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给我收尸
柳眠注意到她一瘸一拐的步子，连忙卸下手上的东西，从人群中穿过。
“贵人怎么只身一人在这里？”目光顺下瞟了瞟，疑惑，“这腿是怎么了？”
“这是西市？”偌大的集市中见到熟人，沈无虞欣喜了一把，咧开笑容。她仍由柳眠掺着自己的手臂，却也没把话全都说，只迫切地询问他，“此事说来话长，我腿脚摔了，行路也不方便，你能帮我去宣王府找人来接吗？”
见她神色急切，柳眠目光微微一动。随即应声：“好。我这就去宣王府，不过劳贵人帮忙看下摊子。”
柳眠掺着她的手臂，带她在牛车旁坐下。清早的晨光并不强烈，照在身上有些温暖。沈无虞被关了许久，躯体被黑暗浸得如一干枯木。如今得见明丽的曦晖，连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她抬头望了望天上云卷云舒，伸手展开五指。阳光温暖包围着纤细的五指，白皙无暇。
人挤人的闹市，晴朗的清晨，平凡却又美好。
“那我走了。”
看着她面朝晨光，朝气萦身，陈眠有些愣神。末了，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身影钻进了西市的人潮中。
沈无虞在木凳上还没坐多久，就看到小雅带着数个王府的家丁出现在人潮中。她大动作挥手，还未喊出声，小雅早已瞧见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姑娘！姑娘！”小雅万分欣喜地抱住她，喜极而泣，“我终于找到姑娘了……”
瞧这模样，沈无虞也笑。但她看了看四周，立即示意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留下一个家丁帮柳眠看护瓜果后，小雅掺着她走到马车旁。直到上了马车，沈无虞一口气才算松下。
“来得这么快，你们途中可曾碰见柳眠了？”
“没瞧见他。”小雅欣喜地说，“是殿下说在这能找到姑娘的，就让我领几个健壮的家丁一起来寻！”
“殿下？”沈无虞心奇，又问，“那他现在人呢？”
“上朝去了。”
说到这儿，小雅的脸色忽然变得愤然，“姑娘失踪的那一夜，殿下也来詹府给老夫人贺寿。我求殿下出面让詹大人封府，殿下竟说没必要！就因为来的宾客都是世家！他为了那一点脸面，竟不管姑娘的死活！无论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出面……”
小雅说着说着，竟还哭了。
沈无虞愣愣靠在木枕上，一时之间也没有话说。她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低落与失望。
人人都希望自己能被在乎，即便她知道江丞意做不到像阿娘和兄长一样在乎她，可也不该是这样的……
好几日前，他还问自己喜欢什么呢。
她以为，自己跟他认识也有一年了，即便江丞意不会喜欢她，起码也熟悉了，也算半个朋友。
但是好像，是自己求的有点多了。
现在一想，那日他问自己喜欢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唐今死后，他需要一个女人了。但对他来说也仅仅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可有可无。只不过正好自己在他身边，他可以不用再出去找。
原来都是她想太多，对别人的要求也太多了吗？
沈无虞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有点难受。但是她不想掉眼泪，掉眼泪倒显得江丞意很重要呢。
他才不重要。
她拿帕子，伸手擦了擦小雅的眼角。
“不哭了不哭了，你老爱掉眼泪，你家姑娘这不好好回来了嘛。”
“我就是气不过……”小雅一声一声抽泣着，“姑娘没了两日，我、我担惊受怕了两日……这两日里，殿下也没见着人。他们是不是折磨姑娘了？姑娘这腿都、都伤得这么重……”
“没打我没打我。”沈无虞见她伤心，忙道，“那是我逃出来时自己摔了！”
“那也伤得不轻……”小雅嘟囔了一声，还是哭。
沈无虞哭笑不得。
回到王府的时候，江丞意并不在。据小雅说，这两日他都没有在王府，连清早叫她去西市，也是遣人来传的话。
沈无虞的腿还是疼痛，小雅掺着她回小榻上坐着时，又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看。等这些琐事都做好之后，已经日至晌午。
“那间屋子！”沈无虞正用着午膳，夹菜的手忽而一停，“西市往青莲坊那条路向北走，有一家浦园客栈，客栈旁的右道进去，一直往前，应该能看见一片榆树林。榆树林南边一条小巷子里有间木屋，他们就是把我绑到了那儿！小雅，快找些府里的家丁，围了那里！”
沈无虞怕小雅记不住，连饭也不吃了，急忙起身取来笔墨，将那些话一一写在纸上，“找个识字得力的家丁带人去，哦不，让管家带他们！”
刚把纸交给小雅，沈无虞又悔了，坚决道：“不，管家便是识字也没去过，很容易找错的，我自己也要去一趟！”
小雅一听，立马不高兴了，“可是姑娘！那些歹人的目的就是在你，你再去岂不危险？干脆让他们看仔细些就是了！”
“我独身去是危险，但是小雅，这次咱们有备而来，多带些人就能确保万一了！若是不知道对方是谁，那我们便只能一直处于被动，难道不更加危险？”
沈无虞神色坚定，说的又在理。小雅即便忧心，却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她们连饭也没有再吃，收拾了一下后，便乘着马车，带着二十来个健壮的家丁往西市去。
……
天黑的时候，江丞意快马加鞭赶到王府。
马蹄嗒嗒，激起一地尘土飞扬，玄色的衣袂乘疾风飘扬拂开，波澜潋滟。
“吁”的一声急令勒住，江丞意神情急切地翻马下来，未等进府再问管家，直接便问门口的守卫，“今早他们带回二夫人了没？”
守卫如实道：“二夫人今早回来了……”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江丞意听到“回来”两个字后，立马快步往西院走去。
“……”守卫望了望自家殿下的背影。
府里，管家远远看见江丞意，立马整了整着装。正准备跟他禀报，一阵疾风吹过，殿下竟与他擦肩而过。
管家一愣。
也罢。
他准备再去安排些别的事，却见江丞意又从西院里面折了出来，拉住他便问，“沈无虞呢？”
“二夫人又去了西市，说是要抓人。”
闻言，江丞意脸色倏地大变。
管家慌了慌，感觉他这发怒的样子随时会吃掉自己。
“抓什么人！你怎么不拦着她！”他气急。
管家吓得汗毛倒竖，心中可谓十分冤屈。
拦什么……自己怎么可能拦得住二夫人。况且……也没叫拦啊……
但是并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管家慌得唯唯诺诺，“是是，我这就去叫二夫人回来……”
“去什么去！你去有什么用！”江丞意气得青筋暴起，甩袖，正要急步往大门去时，忽然看见前面的人打着灯笼走来。
烛火的荧光照在月白色裙摆上，步摇珠玉相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盯着那张脸，江丞意狂躁跳动的一颗心终于找到希冀，以至于他此时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高兴。
“沈无虞！”他急忙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正要生气，却看见她脸上低落的神情，那些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疼。”
沈无虞皱眉看了看自己被抓出红印的手腕，缩着手想收回。江丞意却箍在手里一动不动，像铁似的。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去抓人？”他还是有点生气。
沈无虞不知道他又在气什么，他总是容易这样生气。
只好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反驳道：“我若不去抓人，便由得别人这样害死我吗？我自己的命握在我自己手里，我若不筹谋着，难道要等殿下给我收尸吗？”
“你说什么？”江丞意目光忽然一凌，箍着她的力道愈加发狠，“谁想替你收尸？！我替你收尸？！”
沈无虞疼得脸色难看极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往回拽着手腕，就是拽不回。她索性不拽了，“殿下也不用替我收尸了，多费力，我不会死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又怎么会说这些话。可能是因为自己被绑的这两天，他却对自己的生死不管不顾，不出面找詹原。
沈无虞知道不关江丞意什么事。可为何他前几日又问自己喜欢什么？让她以为，他们之间即便做不到像寻常夫妻一样相爱，也是有一点点情分的。
可是江丞意的所作所为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对啊，人人都希望自己被在乎。哪怕是一点点在乎，也能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沈无虞忽然闭眼笑了，费力挣扎之间一个重心不稳，膝盖一软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