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通常来说，皇后崩逝，全国都要为国母守丧。只不过这守丧的时长也分人，时间长短上也会不同。即使玄凌厌弃继后到死生不见的地步，一般在礼法上，皇后崩逝，作为皇帝，亦要遵循为妻守孝的规矩。当然了，礼法也明明白白写了尊者不为卑者守孝。

从古至今，多数的皇帝还是会为了崩逝的皇后守孝，而守孝的期限和待遇，也和帝后之间的关系息息相关。就如同纯元皇后崩逝后，玄凌悲痛欲绝，不仅为发妻服缟素十二日，茹素三月，甚至命王公大臣、天下百姓为国母守三个月的孝，这已是本朝对皇后最为隆重的斩衰了。

关于中宫的守孝，玄凌是绝对不会像为纯元皇后守孝那样，给继后服缟素以及茹素那么长的时间，只是下令宫中禁乐一月，王公大臣、天下百姓为皇后守孝一月即可。

今年中选的五位秀女，原先是定了九月十五日入宫，哪知时运不顺，她们还没入宫就遇上中宫崩逝。无论她们是不是实际上还不是属于皇帝的女人，是不是名分上她们已是妃嫔小主，都得为皇后守孝。

中宫崩逝的突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五位小主的居所还未修整完毕，只能委屈她们在前四年皇贵妃提议的专门供给中选秀女的居所那里，多住几日。等皇帝定下的一月孝期过了，再选吉日，方能入宫。

至于皇子帝姬，皇后名义上是他们的嫡母，作为子女理应为她守孝一至三年，玄凌亦是不肯，只是让他们以日为月，给嫡母守孝。

乾元七年六月，纯元皇后崩逝，玄凌沉浸在发妻幼子同时离他而去的悲痛之中，无心朝政与后宫，整日浑浑噩噩，借酒消愁。太后既担心儿子的状况，又担心有人趁虚而入，夺了皇后宝座，故而在半年后，以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为由，想让玄凌册纯元皇后同父异母的妹妹，已经摄六宫事的娴贵妃为继后。

玄凌没法拒绝这个理由，一是因为这是太后的意愿，二是因为纯元皇后临终前让他善待娴贵妃，只是又拖了半年多。最终，在乾元八年八月的末尾，他才昭告天下，皇帝立新后。

现下继后暴崩，皇后宝座正虚位以待，聪明人心知肚明，此座非圣宠不衰的皇贵妃莫属，但也有人利欲熏心，蠢蠢欲动起来——皇贵妃又如何，也只是皇贵妃而已，离皇后宝座一步之遥，怎知不会失之交臂。

……

“主子，芍药信。”百叶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封乃是在京都官家小姐圈子里流行了许多年花纹信，以特殊工艺制作而成，表面有各色花纹，还能闻到花朵的芳香。

云薇接了过来——她自幼就与七嫂慕容世兰认识了，小时候慕容府与苏府比邻而居，来往方便，用不着写信。后来慕容将军调任，二人之间就以花纹信千里传音，述说女儿家的心事。因为世兰特别喜爱芍药，每每送信，都用芍药花纹的信封，即使封面没有写字，云薇一看这芍药花纹，就知道是世兰的书信。

信封上的芍药花香浓郁，就连里面装着的书信亦染上三分，云薇望着信出神，仿佛世兰就在眼前，一如既往的穿着红色的华服，以赤金和红宝石做头面，光彩夺目，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书信是用女书所写，仅仅流传于妇人之间，是靠着母亲一代代传给女儿，且只教给女孩。姑娘家从母亲那里传承下来的女书，用来传递心事，互相开解，相互鼓励，不仅是彼此的精神支柱，而且在保存秘密上，是再精妙不过的了。

她一字一句看了起来，原本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容渐渐变得肃然起来，最后，云薇问身边的黄玉，“姑姑，您知道舞阳大长公主吗？”

“舞阳大长公主？”黄玉一愣，“主子怎会提起那一位？”

“看姑姑的态度，想来是知道那位大长公主的。”云薇道。

黄玉理了理思绪，道：“关于那位，奴婢是知道些许的。太/祖在时，最疼爱就是舞阳帝姬了。一则，舞阳帝姬的生母方贵妃是梁国公的嫡亲幼妹，妍姿俏丽，太/祖很是宠爱；二则，太/祖年近半百还能有皇嗣出生，异常欣喜；三则，舞阳帝姬健康活泼，自幼聪慧。这些从舞阳帝姬的封号上，就能看出一二了。”

大周以来，诸位帝姬皆以吉祥美好的字眼取之，与实地之名无关。不过，也有很得皇帝宠爱的帝姬出阁成公主后，被皇帝赐予实地，改名成公主封号，以实地增收为公主汤沐邑，这类的事情发生。

舞阳虽为一县之地，但在太/祖的二十多位公主中，也是数一数二了，能与三位嫡公主的所封汤沐邑比拟。而且，舞阳县属南阳府管辖范围，正是方氏一族的本家所居之地。

再说，舞阳帝姬的生母方贵妃，那可是梁国公方氏一族的嫡幼女！梁国公方裕是在太/祖起义之时，不顾南阳方氏的颜面，第一批投奔过来的谋士。比起大周家喻户晓的战神——定勋侯齐不迟，梁国公方裕作为谋士文臣，更受太/祖信任。在太宗一朝，第二任梁国公亦受重用。方氏一族的家学渊源，不是现下朱氏一族能比的。

太/祖崩逝前，还特地嘱咐太宗要好好照顾舞阳公主，善待方贵妃。故而太宗登基后，尊舞阳公主为长公主，尊序仅在与太宗一母同胞的三位嫡公主后面。

黄玉徐徐道来：“舞阳公主被太/祖下嫁给在当时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朱承定。公主出阁后，与驸马相敬如宾，共育了三子一女。夫妇俩最小的女儿是在舞阳长公主而立之年诞生，故而非常疼爱，娇宠万分。在爱女满十岁的时候，长公主亲自入宫请求太宗册封赐号，为晋康翁主。”

及太宗崩逝，隆庆帝即位，寻例尊诸位长公主为大长公主，舞阳大长公主的排序一如往昔。没多久，太皇贵太妃薨逝，隆庆帝按遗诏，命人奉太皇贵太妃金棺入陵寝地宫，与太/祖合葬，对于妃妾来说，已是极尽哀荣了。

过了几年，晋康翁主年满十八，风华正茂。舞阳大长公主尽管不舍得爱女出阁，也只能再次进宫，为爱女向隆庆帝请求一份天作之合的良缘。

当时林祁在朝廷上崭露头角，得隆庆帝看重，其妹在宫中颇得宠爱，林氏一族欣欣向荣。林祁的好友之一胡雍长在科举中，中了金榜状元，被太宗赐婚，娶晋康翁主为妻，又赐予正六品上朝议郎一职，年少有为，何等恣意。

多年后，林祁获封一等博陵侯，其妹晋为从一品玉厄夫人，林氏一族权倾朝野。胡雍长平步青云，已是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与爱妻琴瑟和鸣，终于在成婚的第四年，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而隆庆帝迷恋摆夷罪臣之女移光，不顾众人反对，把移光称作知事平章阮延年的千金，以阮嫣然姓名入宫为正二品舒妃，冷落了六宫。后来舒妃平安生下六皇子玄清，一跃而上，成为正一品贵妃，又能破格保留原有封号，被称作舒贵妃。

本来得宠的玉厄夫人自是愤愤不平，舒贵妃不仅夺了隆庆帝对自己的宠爱，而且在位份上也压了自己一头，她所生的二皇子玄济已被封为汝南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她依旧只是一个从一品的夫人，离四妃之位一步之遥，却永远不能勾到。

朝廷上，隆庆帝忌惮博陵侯背后被自己亲手扶持起的林氏一族，且不说明里暗里打压，就论他竟然想要立年幼的、已经被封为清河王的六皇子为太子！外人尚不知情舒贵妃是摆夷罪臣之女，六皇子有外族血统，王公大臣们对此是一清二楚。所以，反对奏折的铺天盖地，隆庆帝只能作罢。

又过几日，隆庆帝把汝南王打发去边境守卫，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让这个儿子远离皇权的中央，杜绝了汝南王觊觎皇位的可能性。博陵侯当然不甘心汝南王绝了继承皇位的可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起兵谋反，意图逼宫，怎料正中隆庆帝下怀，叛军被时任羽林军都统的梁王周奕渮带兵解决。

博陵侯被斩首示众，夺林氏一族爵位，未满十四的女眷没入宫廷为婢，余者皆流放流求，终身不得回朝。而博陵侯的同党，与他过从甚密的几个好友，都被捕入狱，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

胡雍长即使身为银青光禄大夫，其妻身为翁主，岳母是历经三朝的大长公主，也没法全身而退，被判决流放边疆，没多久就郁郁而终，留下孤儿寡母。舞阳大长公主心疼女儿，想要让晋康翁主携女改嫁，可晋康翁主一口回绝，发誓要为夫君守节，一个人撑起了没落的胡氏一族。

至隆庆帝崩逝，乾元帝即位，太后垂帘听政，摄政王把持朝政，朱氏一族兴起。舞阳大长公主年过半百，不问世事；晋康翁主一边努力维持胡氏家声，一边精心抚养膝下唯一的女儿，很少再出现在京中宴席。因此，京中大多数人都不清楚深居简出的晋康翁主的情况，对于她的独女年岁几何，长相身形，是否出嫁这些女儿家的大事，就更不知晓了。