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胡氏杀子
年关过后,江丞意又开始忙了。其实他也没清闲几日,皇帝不放心他,许多重要政事从不经他的手,堆给他的都是些极其繁杂的琐事。
面上如此,私底下他一直在为自己筹划,这点沈无虞是清楚的。
这几日他的二舅宣义郎常来府里,有时身旁也会带着两三个宾客。
说来也怪,那几个宾客虽是文人装束,但所带的小厮身上却有股杀伐之气。沈无虞偶然观察过,他们腰间配刀柄上刻纹讲究,不像集市上能买到的。
更像行伍出身……
军中的人?她心下略有几分疑影,甚至猜到了那些宾客文人不过是个幌子。
江丞意不常在府邸,于是方便了她来忙工匠的事。年关过后,沈无虞便请了几个手活好的匠人来雕琢奇珍玉石。转眼三个月过去,当初李焕卖给她的西域玉石已经成了一箱箱着色漂亮的珠钗首饰。
下一步就是把货卖出去,很快,她的手里将有一笔可观的钱财。
至于要卖去哪里,倒是个值得琢磨的问题。
沈无虞打算先卖掉二成试水,但并不打算放在长安卖。一来,如今长安虽然看着太平,可朝堂之事波诡云谲,来日未可料也;二则,她名分上毕竟是宣王侧妃,在这皇城什么查不到?即便小心谨慎,但凡有丁点疏漏,那都是危险。于是她通过李焕认识到一个邓州的商贩,此人常年往返两地,品性道义打听一番后倒也还说得过去。
“二姐。”沈无虞绕过垂花拱门,正要出府,迎面忽然遇上沈栋。他身着羽林卫的圆领红衫,外穿半身金甲,手中拿了两卷册子要出府。
沈无虞跟他无话可说,见过礼后正要绕开,沈栋倏地一个侧身挡在身前,皮笑肉不笑,
“上回那三十个大板,多谢二姐所赐,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哦,记下也好。”沈无虞也学着他微微一笑,后挪半步,戏谑的目光上下扫了一遍,“看你如今这模样,想来伤也痊愈了。我就说,二弟铁打的身子,区区几个板子又能算什么呢?”
沈栋的脸色变了变,有些难看发青。正要发怒时,下一刻他突然想起什么,胸腔里的怒气很快被压下去。
他扯起一张笑脸皮,“孔淮上个月拜亲勋翊卫中郎将,现下人已经去了东宫当差,是陛下和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升迁如此之快,也难怪他在周堪之女与二姐中间选了周氏。”
孔淮与她青梅竹马,不算件鲜为人知的事。沈栋想借此事嘲讽激她,可沈无虞只淡声道:“桥归桥路归路,孔家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孔家不相干,宣王总相干吧?”沈栋拿眼看了她须臾,环手抱臂,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太子与他不睦已久,他又不得圣心,近几日上的奏折连被陛下斥责驳回。二姐即便嫁了皇子,也得瞧清大势所趋不是?”
……
沈无虞抬眸冷冷看他,一如从前那般恣意无赖,讨人厌烦。也懒得再搭理他,带着侍女从他身侧匆匆越过。
大势所趋……所有人认为必然发展的趋势,在她眼前已然模糊一片……
江玮虽得宠,但心思城府不深,又被一个能吃掉他的姨母操控着。就在昨日,沈无虞便听说柳贵妃撮合他娶下中府折冲都尉的女儿。
折冲都尉是个握有兵权的武官,府上领宿卫京师之责。
柳贵妃让他娶都尉之女为良媛,自然也不是真心想帮他。正当沈无虞百思不得其解时,又听见小雅说,太子新得一侍妾,因容貌与死去的赵卉儿有点相似,故而备受宠幸。
那侍妾是个良家女,也不知江玮从何处寻得。但定少不了柳氏在其中作梗。
二者一联结,沈无虞似乎悟出来,柳氏撮合他娶武官之女并非是在帮他,而是想让他后室大乱。江玮又并非沉稳之人,到时无法分心在正事上才是贵妃最后的谋算。
……
午后,沈无虞奉懿旨入宫陪六公主说了一下午的话,又被皇后留在凤仪宫用膳食。出宫时临近黄昏,天色还算早。
宫墙两道一路栽种杨柳,春日的柳絮洋洋洒洒,迎着夕阳窈窕风韵。沈无虞微眯起眼眸望向宫道,除了停着她来时的马车,竟还有人牵马等候在旁。
远远望去,那是一抹绯红的身影。再走近,江丞意的面庞在夕阳下逐渐明艳。他一手束住缰绳,另一边背在身后,长身玉立,在煌煌余晖下缀了身粼光。他随他母亲生得好看,尤其是着了这一身绯红,颇有意气飞扬之味。
是俊气……沈无虞盯着有点晃神。但只是一瞬,她便回过神行礼。
他没说话,托着沈无虞的手腕送她上马车,随后也蹬木上来,坐在车舆的另一侧。
马车徐徐驶开。江丞意看了眼她,出声问,“母后召你,是雁时想见你?”
“嗯。”沈无虞应声。
他默了下,又问:“雁时如何了?”
沈无虞听这话却觉得好笑,“殿下自己的妹妹却问妾好不好?”
江丞意一噎,也算他自己无话找话说,才问得这么没脑。
遂看她一眼,轻淡般悠悠开口,“罢了,过去的事我都不想再计较。沈无虞,我不在意你喜不喜欢我了。只要跟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依你。”
这是他憋了这些时日终于说出来的话。即便除夕夜沈无虞那番话再难听,也气过,但沉淀了这么几天,所有的气也都淡下来。
“……”
沈无虞静静坐着,一双眼眸微垂沉默。
有时候她很奇怪,江丞意的那份执着是为了什么?当初他在有唐今后还执意娶她,人人都觉得他是冲着沈崇而来。
马车行过闹市,外头的嘈杂声隐隐入耳。她始终是坐着,或是攥弄手里的帕子,没说过一句话。
江丞意倒也没有一定要这个答复,他靠着木枕缄默了许久后,从怀里取出一本边角皮微翘的册子塞在她手中。
册子带了些余温。车舆被帷幔挡住,光线很暗,但沈无虞着眼却能依稀描出书名,是本神魔佚事的古籍。她愣了下,喉咙倏地卡着话,没有重量的册子被手掌撑出微颤来。
“这是在宫里书阁随便翻出来的一本,怕你无聊给你捎过来。”他有些烦躁地掀起窗前竹帘,看了看马车外,神色倨傲,却又在隐隐紧张。
沈无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他不用对她这么好,反而会让她觉得不安。沈无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道谢好。正要开口,马车忽然一个趔趄停下来,一阵铿锵有力的马蹄声后,青松骑着马已经赶到了车窗旁。
跟江丞意耳语几声后,他的神色微妙变幻了下,眉头皱起。
“我有事要走,你先回府待着。”
江丞意简短急促跟她说了声,便掀起帷幔从车舆跳下去。沈无虞半撑在车窗前极目望了望,他只带着青松一人,挥鞭叱马的身影消失在灰扬尘土中。
到了夜里,宫中忽然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沈无虞大吃一惊,虽说皇帝岁数也大了,年冬时身子骨便不怎么好。但这消息来得太快过于突然,有些措手不及。
莫非江丞意傍晚离开,就是为了此事?
她想了下,心跳得莫名厉害。
“姑娘,还要一事。”小雅的神情揣着几分激动,“胡氏果然要杀大公子!咱的线人在暗处盯得紧,已经给大公子提醒了。如今公子遣人传口信,让姑娘快快回府看戏呢。”
“什么戏?”
小雅难掩欣喜,“传信的小厮说,大公子把人证物证都交给老太太。老太太勃然大怒,正逢胡氏到庙里上香。姑娘现在赶回去,没准能瞧上一出好戏。”
胡氏苛待她们一屋子十几年,如今被罚小雅再是欣喜不过。沈无虞也觉得高兴,但更意料外的是她如何敢做出杀人这种事?
自己先前只是瞧出不对劲,才让人盯住胡氏。没想到她不是要害兄长仕途,是真的要杀兄长……
她那一房再不得沈崇喜爱,但沈明舒毕竟是沈崇的亲儿子。胡氏身为嫡母,竟有杀子的胆量?传出去就是身败名裂。
沈无虞总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越想,心里头那股高兴劲儿就越淡。她有太多想问的事了,比如胡氏是几时下的杀心?又比如兄长是一点都没察觉吗?
若只因为看戏,沈无虞即便再讨厌胡氏,但她性情淡然使然,是非之上也不会想回去蹚一下浑水。然而有些事她必须要跟沈明舒摸清来龙去脉,最终还是得回去一趟。
夜晚胡氏从庙里上香回来,车马先她一步到沈府。沈无虞到的时候没赶上老太太问罪,她也不在意,只往段氏的院子里去。
段氏院子里人不多,经常是安静的。这一回沈无虞刚走到院子大门口,便瞧见里头灯火通明,来了许多人。她愣了一下,停步一望,原来是沈崇在里面。
正犹豫这时候该不该进去,忽然便听到里头一记清脆大力的掴掌声。
沈崇抽了沈明舒一巴掌,大发雷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盘算!你胆敢对你母亲用此计?孝子!果真是大孝子!你激她怒,激她杀你,想用老太太扳倒她是吗?她是你嫡母,你嫡母啊!你这等心思恶毒之人,我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那些话灌进耳朵里,沈无虞愣了愣,险些站不稳,五指紧紧抠进石墙的雕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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