你现在极度不正常。你要记得自己作为邵家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现在为了这么个兔子,在闹市区做出那么丢人的事儿,你到底想怎么样?”
邵群毫不在意地冷声道:“你们不拦着,我就把姓黎的孙子和他那台破车都给砸了,妈的撬我墙角,看是谁丢人。”
李文逊叹了口气,指了指邵群的鼻子:“兄弟你看着我,你跟我说实话,李程秀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值不值得你这样?你是不是真上心了?”
邵群就跟被踩到痛脚一般,毛都炸了起来,呲牙咧嘴地否认道:“放屁,我邵群还他妈缺一个两个这样的?只有我不要的份儿,没有他给我扣绿帽子的道理,我就是抢回来再扔了,也绝对不让给别人。”
李文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举手道:“行行,你怎么都有理,折腾吧你。”
大厉把李文逊从沙上拽起来,“走走走咱们吃饭去,别理他了。陪着折腾到现在,都他妈不管饭。”
两人走了邵群都浑然未觉。
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想到李程秀头也不回的背影,他就觉得连坐都坐不住,想立刻就去找他。他不会承认,他究竟有多舍不得这个人。他是邵群,他才不缺给他暖//床伺候他穿衣吃饭的,他只是不能把李程秀让给别人,绝对不能。
他只是……他只是习惯了李程秀,他只是想念他的好,他只是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他只是对于那晚的事,心存愧疚,这不代表他就真的对他怎么样了。
他只是不能忍受李程秀不属于他。
静默了良久之后,他拿起手机给负责跟踪黎朔的人打了个电话。
“喂,老板。”
“嗯,还盯着吗?”
“老板,我现在在黎朔家楼下呢,他好像没回来,我都守了四个多小时了,而且现在屋里也没开灯。”
邵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哑声道:“你说什么?”
没回来?
黎朔是和李程秀一起离开的,晚上十一点多了都没回家,那么究竟是跟谁在一起,答案很明显。
“黎朔真的没回家,下午在广场他们打车走了,我就跟丢了,然后我只能在家楼下守着,直到现在他都没回来。”
邵群觉得胸腔的空气骤然收紧,逼得他喘不上气来。
黎朔没回家。
黎朔没回家。
他没回家。
他跟李程秀在一起,这么晚了,是打算留宿了吧?他们会干什么,他们会……
邵群挂上电话后,怒吼一声,一脚把茶几给踹出去老远。
他觉得身体里一阵翻江倒海,所有的器官都被扭曲挤压,痛得他呼吸困难,却一点都帮不了自己。
昏暗的房间空荡而寂静。
他从前从来不觉得这个房子有多大,可是自从李程秀走之后,简直是处处都空得让人心情烦躁,再美丽的房子,也失去了生气。
那个本应该在这个房间里或忙碌或安静,他可以抱着取暖,肆意获取温柔的人,现在可能在别的男人的怀里。
他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是不是也像和他在一起那样,用微笑和拥抱驱散冬天的寒冷,会不会给那个男人煲滋补驱寒的汤,会不会乖巧地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小声聊着天,直到不知不觉睡着。
这些本来都是他的,李程秀为什么要给别人?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让李程秀跟了别人?
邵群颓然地倒在沙上,用力地抱紧了头。
他这辈子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思念渴望到连觉都睡不着,可是那个人就那么走了。
要他怎么承认,他其实上心了,他其实后悔了,他甚至不想结婚了。李程秀已经跟别人好了,他怎么敢承认呢?
他颤抖着重新播下通话键,冲那头疲惫地说道:“继续守着,尽快找出李程秀住在哪儿。”
对着空寂的大房子,邵群第一次意识到,孤独和悔意都可以变成一把刀,从里到外地伤人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